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郑平安果然拿了几本《女戒》《女则》,又带了几个小太监侍卫们亲去了林家。
贾敏早知道这事必有后果,却不想后果来得这么快,听道是郑平安来,心中便知必然是傅晨求取夏樱之事惹出来的,这纳妾之事,必然是得了皇帝的主意。
贾敏撇了撇嘴,大开中门,让人给自己换了礼服,又摆了香案,不料口谕中竟是赐给自己《女戒》《女则》,呆立当场,脸上顿时如同开了油盐铺子,五颜六色。
那郑平安见了不由生笑,委婉笑说道:“雷霆雨露均是皇恩,安人还不速速接旨。”
贾敏不高兴地收了东西,又请郑平安入正房饮茶,一面说着,下面有眼力的丫鬟忙塞了一个红包过去给他身侧的小太监。
郑平安何等身份,却是瞧也不瞧上一眼,一旁的小太监见势忙接了过去。郑平安毫不客气说道:“罢了,林安人也无需这般客气,素闻林家精于美食,什么上等茶叶的,不是咱家说大话,宫里圣人也赏了不少,若是林夫人不嫌咱家折腾,倒是取些你们自制的果酒点心来尝尝。”
外头蛋糕点心虽是有卖的,又如何能比得上林家的,贾敏依言,果然令人取了些自制的果酒点心来。
郑平安倒是毫不客气,一边饮着蜂蜜百香果汁,用了几块小蛋糕。郑平安一边吃,一边细细打量,只见丫头们井井有条,一点也不比宫里的小宫女们逊色。几个丫鬟送完点心,远远站在一旁,立的位置恰如其分,既能瞧到主子们吩咐,却又听不见主子们聊天,忍不住赞叹道,“林安人好手段。”
贾敏谦虚说道:“都是丫头们自己生得好,我这个主子懒得很,平日里倒是少管她们。”
郑平安含笑说:“这不管倒是比管要难得的多。”
贾敏虽不解郑平安为何如此善意,却知道与这样权力顶端的人交好,对自家只有好处,又谦虚了几句。
贾敏这蛋糕都切得极小,不过是两指宽,郑平安又用了几块,赞道:“这点心果然是名不虚传,比宫里御膳房的点心还要有味些,倒是不知做起来可繁琐?若不麻烦,可否烦请府里的下人们再做点子新鲜的,咱家也带些回去。”
贾敏满口答应,又亲去吩咐了丫鬟,只是心中暗自纳罕,这郑平安,可是皇帝身边红人,竟是片刻也离不开的,如今不过是传旨一桩小事,如何能劳烦他?平日里不知道多少人想请他吃酒,都被拒了,如何又主动要这些点心。
只是他既然有心交好,贾敏自然也不会故作清高,拒之门外。尤其是他林家的仇人已经太多。
只是就连林如海也心中纳罕,郑平安身居权高位,手握权柄,为什么要主动结交这么一个小小的林家?平日里见他对几个大点的皇子也不过是泛泛,最多不过对几个小皇子颇有几分照拂。难不成他想在几个小皇子中选一位小主子?可是历朝历代,凭他扶植谁登上那个位置,那人又如何会听他使唤。一代新主上位,人家有自己的心腹,哪里犯得上再去巴结一个太监。
既然闹不明白,只能先撇到一旁,反正这个郑平安对自己家没有害心。
大永朝不禁太监读书识字,郑平安又是从小跟着皇上一起念书的,颇有文采,何况他协助皇上打理朝政,批阅奏折,见地见识远超常人。
贾敏暗自琢磨郑平安之时,殊不知郑平安也亦暗自心惊。这女子年纪不大,言语之间却滴水不漏。你来我往打机锋,自己也不占上风。见地也不像是闺中妇人,竟是不比朝堂里那些大人差。
又过了一会子,下面丫鬟来回,蛋糕已经做好,郑平安打量了一番,只见细腻如脂的白玉荷叶盘上,放着一个圆圆的黑灰白夹杂的蛋糕,蛋糕上又堆了一堆不知是甚的果子,五颜六色,色彩缤纷,看起来便让人垂涎欲滴。
郑平安满意地点了点头,拿着细纱做的罩亲自罩了,这才告辞而去。
贾敏不得已,亲自将人送出大门,等回到房中,只觉浑身酸软,直直躺倒在榻上,蜀葵坐在一旁,给贾敏揉着肩膀,不解问道:“太太一向藏拙,怎么今日行事反而背道相驰?”
