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热闹,不必细谈,谈笑之间,宴已过半,几位皇子妃陆续告辞,北静郡王府老王妃也推说年纪大,告辞而去,贾敏等人不好骤然离去,便等坐完席再走,与苏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闲话,苏真笑道:“如今咱们两个也是这四九城里有名的妒妇了。”
贾敏不解,苏真笑道:“你出门少,自然不晓得外头那些话儿,咱们那两位爷,只守着咱们两个,迄今为止,连个小妾庶子都没有,可不就有人看不过去了。”
贾敏冷笑两声,“这四九城里不纳妾的人家海了去了,当所有人家都像他们家那般贪花好色。”
礼部侍郎夫人此时却突兀插口道:“夫家厚道,尊重嫡妻,不设妾室,乃是自重自爱之举,可为人妻,自当遵守三从四德,为夫婿开枝散叶,怎可一味以贪花好色掩盖自己的善妒,置家族子嗣传承于不顾。”
听见这一串指桑骂槐的话,别说苏真,便是贾敏都觉得莫名其妙,自己跟这礼部侍郎夫人有交情吗?不过是一个区区礼部侍郎夫人,在旁人面前也许可以拿捏身份,可苏真是谁?九门提督之妻,贾敏又是谁?国公之女,吏部左侍郎之妻,她有何底气,居然这般居高临下指点贾敏苏真?
苏、贾哪个是忍气吞声的主儿,苏真神色一沉,正要发话,却突然见到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大哭大闹,跌跌撞撞冲了进来,瞬时停住了话语。
筵席尚未结束,这人如此行径,一众夫人太太都惊住了,片刻后,各处起了窃窃私语之声。
贾敏忍不住向上座的五皇子妃看去,只见五皇子妃脸色已然铁青,只是还不等五皇子妃动作,那丫头已经冲到了案前,凄厉喊道:“王妃,大世子被淹死了!”
什么?大世子被淹死了?这大世子岂不就是五皇子的嫡长子么!贾敏不由得立了起来。
上面听闻消息的五皇子妃更是惊了一跳,抓了那丫头拼命叱骂,“你敢咒我儿,还不把她拉下去打死!”
那丫头被推搡得倒在地上,哭道:“王妃,奴婢说的都是真的,世子已经断了气,席嬷嬷看着呢,让奴婢请您过去!”
五皇子妃血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盯了那丫鬟一眼,迅速在奶嬷嬷搀扶下,踉跄向后院冲去。
一个丫鬟如何敢在这关节撒谎,贾敏跟苏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两人也跟着往后院跑去,皇子嫡长子去世,绝非小事,虽说看人热闹不好,一众堂客中,倒也有不少跟着去了。
只听后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凄惨至极的喊声:“晨儿!”之后便是兵荒马乱的噪杂之声。
贾敏也不等苏真了,撩起裙子,冲上前去,只见荷花池旁边正躺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而五皇子妃已经哭晕在一侧,身边围了一众婆子下人。
贾敏疾步冲上前去,一把推开瘫在孩子身边的老嬷嬷,将那晨儿头部歪在一侧,快速用手指抠出他口中的水草杂物,这才又将他放正,自己跪在一侧,捏紧了他的鼻翼,低头一口气渡了进去。
身边围观的人不少,一片惊呼之声不绝于耳,人命关天,贾敏也不及多想,渡了几次气后,双手叠加,做起心脏复苏术。
众人不知所谓,都一脸惊恐地看着贾敏。
正在此时,五皇子妃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脸色大变,猛然扑上前去,撞开贾敏,大声道:“贱人!贱人!你要对我儿做什么!”又疯子一般向贾敏扑打而来。
贾敏一个不妨,被她推得撞在荷花池旁的太湖石上,只觉眼前一黑,瞬间便有热乎乎的血液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贾敏一边挣扎甩开五皇子妃,一面大声嚷道:“我在救人,快拦住王妃!”
众人皆不敢,只有她的奶嬷嬷邹氏冲了上来,拦腰搂住挣扎的五皇子妃,哭道:“小姐,你冷静点啊!”
