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敏来了,史大奶奶忙起身让座,拉着贾敏殷勤笑道:“姐姐可是带玉儿来了没,云丫头想她林姐姐了呢。”
贾母见贾敏来了,亦是探头往她身后看去,王夫人伸头看了看,笑道:“姑太太向来把三个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等闲不带过来,倒是生怕咱们会害他们似的。”说完,拿了帕子掩了嘴,做出一副玩笑话的模样。
王夫人这些年过得不如意,如今竟是一点也没有原著里的慈悲模样了,史家三位姑奶奶年轻,听了她的话,顿时呆了,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王熙凤见势,正要开口,贾敏盯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说道:“可不正是如此。”
贾敏这般毫不留情的针尖对麦芒,王夫人顿时炸了,张口正要反驳,贾母不乐意地瞪了贾敏、王夫人一眼,拦说道:“尽胡说八道,你们姑嫂说起玩笑话来也没个分寸,落到别人眼里,都成什么样了!”
贾敏笑了笑,对史大奶奶道:“玉儿昨日跟她哥哥玩得晚了些,三更才睡,早上眼都睁不开了,还念着她云妹妹,要跟着来,结果还没动身,又睡了,我嫌她麻烦,故此没带来,弟妹若是不嫌弃,明日带云儿去我那里坐坐。”
史大奶奶点了点头,笑道:“改日就去叨扰姐姐一番。”
贾敏不想去王夫人那边,遂坐下与史大奶奶闲话,笑问道:“刚才你们说什么呢,恁般热闹?”
史大奶奶出身南安王府,其他两位奶奶也是出身大家,并不是鼠目寸光之辈,本也想问问贾敏的意思,此刻见贾敏问,史家三奶奶蒋静云笑着回道:“听我们那位爷说,圣人要搞一个卫生部,”蒋静云不好说自家夫婿有意,便假托道,“娘家弟弟倒是有意去试试,只是不懂内里行情,所以不敢贸然前往,故此刚才闲聊了几句。”
贾敏听了,笑道:“圣人建立此部,为的是救治万民,此系性命攸关之事,故圣人十分重视,与其他六部份位相同,若是能进去,也是一桩美事。只是若进此部,当有一颗为民之心,若想依赖此平步青云,只怕不能。我知道的也不多,更详细的信儿,只怕还要问问我们老爷。”
史家几位奶奶立刻明白了贾敏的言下之意,各自沉吟不语,贾敏问道:“云丫头不是也来了?怎么不见?”
史大奶奶笑道:“赦大老爷那边新挖了一个荷塘,迎丫头带着她去看荷花去了。”又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寻姑娘回来。”
贾敏摆摆手拦住她,“叫她回来做甚,那边倒是清静有趣,若不是这边要吃饭开戏了,我也想去逛逛呢。”
两人正说着,只见贾迎春带着贾宝玉、奶娘们抱着探春、史湘云走了进来,史湘云见到自己母亲,忙从奶娘怀里挣扎着下来,凑到韩氏身边,左顾右盼个不停。贾敏看着史湘云,不由得心生感叹,原著里襁褓之中就父母双亡的侯门遗孤,显然也摆脱了那流落风尘的悲惨命运。
韩氏自然不知道贾敏在感叹什么,抚摸着史湘云道:“我方才让人做了鸡蛋羹,等会子让珍珠服侍你用一些。”
史湘云年纪还小,也听不懂什么,贾敏耳朵尖,恍惚听到了珍珠两个字,便问道:“这珍珠是谁?”
史家二奶奶李氏笑道:“是这边老太太房里的一个小丫头,跟云丫头投缘得很,云丫头每次来,再不肯要其他人陪着玩,只要她一个,你瞧,这刚回来,又寻她珍珠姐姐。”
原来又是这个花袭人,贾敏心中冷哼一声,说道:“难不成云丫头的奶娘和丫鬟们都是死人不成,怎么这整日里贴身伺候的,竟是被一个外八路的毛丫头给比下去了,亏得弟妹这是亲娘,否则传出去不知道要被人说成什么样了!”
