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睿九点四十分的时候从网咖出来。这场闹剧已经退场了。
    周升先的工作室在七楼，姚睿直接电梯七楼。
    嘉合不少大佬的办公室也在七楼，这其中就有音乐经纪部门的艺人总监梁晟。姚睿下了电梯，老远就能听到梁晟骂人的声音。梁晟是外地人，气急了操一口方言，那脏话骂得，就算听不懂都知道多难听。反正被梁晟这样骂过一次，基本上都会心里犯怵，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姚睿庆幸自己不是梁晟狂吐口水的对象，也没被这么吐过。zero出道就大火，梁晟捧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后来他们被徐执接手。徐执来头比梁晟还大，梁晟不敢欺负他手下的艺人。
    姚睿来的时候，这场训斥已经接近尾声了。梁晟骂完，让挨骂的赶紧滚出去。然后姚睿就看到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从梁晟办公室出来。一个是负零度的经纪人王蕾，另一个是孙正涛。
    王蕾其实没有带男团的经验，只是她看中这些鲜肉们的流量潜力，自告奋勇挣来这个经纪人的位置。经纪人和明星们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经纪人靠明星积攒圈中人脉和地位，明星则依靠经纪人的各种手段抬高身价，大家一起赚钱。但事实上，就像只有极少数红到发紫的明星能被资源亲自找上门一般，经纪人也同样，他们绝大部分只是经纪公司的打工仔，为公司管理明星的对外工作，在他们上头，有高级别的艺人总监，有更上层调配各类大型资源的副总和拥有最大决策权的总裁。
    想混到梁晟、徐执这种不靠公司投喂，自己就能为艺人拉来大制作大项目的层次，不捧出过几个大红艺人那是想都别想。
    王蕾当然也想成为圈中名纪，所以即便此前她一点没接触过男生团体，也毅然而然放弃了原先手头里两个演员的约，转投负零度怀抱。她已是下了壮士扼腕的决心了，不捧出个天团不罢手。
    可惜现实永远都比梦想骨感太多。
    王蕾一个女经纪人，带十一个选秀出道的鲜肉。都是十八九岁，年纪最大也才二十一的男生，心理年龄成没成年都得两说。手段高压一点，就要触发逆反心理，给你甩脸子。温柔些，这些皮崽子就得寸进尺，时时作妖。
    自从带这团体八个月来，王蕾已经瘦了十来斤，白头发都多了一把，折寿啊。
    本以为孙正涛是组合里最老实，不惹事的人，没想到临到负零度新综艺上档的关键时刻，竟然闹出这样的大事来。
    王蕾差点没气到心肌梗塞，梁晟那一通训斥更是把她的脸丢到极致。
    王蕾心里一堆火气，冷冷扫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孙正涛。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操纵了什么。你在这行当里谈公平？脑子秀逗了你。”
    王蕾还要说什么，只是打眼看到姚睿出现，立刻把嘴闭上。
    姚睿和他们都不熟，路过的时候只点头致意了下。王蕾也是很生疏的回礼，倒是孙正涛，冲他喊了声姚老师。孙正涛的眼圈很红。
    怪可怜的。
    一直到进了周升先的工作室，姚睿脑子里还残留着孙正涛那双倔强中带着些委屈的眼睛。
    周升先在玩手机，好像在刷微博，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姚睿来了，说：“早上我明明看到你也在，转眼人就消失了，躲哪去了？”
    姚睿翻了个白眼，随手抄了把吉他，“上网吧打了会游戏。”
    周升先晕菜：“哎，跑那么快作甚，错过一场大戏。”
    姚睿摇了摇头：“平日无仇也无怨的，何必围观别人难堪。”
    周升先忽然放下了手机，冷笑两声：“你当人家是师弟，人家未必瞧得上你这恩情。昨儿王蕾都敢直接打我电话，叫我先把你的专辑放一放，给这当红组合先出歌呢。”
    姚睿拨弦的手一顿，又继续下去，脸上没什么愤慨之色。倒是周升先代替他忿忿不平：“这婆娘分明就是看你合约快到期，想把给你的歌来个移花接木。你说嘉合这两年正经歌手没几个，要不是你一直兢兢业业发片出新歌，不知道的还以为嘉合唱片倒闭了呢。”
    姚睿笑笑：“哪有那么严重，不是还有翟哥嘛。”
