演唱会搞了个开门红,之后几场果然越发火爆。黄牛不断炒高票价,鼓吹蠢蠢欲动的少男少女来姚睿的演唱会和贺森搞一个转角邂逅。
姚睿在巡回演唱会第三场举办后没几天发了今年的专辑,听了徐执的话,是《新歌+精选》,在录音棚重新录了十五首热门金曲,再塞几首先前挑好的新歌,便是一张收割粉丝钱包的大碟。
乐评人打趣道,这年头像姚睿这么敬业勤劳的歌手已经快要绝迹。
精选碟向来好卖,又赶上演唱会刷爆存在感,一经推出,数字版销量喜人。
姚睿再没有一点不续约的负罪感了。
巡演南京站在10月2日,压轴的北京站定的10月28日,而姚睿和嘉合的合约结束在11月初。
南京站开唱前,徐执拉着姚睿在酒店房内促膝长谈,包括未来事业规划,薪资分成、合约期限,甚至固定休假。
姚睿手边放着保温杯,杯里装着冰糖雪梨汤,润喉。
电视开着,放着热播电视剧。姚睿扭头看了眼,苏斯年的脸在屏幕上闪过。
“我钱已赚够,干脆做个家里蹲吧。”
徐执一脸不可置信。
“或者专注我的真正本行,游戏主播?”
“至少也说个靠谱的做借口!”
“哪里不靠谱,勤玩游戏能降低老年痴呆风险。”
“再过三十年考虑这件事也来得及。”
姚睿拧开保温杯,喝两口汤。耳边传来电视剧男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太过应景,他禁不住浑身一凛。
“徐哥,我能问你个事吗。”
“你说。”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放弃我?”
“没有。”
“真的?哪怕一次也没有?”
“没有。”
姚睿长舒一口气,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却毫无节律地敲击起来。
“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姚睿,你在说什么?”
“我总是捧不红,通告代言都不多,徐哥为什么还要带我?你来嘉合时就已经是大牌经纪人,我没同你共过患难,亦不是你亲戚朋友,更算不上摇钱树。你手里艺人个个比我能干,为什么不放弃我?”
“你又不可能爱上我,你是直男。”
姚睿的声音正直理智,徐执却脚底生寒。他要怎么回答姚睿,自己来嘉合的任务就是圈养他,带其他艺人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他的整个职业生涯都掌控在一个叫厉廷川的男人手里。这个男人希望他永远做一个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所以他必须待在这个位置发光发热。
“这不对劲,对不对?你应该放弃我的。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不对。”
姚睿的表情如此平静,但颤动的手指已经暴露他内心的焦虑和失衡的神经。
“姚睿,听我说,我们今天不谈这些了。你什么都不要想,合约你不想签就不签了,都随你高兴。好不好?”徐执心急如焚:“江童给你煨了好久的汤,你再喝一点?”
姚睿慢慢眨眼,视线跟随徐执的引导转移到桌前的保温杯上,“他手艺不错,挺好喝的。”抬手端起杯子,喝起来。
徐执趁他喝汤的时间,忙call江童上来救场。江童刷过门卡,用屁股顶开门,拎一大包东西冲进来,哗啦一股脑堆在桌上,看得徐执和姚睿一愣一愣。
江童笑嘻嘻地把袋子一一打开,原来他是逛街买了许多南京特色小吃回来,跑得满头大汗。
“哇,睿哥,那队排得,太可怕了。咱们国家真的是啥也不多,就人多!往夫子庙前一站,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我买了好多,徐哥,睿哥,快吃!趁热的!”
江童一边哄姚睿吃东西,一边跟他讲自己在街上看到的趣事,逗得姚睿直笑。徐执跟着听了会儿,就借口上厕所躲到卫生间去给方慎发信息。
——他快不行了!
——怎么了?
——我跟他谈续约的事,他突然很不对劲,不激动,但又像随时要爆发
——跟你说过不要刺激他
——我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安全范围内的,甚至可能连我本人都是个刺激因子
——他把亲情寄托在你身上,把你当亲人,当大哥。你不要一直跟他谈工作谈工作,嫌他病发得不够快是不是
徐执讶然失语。
“徐哥,你再不出来,牛肉锅贴就要没了!”
“就来。”
徐执再低头看一眼屏幕,方慎发了新消息。
——我知道你可能没有决定权,但你必须和厉廷川严肃郑重地谈这件事
——告诉他事情的严重性,别让他胡来了
——难道不是你去说更有权威性?
——不要这么妄自菲薄,你做了姚睿八年的经纪人。厉廷川信你还是信我?