贾敏也管不了她了,忙一面给玉晨做胸部按压,趁着间隙,又做两次口对口人工呼吸。额上的血,一滴滴滴在玉晨脸上,身上。耳边飘荡的,只有五皇子妃疯狂的哭叫之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咳……咳……咳……”,原本已经死去的玉晨,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扑哧一声,竟然咳吐出来几口水来。
众人哪里见过这种急救方法,此时见一个死人居然咳嗽,都吓了一跳,几个年级轻的,竟是不由得尖叫几声,往后退去。
奶嬷嬷也呆住了,松开了手,五皇子妃激动得浑身颤抖,一步一步,膝行到两人面前,盯着玉晨目不转睛,下意识连呼吸都屏蔽了,低声叫道:“晨儿,晨儿。”
玉晨的胸口一上一下起伏着,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左右看了一番,看了看贾敏满脸血污,目光流露出一丝恐惧,不由得往旁边四顾,又将目光投在五皇子妃身上,突然哭喊道:“母妃!”
五皇子妃一把将玉晨搂在怀里,激动得只顾着喃喃道:“我的晨儿,母妃在,母妃在呢!”
贾敏松了一口气,撤身后退。那玉晨因溺水身上本就是一身脏污,贾敏身上不免沾染了些,又兼磕破了脑门,满脸血污,方才急于救人,却不觉得异样,如今缓过来,只觉一身不自在。何况方才只顾救人,却未曾想过自己的行径何等惊人骇目,如今眼见他人惊诧,厌恶中又带些恐惧的神色,顿时兴趣索然,冷下面孔,对着苏真点了点头,悄然离去,那五皇子妃等人目光只凝聚在死而复生的玉晨身上,却没注意贾敏的离去。
到了家中,众人皆惊了一跳,忙伏侍贾敏清洗一番,好在伤口在发中,倒也不影响容貌,只是贾敏手头只有酒精用来消毒,清理伤口着实遭了不少罪,疼得颊上肌肉簌簌发抖。
云实心疼极了,这好端端的人出去吃酒席,怎么这般凄惨回来,便出来寻跟着的鸢尾,因替贾敏止血,鸢尾自己身上也弄了些血痕,贾敏便打发她去换洗,云实来时,鸢尾也方洗完澡,见云实来问,忙将事情一一诉说。
云实听了,心中暗自思忖,这五皇子妃真是不知好歹,自家太太本是好心救她儿子,反倒被她弄得一身是伤,这幸亏没有伤在脸上,否则贾敏将来可如何出去见人。安慰了鸢尾几句,方才回来。
见贾敏正与林黛玉说笑,忙道:“太太仔细碰到伤口!”
贾敏笑道:“不妨事,玉儿伶俐着呢。”
林黛玉如今也略微知事了,云实留神细看,倒也没有胡闹,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贾敏,口中道:“妈妈,呼呼。”
贾敏哪里经受得住林黛玉的眼泪,搂住她安慰道:“妈妈的小心肝儿,伤口很浅,妈妈早就不疼了。”搂着林黛玉好一番安慰,才让小丫头收了眼泪。
母女两个正一起玩着积木,小丫头们却来报五皇子来了,贾敏一楞,转眼就想明白,自家救了小世子,五皇子自然要来感谢,倒也不需要瞒着藏着,只是来的不是五皇子妃,面子上贾敏却不好招待,林如海、林枢、林权皆不在家,遂命陈吉等招待了一番。
却不想五皇子仍是请见贾敏,贾敏略一思索,只当五皇子有事,再说自家不说铁桶一般,也无人能外传,只对外人不提便也无妨,遂让丫鬟们抱林黛玉去休息,自己略收拾一番,又让人请了五皇子来。
五皇子身长玉立,年纪越长,威严越重,已然不复当年跳脱跋扈的神情。一进屋来,忙问道:“姐姐伤势如何?”一眼看去,便看到了贾敏头上缠裹的纱布,顿时呆了,恼道:“怎么伤得如此利害!王妃她下手居然如此重!”
他一发怒,顿时展现了常年身居上位,手握大权的威严,便是贾敏的几个丫头,也都一阵发憷。
贾敏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发哪门子火,以为孩子身亡,王妃激动些,也是情有可原,再说我这伤口,算不得什么,比你当年可轻多了,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
“真的不利害?”五皇子追问道,颇有些不信的意思。
贾敏笑道,“骗你做甚,若是严重,早就歇着去了,哪里还能见你。”
五皇子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仔细端详了一番,见她虽然容色惨淡,精神却还可以,脸上方露出点笑意,道:“既无事,便早些歇着吧。”
“还不是你非要见我。”贾敏白了他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此刻却来歪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