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个太太心眼可真够小的,不过将那些宝贝东西送去,便不是她春柳的东西,也觉得有些不舍啊,而那猴面小龙兰,也的确是个罕见的玩意儿,作为寿礼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旁人不知,这东西对于自家是个普通东西罢了,于是便含笑点头称是,又陪贾敏聊了会儿天,说了会儿子闲话,这才告辞而去。
到了晚上,贾敏又去问林如海傅大人所为何来,林如海亦是满脸诧异,这哪有越过外头男人去见内宅女眷的道理,忍不住皱眉道:“你身子如今越发重了,还要操心这些琐事儿,不若明日我告个假,候一候傅大人。”
贾敏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值得你去请假,再说人家指名点姓要来见我,说不得是上头那位的授意,少不得我去会会他便是,既然送了拜帖,想必也不是什么祸事,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到了次日,傅晨果然依约前来,贾敏在屏风后欣赏了一番他的容貌,又寒暄了一番,那傅晨却是个性急的,直截了当道:“不瞒夫人,前些日子因故与府里夏樱姑娘交谈,觉得夏姑娘秉性淑慎,有心向夫人讨了夏姑娘,还往夫人成全。”
闻听此语,众人不由一惊,傅晨乃天子心腹,端的是年轻有为,他生得又好,夏樱能得他的青睐,也算是终身有靠,不由得向贾敏看去。
不料贾敏面布寒霜,只是碍于傅晨的身份,强忍怒气说道:“这丫头得大人垂爱,本不该拒,奈何我身边无人,有意多留她几年,倒是要扰了大人的好意。”
傅晨不想贾敏竟然毫不犹豫一口回绝,虽并没有一定要纳娶夏樱之意,心中也不由生了一丝不悦,遂将手中茶盏往荷花几上重重一放,冷冷说道:“难不成太太觉得本官配不上夏姑娘?”
贾敏冷笑道:“傅大人年纪轻轻便位居高位,又是圣人的心腹,谁人敢小瞧大人,只怕巴结着想跟大人说话的人都排队排到城门外了,若说起配不配,那也是我们家樱儿配不上大人。”
傅晨微眯了眼睛,却没有被贾敏这番花言巧语哄过,“可是夫人依然拒绝了在下。”
贾敏笑了笑,叹息道:“实话说,如果傅大人今日是请媒人来说亲,要八抬大轿迎娶我们家樱儿,我自然是敞开大门欢迎,可是大人如今不过是一时新鲜,觉得我们家樱儿与众不同,便要讨了过去,想来在你心里,樱儿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妾,可她对于我来说,便是亲妹妹也不过如此,难不成大人觉得我就是那种将亲妹子转手送与他人做妾的?哦,说错了,不过是个送来送去的玩意儿罢了,跟个猫儿狗儿似的,喜欢了就抚慰两下,不喜欢了,转手送人,这还不如纳妾,正经的纳妾还得花费几两银钱,摆上几桌酒席呢。”
贾敏心中恼怒,言语说得刻薄无比,那傅晨何曾见过这般女子,便是见惯世面,也被贾敏惊住了,半晌才道:“本官自会善待夏姑娘。”
不等傅晨说完,贾敏冷笑道:“是了,是了,大人此时心系佳人,自然什么话都能说,只是大人年轻有为,不知道多少人家看上这个东床快婿,想必过不了几日,大人就该娶正房太太了,到了那日,我们家樱儿又该如何自处呢。我知道大人必然会说那太太是个贤惠不善妒的,可是天底下不吃醋的人我见过,不吃醋的女人我却闻所未见。便真有这样的奇女子,”贾敏故意将奇放重了语气,嘲讽道,“不会薄待我们樱儿,可我却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一个还不知道在哪儿的人身上!”
