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贵妃容貌无双,只是到底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哪里还能比得上十六七的小姑娘,哭起来梨花带雨,勾起圣人的怜惜,更何况贾敏和林如海,是自己的心腹不算,还是自己成就无上帝业的重要棋子,哪里肯为了两盆儿盆景,去斥责心腹。
尤其是那两盆花儿,自己还招了文武大臣一同赏鉴赞扬过的,若是去治贾敏的罪,岂不是说皇帝也是个老糊涂,竟是连那起子邪恶居心都没能分辨出来?别说贾敏那个直肠子不可能干这事儿,就算是真干了,如今甄贵妃也只能遮掩过去。
这么多年来,甄贵妃使小性子,也不是没有过,皇帝从来没有如此勃然大怒,拂袖而去,惶恐之余,甄贵妃更是深恨贾敏!只是若是低下身段,恐怕以后在皇帝心中再没有半点地位,可是若不低下身段,又何尝有一个皇帝去俯就一个贵妃的道理。
如此这样纠结几日,可不就成了尴尬局面。亏得奉圣夫人及时回京,虽说是挨了一番骂,却解了甄贵妃的燃眉之急。可不瞧着,如今甄贵妃的绿牌子又上了。
贾敏冷笑道:“这次这样过了,下次呢,这男人能耍一次脾气,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一来二去的……”贾敏冷笑了几声,不再继续说下去。
这甄贵妃真是个头脑不清的,天底下什么东西都能依靠,唯独皇帝的宠爱不能依靠。更何况,她连自己的靠山都敢得罪,倒是不足为虑。许就是因为她无知,哪怕此时甄家发达了,她不能登上后位。
两人回到家中,一阵暖风迎面而来,贾敏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云实忙将贾敏的斗篷接了过来,却感到一阵湿意,又低头一瞧,忙吩咐花楹道:“太太衣裳鞋子都湿了,还不赶紧拿干的过来。”
林如海低头一瞧,可不,鞋子都湿了一大半,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都怪我。”
贾敏笑道:“这算什么事。”
两人换了衣裳,又饮了盏热水,不过一会子的功夫,身子便暖合起来。
林如海笑道:“你这个地暖倒是有趣,以前不管多好的碳,都有些烟火气,你这个又暖和,又干净。前些日子掌院大人还跟我说,若是方便,想找你讨个匠人呢。”
贾敏自然无有不可,吩咐了下去。林如海又笑道:“偏你有这么多主意,倒是让我跟上司,同僚拉近了不少关系。”贾敏笑了笑,没再接腔。
这边云实说道:“荣国府那边打发人来,问太太最近可有闲暇?若是有功夫,请太太去那府里一趟。”
贾敏心中一怔,连水也忘了喝,连忙问道:“可是老太太身子有不妥?”
云实忙摇了摇头,解释说道:“来的是赖嬷嬷,说是让太太见个老亲。”
贾敏在心中反复琢磨了半天,突然灵光一现,这老亲想必正是那位奉圣夫人!
贾母当年在宫中为女官之时,奉圣夫人也在宫中当值,两人乃是故交。只是贾母出身侯府,进宫不过是为了镀金,哪里可能等到25岁才放出来,故进宫不过两三载,便指婚给贾代善,放了出来。
而奉圣夫人出身寒微,只能在那深深宫墙之内煎熬度日,幸亏她侍奉的皇子登基,即为今上,今上对自己心腹十分关照,登基没多久,便将奉圣夫人赐婚给江南甄家为继,而奉圣夫人出嫁之后,又与四大家族结为姻亲,贾母和奉圣夫人关系,也因此更进一步。
如今奉圣夫人通过贾母想要与贾敏见面,想必是为了化解矛盾,贾敏心中暗自思忖,大抵是奉圣夫人也发现甄贵妃在圣人心中已经大不如当年。甄贵妃和二四皇子,这些年来依仗皇帝宠爱,横行无忌,结了不知多少仇人。一旦失去皇帝宠爱,下场可想而知。奉圣夫人老谋深算,自然只能求和。
贾敏暗自冷笑了几声,这时候想求和?晚了!想当年在林家船只上动手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日?谣言恶语陷害林家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还有今日?贾敏最是瞧不上这种人,得势时猖獗无忌,失势时才想着弥补当年的过错。晚了!