徐执痛苦地紧捏鼻梁,若是能和厉廷川讲伦理道德,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厉廷川有病,这是上流京圈里一则著名“蒙娜丽莎的微笑”。厉家这一代权利交接是实打实发生了流血事件的,结局如何众人也心知肚明。所以他被曝光自小患有精神疾病也被许多人看做是败亡者狗急跳墙之举,可信度存疑。但厉廷川不喜社交亦是同样出名。他的仰慕者自然觉得他完美无缺,孤僻高冷括弧超凡脱俗,精神病什么不过莫名脏水。与之相对应,也有一拨人对此言之凿凿,咬定厉廷川病入膏肓,终日躲在家里是为不敢见人。
不需要厉廷川亲自辩解什么,也会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出来维护他。他天才般的经商头脑和心狠手辣的行事手段完美盖过他在人情伦理上的认知缺失。光环足够明亮,就能让人下意识忽略其下的阴影。
徐执用了许多年才意识到厉廷川的不正常。
人可以有偏执,可以有莫名反复举动,也可以对某一件事或人持有异常关注度。
但如果三者全占,即便伪装得再好,一举一动也难免透露出与常人有异的痕迹来。
徐执能感觉到,厉廷川有一个独属的世界。他所思考的,所决断的,都是来自于那个世界的独一套体系。
他有沟通困难,社交障碍吗?他是不是真的患有艾斯伯格症候群?没有人能确切给出一个答案。
在绝大多数人面前,厉廷川只是一个不好相处的正常人。不好相处,就已足够。
相反,姚睿就太好相处了。
——我试试吧
徐执只能这样回应,对于结果,听天由命。
关掉手机,徐执从卫生间出来。姚睿和江童一人捧着杯奶茶在看电视,频道调了另一个,播搞笑综艺,从音响中传出嬉嬉闹闹的声音。徐执在他们身边坐下,翻袋子里剩余吃的,旁边还有特意给他单独买的咖啡。江童知道他对奶茶这种儿童饮品敬谢不敏。
姚睿似乎冷静了许多,不时被节目的搞笑片段引出笑声。等到节目播完,已经快晚上十点。徐执和江童不好再继续逗留,走前嘱咐姚睿早点休息。姚睿点点头,送他们到门外。
“徐哥你放心,我会调整好心态的,不会影响到明天演唱会。”
徐执神色复杂,拍拍姚睿的肩,“你要相信自己,你一直都很好,很棒。”
姚睿回他一个笑脸,好似安慰。
江童走时已将垃圾统统收拾带走,桌上只剩一只孤零零的保温杯。姚睿坐在床上,关了电视,手机嗡嗡震动几下,是微信提示。尹琦邀他去唱《日出江火》的插曲。《日出江火》是尹琦正在拍的一部重磅大戏,由他的经纪公司牵头筹拍,幕后制作一水大牌。然而尹琦早在群里向他们疯狂吐槽,本剧男二是他老板新宠,风头劲劲,硬塞进来,眼高手低还要他好生照料。他堂堂视帝在片场给同公司小辈当保姆,勉强还能搏个提携后辈的名声。戏外居然还要他和此人营业社会主义兄弟情,实在欺人太甚。他是新晋视帝,粉丝大把,要炒男男也得是同辈大咖,那个只会爬床的算什么东西。以后要是被倒打一耙说他潜规则新人,他是解释还是不解释?
公司安排他和这位新人合唱插曲,尹琦便火急火燎找姚睿来救场,还偏要说什么,我好歹也是歌手出身,出过白金唱片,和一个五音不全的公鸭嗓对唱,我受不得这委屈。
姚睿哭笑不得,你们分开录音不就行了。
尹琦坚持要他来,姚睿只好答应。只是得等他南京演唱会唱完才有空。尹琦便说会等他,时间来得及,口水歌简单得很。
聊完,不禁感叹,再怎么当红,一纸合约,也是被人拿捏在手呀。
姚睿洗了个澡出来,躺进被窝。戴上耳机连接手机,他翻开手机本地的视频文件夹,在几十个视频里随便点开一个。他把厉廷川的那些相关视频都传输到了手机里,每天晚上睡觉前点开看看。尤其是在他觉得心理压力特别大,特别自暴自弃,感到绝望时更会翻出来看一看。看阳光灿烂下的厉廷川,看年轻的厉总裁看书睡觉打篮球,这让他有一种仿佛参与过厉廷川成长的小小窃喜。平直的拍摄节奏,平淡的内容甚至后期配上的音乐反倒让姚睿感到舒缓,神经放松。若是喜欢一个人,他就是说话走路转笔打瞌睡也自带趣味。
他看了一会儿,心情果然好了许多,没那么丧了。
困意也如期而至。他摘了耳机,把手机也放在床头柜上,关灯睡觉。
他这一晚做了梦,梦到视频里那个学校和走廊,阳光盛大将一切照得发光。他拎着书包往教室里钻,坐到了座位上。有课代表在吆喝着收作业,姚睿开始翻背包,然而来回翻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作业。他明明昨晚写完就放进书包里的啊。
姚睿急得满头大汗,要是按时交不了作业怎么办。他一不做二不休找出新本子来,拍拍前排坐着的人。
江湖救急!作业借我抄下!
那人回过头来,是时光精雕细琢后的英俊面孔。
姚睿巴拉着他,哀求,求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兄弟,放学我请你撸串。
那人把一本本子甩过来,姚睿看到封皮上写的名字。
——厉廷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