原著里抚养史湘云的保龄侯史鼐一家,照顾史湘云的确有些许疏漏之处,可是史湘云自己并非无人教养,面上装得大大咧咧、口无遮拦,不过是欺林黛玉寄人篱下,无所依傍。而保龄侯一家亦被传出了涉嫌虐待长房遗孤之名声,虽说与薛宝钗、袭人等四散传播脱不了干系,到底这些闲言碎语都是从史湘云口中出来的。
只是史湘云后来年岁既长,收了那些小儿女的心思后,反倒担起了英豪阔大宽宏量、霁月光风耀玉堂的评价,与林黛玉倒成了知己好友。
贾敏自然不会与她计较,只是着实恼怒花袭人,便借机生事。
史大奶奶韩氏听了贾敏的话,心里略有些不自在,打从史湘云出世,皆由奶娘和丫鬟们抚养,这也是大家子使然,只是这样一来,史湘云自然与她这个母亲不亲,平时若是有些哭闹,竟是只有奶娘能哄得住,而她这个亲生母亲,反倒是退了一射之地,故韩氏倒是乐意见这个花珍珠来制衡一二,一时却忘记了,在外人看来,更嫌丢人。
李氏、蒋氏略知一二,忙岔开话题,几人又聊起秋狩之事来。
史家三兄弟皆须随扈出行,林如海也不例外,贾家贾赦自然是有资格的,而贾政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官,却是没有资格,好在王夫人因为贾元春的喜事,倒也没有再闹出什么笑话。
一时散了,贾敏也懒怠多呆,指着林黛玉一人在家自己不放心的名头,便辞了贾母要归家,李纨和王熙凤等人亲送到二门。
贾敏上了马车,又对跟着的张嬷嬷道:“你也上来。”棣棠等人见了,忙自去了其他马车。
马车辘辘,张嬷嬷见贾敏一脸阴沉,笑道:“太太有什么心事,不妨说说。”
贾敏叹了口气,问道:“谢姨娘和迎春那边可还好?”
之前贾敏回南,因想着监视一下贾府动静,遂留了张嬷嬷在贾府几年,心里又着实怜惜谢姨娘人品可爱,生怕她被人害了去,又托张嬷嬷留神照料一番,几载下来,张嬷嬷与谢姨娘倒是感情深厚。贾敏这次来吃酒,便一并带了张嬷嬷来看望旧人。
张嬷嬷道:“有大老爷护着,也还罢了,只是一个做人姨娘的,好也有限,她若能像二老爷房里的赵姨娘那般,只怕日子还好些。”
贾敏听了,沉默不语,谢姨娘到底是做人妾室,贾敏便是再照顾,也是有限得很。一个正房太太,与哥哥房中小妾私交甚好,说出去便是贾敏是个现代人,也有些膈应。
自己发了半晌呆,张嬷嬷也不催她,只默默陪着。
过了许久,贾敏才道:“嬷嬷,我要是想收拾贾府的一个丫鬟,你可有主意?”
张嬷嬷听了贾敏的话,不由得笑了笑:“不过是个毛丫头罢了,随便捏个名头也就处置了,说句太太不爱听的话,以咱们家的地位,随便打杀了也不过花几个银钱,这事儿着实不算什么难事儿,只是,”张嬷嬷不由得摇了摇头,“太太真能狠得下心?”
张嬷嬷一语中的,贾敏思忖许久,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使来到古代这么多年,一直从阎王老子手里抢人的赵敏,仍然无法做到视人命如草芥。心里虽恨极了王夫人,可这王夫人到底没有机会做出原著里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不是自己吹牛,做为一个医生,她有无数种手段让王夫人生不如死,可是做为一个医生,做为一个人,除了捉弄恶心一下王夫人,她无法将任何凌厉手段加诸在如今这个活生生的王夫人身上。
只是今日又巧遇到花袭人,那一瞬间,贾敏真的动了恶念!
王夫人对林黛玉恶意满满,可她终究要装出来一个慈悲模样,她高高在上,与贾母斗法,甚至不惜拉来薛宝钗这个美女来抗衡木石前盟,她是林黛玉悲剧的始作俑者,是指使者,可林黛玉在贾府风刀霜剑的日子里所遭受的无数冷暴力,却大多都是花袭人搞出来的名堂,对于林黛玉来说,王夫人贪去的金钱并不重要,她的痛苦绝望是无望的爱情和每日的闲言碎语,这些才是切肤之痛,令她早萌死意!
贾敏越想越怒,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露,神色之狰狞,令张嬷嬷在一旁瞧了,都不觉心惊胆战,她已经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抓住贾敏的手臂,大声道:“太太,醒来!”
贾敏晃了晃,顿时一惊,从魔障中惊醒过来,她感激地看了张嬷嬷一眼,长长吸了口气。
张嬷嬷严肃道:“太太一向心地善良,若是此人竟已成了太太魔障,可见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便是再下不得去手,也莫要心慈手软!太太下不去手,老奴愿替太太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