贾敏纤指在炕桌上轻敲,暗自琢磨,只是这奉圣夫人找到贾母头上,却不好不见。贾母这些年虽然偶有糊涂,但是对自己却真是不薄,若是不去,贾母颜面无存不说,甄家与贾家到底是亲戚,奉圣夫人说起来也算是贾敏的长辈,若是让旁人知道,奉圣夫人亲自出马,自己都不给面子,旁人只会说自己不尊长辈,为人心胸狭隘,小鸡肚肠。
也罢,去就去了,还能怎么着,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想明白这一关节,贾敏遂对丫头吩咐道:“找人去那府里传个话,就说我过几日去看望母亲。”
到了那日,贾敏一大清早便开始盛装打扮起来。奉圣夫人久经世事,历尽风波,绝不是甄贵妃所能媲美的,贾敏向来争强好胜,并不想让她小瞧了去。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虽说并没有涂脂抹粉,脸上却带着自然红润,穿越来这么些年,贾敏日日锻炼不辍。虽说如今有了年岁,却仍是皮肤白皙,身姿袅娜,宛然十八九岁的女子,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
奉圣夫人甚是吃惊,对着贾母道:“这就是敏丫头?”
贾母笑说道:“可不就是敏儿,当年你见她的时候还小着呢。这一转眼都大了,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平日里不留神,这一眨眼的,都几十年了。”
奉圣夫人吃惊道:“这如何看得出来,方才我只当是府里哪个姑娘呢,好孩子,快上来,让我瞧瞧。”
贾母自然是谦逊了几句,贾敏轻垂螓首,却没忽略奉圣夫人那打探的眼光,那锋芒之锐利,几乎将人探得无所遁形,只是转瞬之间,奉圣夫人掩去眼中的锋芒,又变成了一个慈祥的老太太。
贾敏若无其事的坐在她身旁,由得她拉着自己寒暄,笑道:“我母亲也常念叨老夫人呢,常说姐妹一场,偏偏离得天南海北的,心中常以为是件憾事呢,不曾想老夫人又来京了,看把母亲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奉圣夫人心中一沉,面上却分毫不漏,笑着跟贾母道:“这孩子嘴真巧,姐姐你可真是有福了。”说完从手腕上抹下一个红玉的镯子往贾敏腕上套去,笑道:“我这里原本也没什么好东西,可巧前些日子去宫里,赏了这个,我这上了年纪,哪里还戴得上这些花样,你们这些小媳妇年纪轻轻的正适合呢,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贾敏略一瞥,便知是宫中精品,又是圣人赏的,哪里敢受,忙推辞道:“喊老太太,不过是因着老太太子孙满堂,礼节使然,倘若旁处见了老太太,只当是我嫂子的姐妹呢,哪就能看出来老太太已经四世同堂。”
邢夫人听了,倒也罢了,不过是句恭维的话,偏王夫人一听,面上顿时一僵,心下十分不乐意,只大家都在笑,也只能跟着笑。
贾母顺势拍了贾敏几下,嗔道:“没大没小的,连亲戚长辈也敢打趣,可是我平时惯坏了你!”
贾敏顺势离了奉圣夫人,故意用帕子掩了脸,往贾母身上倒去,装作哭道:“母亲可太偏心了,女儿不过是说句实话,母亲便排揎这么一顶大帽子,女儿头小,可带不起来呢。”
“越说你,还越发使性子了,连外客都没见,就装起疯了。”贾母又对奉圣夫人道:“我年纪也大了,看着他小小的人儿,不免多疼了几分,打小被我宠坏了,姐姐莫怪才好。”
奉圣夫人自然不会在这上面纠缠,她此次归京,打的是送嫁的名头,自然孙女的母亲嫂子等人也跟着来了,又介绍贾敏等人彼此厮见完毕。
贾敏打探了几眼,倒显得精明得很,心中不由一宽,这种精明外漏,倒是好对付得多,难怪原著中,甄老夫人一去,甄家便一败涂地,不过是与贾府一样,后继无人。不多时,便有丫鬟们回禀酒席已备,贾敏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话不投机半句多,借着酒宴终于结束了这样的勾心斗角。
宴席摆在了贾母的大花厅,上面两桌分别是甄老夫人和贾母,下面四桌又是甄夫人和甄家三夫人,王子腾夫人,贾敏,下面则是贾母的儿媳邢夫人,王夫人作陪,其余贾元春几个孩子又坐了一桌。
众人正要落座,却只见帘子一掀,却是东府的何氏也来了。见到贾敏,两人面上不免都有些讪讪的。自从东府里出事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贾敏心中揣度,何氏既然知道自己在席,却又肯来,想必是不再记恨自己了,否则大可推脱身子不适,不来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