    周升先无语：“有他没他有什么区别吗。”
    嘉合唱片一哥翟晓光，周升先的老仇人，金曲奖拿了一堆的华语乐坛天王。只是他已经太久不发歌，最近一张专辑还是四年前的。嘉合拿他没办法，他早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只挂名在嘉合旗下。更何况即便不出新歌，也照样各种代言、邀约拿到手软，上节目一呼百应，坐享音乐版权分成。嘉合没少赚钱，也就由着他来了。
    其他歌手也是一年里花半个月出单曲，剩下十一个半月跑综艺，走通告。
    整个嘉合唱片只有姚睿老老实实地发着专辑，行事比做当红偶像时还保守，傻不愣登的。
    周升先见姚睿不说话，迟疑了下，问道：“你不会真不续约了吧？”
    姚睿随口搪塞着：“谈着呢。”
    周升先被姚睿这敷衍的口气打败了，“行行行，反正你高兴就好了。”
    姚睿偏过头来看周升先，笑着说：“不说那个了，我昨儿写了个曲子，弹给你听听？”
    周升先来了精神，但还是得先嘲讽一句：“哎呀不错，还记得写歌，没成天泡游戏里。”
    姚睿龇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就写了俩小时。”
    周升先白眼都要翻穿了：“得，当我没说行吗。”
    姚睿拨动琴弦，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个笑容。谱子已经记在脑海，好像练习了无数次，不需要特别注意，旋律已经倾泻而出。
    演奏曲子的时候他很开心，不是因为这是他自己创作的曲子，而是这首曲子的灵感来源本身就是一件心潮澎湃的事。
    姚睿昨天没玩多久游戏，反倒心血来潮上网看了不少厉廷川的新闻。他有心钻研，摸到一个需要翻墙的地址，在一个特别古老的资料包里翻到了来历不明的厉廷川念书时期的影像，震惊于这个视频包的大小，以及不怕死的偷拍者。
    镜头里的厉廷川还很年轻，有着年代感的青涩，穿高中校服搭白衬衫，像一颗挺拔俊逸的小白杨。诡异的偷拍角度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年轻气盛，英俊逼人。
    后来，这个偷拍者的拍摄技巧越来越好，越来越会找位置找角度，拍出来的片子不像偷拍，倒像是厉廷川的专题校园生活纪录片。
    在这些视频里，厉廷川不再是冷冰冰的那三个字，也不再是照片里不会动的霸道总裁。他活着，拥有灿烂的生命。他像每一个高中男生一样打篮球，在课间趴桌子上睡觉。明明是冷冰冰无表情的一张脸，却璀璨无比。
    镜头是会说话的。
    姚睿不知道这个偷拍者是谁，但他能感受到这个人对厉廷川的感情。不像普通暗恋那般酸楚阴暗，而是即便卑微也快乐满足。因为，镜头里的天空总是明亮而通透的，少有阴霾。而里头的厉廷川，高大英俊，万众瞩目，甚至被和煦的阳光照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如果不是单纯而不求回应的爱着，怎么可能把厉廷川拍得这么好，这么动人。只单单看这些视频就要让人爱上镜头里的厉廷川。以至于当整个系列戛然而止在厉廷川那一个突然的回眸时，姚睿一片茫然，好像一场恋爱谈到正酣，却骤然宣告终止。
    心里空落落的，也不想再看其他。进了练歌房，坐在钢琴前，灵感来得是这么突然。厉廷川的身影充斥在脑海中，音符便不断从指尖溢出。
    这是一首情歌。
    坦荡荡，清新明快的情歌。
    周升先一边听着，嘴巴微张，露出惊呆的表情。姚睿一曲完毕，看到周升先的模样，吓了一跳。这曲子虽然他自己挺满意，但还没到把大制作人震到失语的地步吧。
    姚睿轻咳两声，问道：“大师，怎么样？”
    周升先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恋爱了？”
    姚睿被噎个正着，不知道该说周升先敏锐还是自己感情太外露？
    “姚啊，你这绯闻刚出来，转儿就写了个情歌。还敢说没猫腻！”不过一想到那照片上的另一个对象，周升先那种终于把闺女嫁出去的感觉立马被一股冷水给浇个透心凉了：“那什么，谈恋爱这种事一脑门喜欢也不行，得找个门当户对的，你说是不是。”
    姚睿哭笑不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看了个爱情片，有感而发写的歌，什么时候变成我谈恋爱了。”
