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笑着插嘴道:“哪个女人不得经过这一朝。”
郭辉家的眼中略过一丝不快,仍笑道:“姐姐说的有理。”又对贾敏奉承道:“姑太太这两位哥儿,养的真真好,学问好,身子骨也好,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满京城里谁不晓得,我们姨娘拙笨,只怕回头还要向姑太太请教一番呢。”
贾敏为母之心,听见这郭辉家的这番虽没有阿谀之词,却正好夸在了点子上的话,忍不住乐开了花,笑道:“孩子们经不得你夸,不过是略齐整些罢了,至于学问,更是让人笑掉大牙,昨日他父亲还嫌他们不好好念书,闹起来就要拎棍子狠打呢。”
郭辉家的啧啧称叹:“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两位哥儿这般出色过人,姑老爷犹嫌不足,可见是爱之深、责之切。”
贾敏见郭辉家的用词文雅,定是识字的,心生好感,带来的陪房媳妇如斯,可见她家小姐也是个不凡的。反观周瑞家的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郭辉家的在说些什么,心中不由得好笑。又问了几句迎春姑娘可好,定了洗三必去,方让人送了两人出去。
两人方一离开,林权便好奇问道:“妈,二姑娘可就是我的妹妹?”
贾敏笑着将他揽在怀里,道:“迎丫头可不是你的亲妹子,她只是你的表妹,她跟你元春大表姐一般,都是你舅舅家的姑娘。”
林权一听,小脸之上顿时挂上了失落之情。
林权年级尚幼,若是去了贾府,常常是跟着贾敏在内院行走,贾家如今不过只有元春,贾珠,贾琏三人,贾珠早已入学,白日里都跟着先生念书,没有空闲也没有心情与林权这个奶娃娃玩耍,而贾琏也早就被贾赦接回了东院,贾赦生怕这个傻儿子被王夫人哄了去,等闲并不放他来王夫人这边,林权平日日所能接触到的,也就只有元春了。
王夫人与贾敏不合之事,几乎是众人皆知,贾元春自然是站在自己母亲那一路,对林家两兄弟不过是面子情。小孩子小归小,心思单纯,却最能分辨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渐渐地,也对贾元春这个表姐不喜起来。
林枢最疼这个弟弟,平日里虽然喜欢捉弄林权,若是林权真受了委屈,最生气的便是林枢,此时见林权一脸失望,忙劝道:“大舅舅最疼你了,迎春妹妹虽然不是咱们的亲妹子,可也不是二房的姑娘,跟大表姐不是一路人!”
贾敏笑骂道:“瞅你满嘴里胡诌些什么,让你父亲知道了,又该骂你口无遮拦了。”林枢撇了撇嘴。
林权听了,亦明白其中道理,心中仍有些失落,便对贾敏道:“妈妈,你什么时候给我来个亲妹妹吧,我一定好好跟她玩。”看着林权一脸期盼,再看看林枢亦是心生希翼,心中一动,含笑道:“好,好,好。”
到了洗三这一日,贾敏便带了两个孩子一大早就去了贾府,因是喜事,再加上这几年贾赦治家有方,大家也都给他面子,合族里男男女女来了不知凡几,贾母上房里满满都是人,又不时有各家亲眷世交前来送礼,邢、王两位再是不忿,也不敢在这种场合出幺蛾子,都挤着笑容招待来人。
前来帮忙的何氏也忙得脚不占地儿,见到贾敏,何氏一把拉住贾敏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见何氏一脸肃重,心中顿时一咯噔,来时便见贾母脸上略有不快,只当自己多想了,忙打发丫鬟们仔细照顾两个孩子,自己随何氏来到后院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何氏直截了当道:“前几日赦兄弟跟老太太闹了一场,把老太太气得当时就要去祠堂哭老太爷去,赦兄弟这几年挺信服你们两口子,你若是有暇,便想个主意出来,再这般闹下去,阖族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贾敏吓了一跳,这几年贾母贾赦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虽说贾母心中仍是更偏爱贾政一些,到底被王夫人作得灰了心,面子上也能一碗水端平了,如今听何氏说又生起变故,顿时急了,心中暗自非议,一时顾不到,便要生出事端,何时才能让人消停片刻,问道:“到底是何事?如何竟闹到这等地步!”