贾敏摇了摇头,叹道:“那才是人精之中的人精子,若是在那样的人面前耍心机,少不得让他耻笑。何况咱们家与他打交道的机会恐不会少,也该让他知道,咱们家也不是被人愚弄的傻子。”
这几个丫头都知道花灵空间的存在,贾敏便不将她们当做寻常丫鬟,少不得循循善诱,教导出来几个能独挡一面的,便又耐心跟身边几个解释:“咱们家这几年都在风口浪尖之上,便是想低调,那也是不成的。之前那些腌臜事,虽不知道是谁的手段,到底是咱们太弱了些,不管什么阿猫阿狗,都觉得能骑在咱们头上,那些子小人若知道会付出惨痛代价,如何还敢轻易下手。如今郑大人几次施恩,一味地藏拙,到让他瞧不上咱们。这世间只有强者才会惺惺相惜,一弱一强说得难听点,咱们与郑大人门外候着求见的人有什么区别。再说奉圣夫人即将回京,到时不知又有多少饥荒要打,少不得也该拿出来几分本事,让那些小人别再将主意打得咱们家头上。”
说完话,一转头便看到旁边几上放着的《女戒》、《女则》,心中暗自揣摩,原来傅晨的背后竟是皇帝的小心思,都说皇帝多疑,诚不我欺。想必是粮种到底太过重要,皇帝也有心扣个贾敏的心腹在手里,夏樱一直负责粮种之事,皇帝断然不允许樱儿落到其他人家去。
幸亏自家这举动虽说有点不像话,却又暗合了皇帝心思,一个连皇帝心腹都敢于得罪,都敢于不结交的大臣,才是最让人放心的,结党营私可要不得。
贾敏眯着眼想事,室内一片寂然,却听到远远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既而又听到小丫头隔着窗户笑喊“樱姐姐”,贾敏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郑平安这么大的动静,少不得这丫头得到消息。
果然帘子一掀,夏樱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因是走得急了些,鬓边的珍珠串儿荡荡悠悠,真真是美人如明珠,竞相争辉。
夏樱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抚了抚脸颊,问道:“太大,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妥?”
贾敏忍不住取笑,“美人如玉,倒让我看花了眼,怪不得那么多人惦念。”
几个丫头也都掩嘴偷笑,夏樱被她说得脸上一红,跺了跺脚,道:“太太再不是个好人,整日里见面就打趣人。”
贾敏摊了摊手,无辜道:“难不成我说的不是比珍珠还真的真话?”彼此笑闹半晌,才又问夏樱所为何来。
夏樱原本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见了贾敏,却又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诺诺道:“太太这又是何苦,我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罢了,去了我,更有合心意的好的,太太舍了我吧!”
贾敏见她脸上竟是悲色,知道她虽是豁达,到底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便拉了她的手,让她在榻上坐下,方正色说道:“你放心,凡事儿有我呢。”
见夏樱眼泪汪汪,顿时头大如斗,立刻快速说道:“你可别哭,前天晴空已经哭了那么一场,难不成你们要一个个轮流来演一出水漫金山?你们瞧瞧,连福哥儿都不哭鼻子了,你们都多大的年纪,还这样哭鼻子,羞不羞。”
夏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轻推了一下贾敏,“谁说我担忧,我这是高兴,太太你既不让我走,以后也不许赶我走。”
贾敏连连点头,心中却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她最喜欢这三个丫头,竟然一个比一个坎坷。
晴空就不用说了,嫁了个太监,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到底觉得心有不足。而春柳已经随林旭远去求学,究竟什么时候能考中,谁又能知,便是真的能高中榜首,位列三甲,却又不知他会不会变心。原本最不担心的夏樱,却又卷入了林家的这些纷争。如今拒绝了傅晨,虽说圣人不计较,加上本来也就是存心试探,可是外人又不明白这里的曲折门道,谁又敢迎娶这个好姑娘?
半晌不见人说话,夏樱微一瞟,只见贾敏脸上虽强装出高兴,到底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她跟贾敏最久,深知贾敏心思,反倒收起的脸上泪水,笑着道:“太太,你还怀着身孕呢,总是这样愁眉苦脸,等将来生出来一个愁眉苦脸的小哥儿,那可怎么办呢?樱儿虽不才,倒还有点子本事,吃不穷太太的!”贾敏用手指狠狠的点了点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