    我还能找厉廷川谈恋爱？找死吗我。
    周升先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脸，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找来录音器材，让姚睿把那曲子再弹一遍。
    周升先又仔仔细细听了数遍，当即拍板要将这支曲好好编写，收录专辑。
    姚睿心里有些高兴，暗叹，这样一来，最后一张专辑收了自己写的歌，也是一种纪念了。他和周升先讨论了一会儿，周升先兴致高昂，要立马联系作词人填词，问姚睿曲子的主题是什么。姚睿支支吾吾说是暗恋，被周升先挤眉弄眼再度戏谑一番。
    想着厉廷川，又后知后觉想到在宴会上偶遇的岑英，姚睿心中戚戚，有点害怕岑英不管不顾的纠缠上来，让他养了十年的名声毁于一旦。便想着到外地去避避风头。打电话给徐执想要商量此事，没想到徐执也在公司，便不必在电话上说了，见面详谈。
    徐执办公室在六楼，姚睿走安全楼梯下去。拐进走廊，便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从徐执办公室走出来，是负零度的c位核心，也是近来风头无两的超人气小生盛若棠。
    六楼是经纪人办公室，大牌休息室扎堆的地方，比起七楼的寂静，六楼人来人往，喧闹异常。盛若棠堂而皇之的从徐执办公室出来，恐怕要不了多久，负零度经纪人位置将要易主的流言就要传遍公司上下。
    盛若棠也看到走出来的姚睿，朝他挑衅一笑。
    盛若棠是时下流行的花美男样貌，五官精致，造型新潮，染一头浅金色头发，更衬得皮肤白皙透彻，唇红齿白。姚睿听过盛若棠唱歌，只能说马马虎虎。不过偶像嘛，用脸征服粉丝，唱功一律交给调音师。
    满大厅、走廊的人都小心翼翼看着两人交汇，似乎剑拔弩张。
    若负零度真要换到徐执手下，这还真是惨烈的对比。
    一位是蒸蒸日上，一位是日薄西山。
    更何况这位日薄西山都快要约满走人了。这个圈子对日新月异最为敏感，潮退潮涨，捧高踩低。不少人也乐见盛若棠和姚睿当众怼上，看看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谣传盛若棠来头惊人，还未出道已开上阿斯顿马丁。嘉合某个高层想潜他，被他堵在地下停车场揍成猪头，风平浪静。
    姚睿对后辈的挑衅毫无反应，甚至朝盛若棠笑了笑。他比盛若棠高了半个头，低眉垂目也像居高临下。姚睿径直进了徐执办公室里。被晾在门外的盛若棠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随后气愤地大步离开。
    徐执没想到姚睿在这个时间点进来，那想必在门外和盛若棠遇到。徐执想到盛若棠和姚睿碰面的场景，头皮发麻。他即刻解释：“这只是盛若棠个人意愿，你不用担心。”
    姚睿笑了笑，没说话。徐执只好揭过这个话题，说回正事：“我考虑了下，下半年你一边要准备演唱会，还要筹备专辑，身体吃不消的。不然，今年的新专辑改成《新歌+精选》吧。”
    “好。”
    姚睿答应得十分爽快，倒让徐执有些不自然。
    “你在电话里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姚睿打起精神来，“第一站的设计师是ellen吧，我想提前去试衣。”
    这次他的十周年巡回在北上深成南办五场，签了两家演出公司，负责不同场地的演唱会统筹。还聘请了五个知名设计师团队联袂打造个人舞台造型，真真是下了血本。
    赶巧，这次巡演的首发站在上海，ellen的工作室也在上海。
    “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多留点时间排练。”
    “带上阿龙阿虎去。”
    “不用了吧，粉丝又不知道。”
    “不行，保镖必须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行行行，听您的，带！”
    徐执随即快速为姚睿更改行程，订机票和酒店，再通知吴新龙吴新虎两位安保人员就位。他向来这么雷厉风行，做事就要十拿九稳。
    姚睿得了离京的批准，也不打扰徐执了，起身离开。
    徐执注意到姚睿跨出门时，无意识地摸了摸喉咙，这让徐执的神经立马紧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