那傅晨沉默半晌,却突然说道:“夫人如此这般,难道不怕得罪我,须知林大人在朝堂上,也并非表面上那般春风得意。”
贾敏冷笑几声,道:“那又如何?我林家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黎民,所求不过是大丈夫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送走傅晨,贾敏亦觉得浑身疲惫不堪,丫鬟们不想一桩美事转眼成了这般,有心劝上几句,可想起夏樱的脾气,又不好开口了。
贾敏卸了见客的衣裳头饰,歪在榻上沉思,那傅晨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樱儿虽好,可也没好到让傅晨亲自来讨要的程度,只是不知又是谁在算计。
且说傅晨出了林家,径直转回宫中,听得小太监们进去通传,傅晨整了整衣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走了进去。
圣人正伏在几上批折子,也不知道是谁的折子,只皱紧了眉头,旁边儿正是太监郑平安服侍,见傅晨进来,微微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傅晨先行了礼,这才道:“下官有负圣恩。”
圣人抬头诧异道:“那林安人竟是拒绝了不成。”
傅晨故作愁眉苦脸,“林安人一听下官所求,当即脸面也不要了,恨不得拎条棍子将我打出来。”
圣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微一抬头,郑平安忙接过圣人手中朱笔,收在一旁。
圣人自端了茶盏,笑道:“便是林安人果舍不得那个丫头,还能真拎棍子不成?”
傅晨撇了撇嘴,显得颇有些不敬,奈何他出身高贵,自幼亦算是养在今上膝下,又是圣人心腹,颇懂圣人心思,知道私下里圣人就喜他与郑平安不拘泥于礼,便委屈道:“陛下可不就是要看我笑话。”随即将在林府中发生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一旁侍立的郑平安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今上笑道:“老奴就说这事儿成不了的,那林安人跟贾老公爷是一个性子,有情有意得很,旁人看那个夏姑娘不过是丫鬟一个,巴不得送到傅大人的身边以求富贵,”郑平安摇了摇头,“林安人却不会卖婢求荣,看不上寻常人这一套。”
今上故意吹胡子瞪眼道:“反了她了,一个小小的安人,倒还嫌弃起我们晨儿了。既然她不肯,你且先等着时日,过些日子选秀,我亲自给你挑个名门闺秀,让她们后悔去!”
傅晨走了之后,今上出神一会儿,又笑着对郑平安说:“可不是如你所言,这林安人与荣国公真真是一个脾气,可见是亲父女。只是这林安人也太胡闹,你去将那些《女戒》《女则》挑选出几本,给我送上林府去,让那丫头好生学习学习,一点子规矩都不懂,像什么话!”
郑平安笑嘻嘻点头应下,随口吩咐旁边的一个小太监。
皇上看那小太监眉清目秀,十分可喜,倒有几分面熟,就问道:“这个就是你收的那几个小徒弟?”
郑平安忙回道:“可不就是这几个不争气的,一个个倒三不做两的,只这个还算带得出手,可不让他们赶紧学着点。”
今上沉吟了片刻道:“前些日子不是说你在外面置办了宅子,还过继了个儿子,怎么不见你出去瞧他们,也不说给他们选个一官半职的,你伺候我这么多年,挂个虚职我还能不同意?”
郑平安先是谢了恩,又摇了摇头,叹道:“不过是个花花架子,给外人看的把戏,到底不是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也不是打小养大的,哪里有什么骨肉亲情。他们为的,不过就是些我手里的东西,我要是再给他们求个官,到时间竟是祸害百姓,给我平添烦恼。若是我亲生的,那没办法,自然只能护着,偏又不是。再说这几十年都跟着老爷,每次出去心里头总是挂念这里,也不知道奴才们是不是精心,要是老爷不嫌弃,就留着我这个老不中用的东西,陪在身边吧!”
皇上听了他这一番真心话,颇为动容,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个沉吟了半天,才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别说是你不习惯,就是我,你不在的时候,也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似的。你既不喜欢外头那些小孩们,就从这些小太监里面挑几个伶俐的服侍你,可别委屈了自己。”
郑平安满脸喜意,知道这是给他的殊荣,忙应了下来。
今上批了几本折子,突然又问道:“老五的那些亲戚们,可是找上老五了?”
郑平安笑了笑说道:“老爷圣明烛照,可不是如此,也太心急了些。”
皇上恨恨的说:“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半点心思,那老五如何说的?”
郑平安摇了摇头,“五殿下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大抵心中还是对他们有些怨言,很是说了些伤感情的话。”圣人听了,手指轻敲案桌,却没有再说什么。
而走出宫墙的傅晨,扬头看着天空,却不由得也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