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手头金月心使唤人加急传来的消息,便是贾敏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疼起来。八月十二日,甄家嫡长孙女甄家大姑娘与兵部尚书的嫡长孙完婚,甄家老夫人思乡情切,亲自送嫁。
去年贾敏便有些消息,金月心之夫陈文在江南呆不住了,托了不少人,想要调回京中,连贾敏也拜托史侯爷、林如海的座师出了些子力。
不想二皇子迅速倒台,太子在江南人手远远不足,哪里还肯让陈知府回京,趁着混乱,竟给陈大人谋取了布政使一职,连升二级,自然不能再回京了。
只是江南水太混,几乎全被甄家把持在手里,新上任的陈布政使头发都愁白了几根,连金月心都忍不住给贾敏吐槽道,太子这是拿他们陈家当枪使了。
贾敏与金月心、柳如意这些年关系十分密切,书信频繁,金月心知道甄家与林家有仇,得知甄家上京之事,连忙使唤人快马加鞭送信来,这奉圣夫人不比旁人,便是不是圣人心中第一人,也是屈指可数中人,生怕贾敏不知内情吃了亏。
奉圣夫人一入京城,四皇子的位置势必水涨船高,而太子殿下如何能坐视不理,只怕这京城的风云即将再起,新一轮的争斗也将再次拉开帷幕。
贾敏立时便将张嬷嬷、春柳、夏樱、晴空、陈吉、孙兴都喊了过来,耳提面命一番。
这几人都不是傻子,这几年贾敏极少管事,林家一众大小事务无不由着众人拿主意,无需事事回报,但却没有哪个敢小瞧贾敏半分。如今竟将几人齐齐唤来,可见事关重大,纷纷表示回去之后,一定约定下属奴仆婢女,不得闯祸惹事。
贾敏又问春柳与孙兴,送至贾府的那几个人可还靠谱,得到肯定的答复,方才略微放下心来。
贾赦这人虽然愚鲁不堪大用,但是胜在听话,有自知之明。自打贾敏将人送去,贾赦半点倨傲都没有,事事依仗几人,先将自己从祖母手里得到的庄子铺子查了一遍,这一查不当紧,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原本还想着贾敏是不是夸大其词,亦或是林家先老夫人管家不善,没想到自家几代的家生子也胆敢如此肆意妄为,气得怒发冲冠,连声喊着来人拿棍子,恨不得将那些个刁奴打死,幸亏被贾敏送去的人拦住了。
贾赦大刀阔斧地整顿了一番,又跑来跟着林如海吃了几顿饭,非要交流一番治家心得,弄得林如海也是哭笑不得。
贾敏倒是极佩服贾赦这一番作为,能低下身段对旁人言听计从,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易地而处,贾敏觉得便是自己知道一切好处坏处,也万万办不到,少不得觉得自己也很聪明,既而干出些自作主张、自作聪明的蠢事。
只是提起贾家,便少不了这具身躯的母亲,虽说知道前因后果,但是贾敏怎么也不能理解,贾母为何就能如此偏心。倘若贾赦整日里不求上进、昏聩无能也就罢了,可如今贾赦奋起,这一番振作,到了贾母口中,竟全成了“放着好好的大老爷不当,官儿也不好生做去,成日里和一群奴才斗气。”
贾赦倒还好,估计这些年被贾母打压得有点麻木了,听了之后私下里砸了几个花瓶,暗自气恼一番也就罢了,倒是贾敏听到之后,气了个倒仰。这是说贾赦呢,还是说她贾敏呢,纵是没人知道人是贾敏送过去的,也知道贾母并没有指责自己的意思,可是自打怀孕之后,贾敏变得更加多疑易怒,不去责怪贾母偏心,反倒暗自猜测可是谁又在贾母处挑唆,这人除了王夫人还能是谁,自然一腔怒火全呵在了王夫人身上。
说起来贾敏倒也没有冤枉王夫人,她们两个不愧是宿世的冤家。
王夫人虽然不知道贾赦到底从哪里搞来了那么几个外人,可是她管理贾家这么多年,几番整顿,贾府里除了贾母的几个心腹,几乎已经全换上了她自己的人,消息可别其他人灵通多了,贾赦一动作,王夫人立刻便知道了。
只是这贾赦一向蠢笨,王夫人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初始贾赦想整顿自己的私房的时候,王夫人还等着看笑话呢。对着自己的陪房周瑞家的笑道:“大老爷何曾理过家事,这会子一时心血来潮,可不是让人笑话。”
哪家子里做弟妹的能去说大伯子闲话,王夫人一时不留神,发觉失口,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再见满屋子丫鬟婆子,旁边还立着贾政的小妾周姨娘,略皱了皱眉头,拿着帕子掩饰地擦了擦嘴角。