何氏叹道:“也怪不得她去,只是红颜祸水这事儿,古人曾不我欺,也是她生得太好了,偏性子也好,又读书四字,四角俱全,不怪赦兄弟看上她,就是我们这些外人,也是打心眼里心疼她,这么好的姑娘,竟是做了妾室,不是我这个嫂子背地里议论人,邢氏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她一半。这也罢了,才入门又坐了胎,邢氏那人你也是知道的,说是立规矩,行事不免过了三分,不是我替邢氏辩解,谁家小妾能越过正房太太去?便是有些委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偏赦兄弟不依,竟是闹了个人仰马翻,口中只嚷嚷要休妻,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咱们这等人家,闹出这样的事儿,可不是让人看笑话,老太太下了死口,连你大哥哥也训斥了一番这府里,才将这事儿压下去,将来还不知道怎么了结这桩公案呢!”
贾敏这才听明白,原来说的是今日的主角贾迎春的生母。原著中从未提及其人其事,便是贾敏也不知道此女下场,只是红颜必然早逝,不然迎春不至于被自己的奶妈拿捏住,若是生母仍在,怎会养出那般懦弱的性子,只是贾赦既然如此看中其母,不惜与贾母争吵,又怎么会为了五千两银子卖掉了亲生女儿呢,想起原著中贾赦昏聩好色,如今虽无大志,却不是那般下作下流,只怕与那时也不一样了呢。
贾敏想得出神,便没留意何氏又说了什么,只觉被人轻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只见听何氏道:“到底如何,你可要赶紧拿个主意。”
贾敏为难蹇眉道:“到底她是我哥哥房中的事儿,我一个做妹妹的,怎好管这等闲事。你且容我仔细想想。”
何氏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不由笑道:“这日日事情层出不穷的,我也乱了分寸了,我见你常常为老祖宗和赦兄弟发愁,生怕这事儿闹大了你担心,倒忘了这一茬。前几天我们老爷也跟赦兄弟喝了几杯,倒也不是听不进去,只是到底不死心。依我说,你就将这里面的厉害干系让姑爷跟他分说明白,想必能听进去一二。”
贾敏胡乱点了点头,辞了何氏,便径直让人套车去了贾赦东大院,丫鬟婆子们忙掀开帘子,请贾敏进屋,一面传道姑太太来了。只听到里面一个男子说道:“妹妹怎么现在才来,可是有什么丫鬟婆子不省事?”
贾敏定睛一看,正是贾赦。贾赦正从次间走了出来,面上却带些局促不安,颇有些垂头丧气,贾敏脱下身上的丝缎披风,交给一旁的丫鬟们,见他一副站立不安的模样,反倒笑了:“哥哥摆出这副模样做甚。”
贾赦一面搓着手,一面耷拉着脑袋,嘟囔道:“妹妹消息最是灵通,难道还不知道哥哥又干了混账事。”
贾家人学识倒也罢了,容貌却都是一等一的好,贾赦如今也不是脑满肠肥的,颇有几分中年人的气质,此时做出孩子模样,倒颇有几分可爱,贾敏忍不住噗嗤一笑,打趣笑说道:“哥哥既然知道不妥,又何必做呢。”
贾赦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不想再委屈了贞儿。”
贾敏心中一震,这个陌生的,与原著截然不同的男子让她不解,同样一个人,仅仅因为她这个小小的蝴蝶扇起的轨迹,便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这么两个人,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贾赦呢。
庄生晓梦迷蝴蝶。
见贾敏半晌不语,贾赦心中更是心虚,急道:“妹妹!”
贾敏盯着他,叹道:“哥哥,我有一盆盆景,平日里最是喜爱不过,只盼它能早日开花,只是我若拿滚水来浇,哥哥觉得如何?”
贾赦不是蠢人,闻言仍是不死心,讷讷道:“我只取山泉水来浇灌,何时拿了滚水。”
贾敏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你之蜜糖,许便是她之□□。要知道,世人不怪你多情,只骂她红颜祸水。再说,”贾敏见丫鬟们都屏气敛神,躲在远处,遂悠悠低声道,“三殿下膝下的二皇孙,三皇孙,其生母迄今还是个庶妃吶。”
这一记重击,顿时让贾赦身子一歪,几乎不能站立于此。
三皇子当年娶妻东平郡王家的姑娘,这姑娘端庄有余,相貌却有不足,三皇子心有不足,不久便纳了一个偶遇的姑娘,新夫人风流多情,入门不过数载,便接连生下两个孩子,按祖宗规矩,请封侧妃之时,却被当今圣人驳回了,原因便是宠妾灭妻一事。
三皇子这些年上书多次,也无下文,三皇子愤恨之余,更是变本加厉,宠爱新夫人与两位皇孙,将王妃撂在一旁,皇帝被他如此打脸,如何能忍,多次口谕斥责,三皇子迄今为止,连个郡王封号也没有,只不过是个光头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