那周瑞家的原本是王夫人的贴身丫鬟,大了之后便嫁给了王府中的周瑞,等王夫人出嫁,一家子又跟着陪嫁到了贾家。这周瑞家的对这个心机深沉的王大小姐可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旁人不过是心比比干多一窍,而这位大小姐,那真是少说一万个心眼子,忙殷勤上前圆过这些话,笑着说道“这男人们都是干大事的,哪里能知道这些内院的门门道道,太太心善,担心大老爷被骗,可到底那是大房的事情,太太还是莫要太过忧心了,那边可还有大太太管着呢。”
周瑞家的刻意将大太太念得弯弯绕绕,果然取悦了王夫人,看到自己的陪房知情识趣的样子,王夫人最近一向阴霾的脸也露出了几丝笑容。
王夫人扫了周姨娘一眼,见她眼观鼻鼻观心立在那里,如枯木桩一般,暗叫晦气,又向着周瑞家的点头道:“到底是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我的心,只是府里近来这么多事,我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想起丫鬟们来回报,说乖乖女儿元丫头最近私下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场,王夫人的心都要被揪了起来,眼中泪光隐隐,“我苦命的元丫头哟!”
那周瑞家的哪敢坐视不理,最是个伶俐的,忙又上前劝慰道:“太太莫要心急,仔细哭多了伤了眼睛,这要是让大小姐知道了,哪里禁受得住!再说舅老爷那边不是让人传话过来了吗,这事儿都是那府里惹出来的,两府里都是分了家的,再说明眼的人谁不知道那就是一个下三滥唱戏的娼妇,算不得什么,过几年也就没人提起了,不会影响到大小姐的。再说圣人也看顾咱们王家,有圣人撑腰,太太怕什么!太太你细想,二舅老爷才当了几天的官,就连升几级,旁人都快把眼珠子都瞪红了,这不,舅老爷又升了京营节度使呢。”
提起最近被提拔为京营节度使的二哥,王夫人脸色才温和起来,忍不住骄傲地抿了抿嘴。贾家如今势败,而王家却蒸蒸日上,这一高一低,一起一伏,连贾母对王夫人也多了几分退让,说话也和气了几分。
这女人啊,靠丈夫多半是没用的,还是要看娘家呀,看儿子呀。如今娘家就不用比了,史侯家的那个老东西眼看着没几天的日子了,而自家却锦上添花,烈火烹油,大哥袭了祖上的爵位,二哥却凭借自己的能力平步青云,有了实权。而外祖母甄家,有宫里甄贵妃在,谁敢小瞧甄家分毫,别的不说,老太太素来多骄傲的人,如今也比前几年安生了。
见周瑞家的还要说,王夫人笑着阻拦道:“罢了罢了,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也值得你日日挂在口中,没得让人笑话咱们眼皮子浅,怪没意思的,去给我倒碗茶来罢。”
周瑞家的面上讪讪地住了口,退到一旁,才从旁边高脚檀木几上取了花开富贵粉彩牡丹杯,旁边的丫鬟金玲忙凑上前来,笑道:“哪里敢烦劳周姐姐做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吧。”
言罢,拎起什锦小茶吊,试了试温度,缓缓斟了半盏,放在洋漆茶盘中,这才又奉与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很是受用,笑了笑,又端与王夫人。
王夫人抿了几口,想起儿子,忙问身旁伏侍的丫鬟珰儿,“去珠儿房里看看,将他屋里的红袖给我叫过来。”
不多时,金珰儿便将人都唤了过来,王夫人先问了问儿子的学业,听闻贾珠一直刻苦攻读,手不释卷,并没有贪玩取闹,方才不言语了。
饮完茶,才又厉声说道:“好好伏侍珠儿念书,不许装什么狐媚子勾着他玩闹,别以为你们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心呀眼的,都在那屋子里呢,再让我知道有什么不妥,仔细你的皮!滚出去!”
等红袖退出去,又对着金玲、珰儿斥道,“还有你们几个,珠儿房里那群小蹄子,你们给我都盯牢点,不许那些小丫头们跟他玩笑,若是荒废了学业,我把你们一个个都打发出去,永不许再进这府里!”
如今王夫人远远没有将来那么心机深沉,几个丫头谁不知道这位主子的厉害,忙战战兢兢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