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郑平安见皇帝看那道菜,笑说道:“那不是御膳房做的,是五殿下从外头弄来的水煮鱼。说是什么水煮鱼,倒是用辣椒油滚出来的,不比咱们惯常的胡椒,一口下去如同咽下一团火,泪珠子倒要辣出来。老爷用了会上火,还是莫要动了。”
    这大永朝倒没有什么菜不过三口的规矩,皇帝遇到喜欢的多用几口倒也无妨,郑平安又是打小服侍他的,自然知道皇帝的喜好,说起话来比起下面那几位战战兢兢的侍膳太监要随意多了,换做旁人,只怕口都不敢开的。
    殿内的太监宫女一个个跟木桩子似的,皇帝倒是更喜欢他这份贴心,问道:“你刚才说,这是老五送过来的?”忍不住冷哼了两声,“这个逆子,不气死朕就算他孝顺了,什么时候能有这份心,少不得是敬妃或是哪个哄着他送来的。”
    郑平安自然不好接这样的话头,这话皇帝这个当老子的能说,他郑平安算什么东西,少不得笑着说道:“五殿下午后经过宫门的时候,听老奴念叨了一句‘老爷用膳用得不香’,心里急得不得了,便出宫去,巴巴弄了这个。”
    皇帝嫌弃地看了看那碗水煮鱼,颜色倒是搭配的不错,果然不是宫中常见的做法,眉头微微挑起,“你刚才说是从宫外弄过来的,可又是林家那个林贾氏搞出来的?老五什么时候跟她搅合到一处了?”
    郑平安心中一咯噔,面上却忍不住笑了,道:“林安人那果园子毁了,明年少不得没钱可赚,林安人倒有些赌气的模样,一下子开了两家饭庄,都是一些以麻辣为主的菜系。前些日子先开了一家,甚是火爆,听说排队的人都排到过年去了,前儿又新开了一家,殿下今日也去包了一间,老奴估摸着,殿下少不得使了些手段。”
    皇帝面上也没什么变化,“说什么尽孝心,连朕爱吃什么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孝。”又恨恨问郑平安道:“老五这个脾气最是暴躁,最近可是又闯什么祸了,怎么忽然想起来往朕跟前凑,平日里朕不喊他,他可是从来不来这永安殿半步。”
    郑平安忍不住扑哧一笑,怕皇帝脸上挂不住,又忙忍住,让皇帝忍不住瞥眼瞧他,“老爷今天可真是冤枉五殿下了,哪里是闯了祸来避难的。”
    皇帝面上带出几分讶异,郑平安又说道:“五殿下如今都十八岁了,眼看着马上都要娶皇子妃的人了,哪里还能跟小时候一样调皮。今天从宫外回来,经过宫门时,看几个小太监们愁容满面,便多问了几句,小的们哪敢回答,我刚好在,就上前回了几句,倒是不小心说漏了嘴,五殿下听说老爷一直没有好好用膳,倒是有些感触。当年皇后薨的早,五殿下失了生母,无人看管。说句拿大的话,老奴在旁边冷眼瞧着,现如今终于大了,倒是知道孝顺老爷了。说起来,倒是要跟老爷告个罪,下面小子们守口如瓶,倒是老奴失口了。”说完,忙跪了下来。
    皇帝一向最是信任郑平安,几十年的感情如何会计较这一两句话,摆摆手便让他起来,心中想起那个早死的皇后,一时之间倒有些怔然。
    当年他心系甄贵妃,有心封甄贵妃为后,奈何各方角逐,他虽身为皇帝可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便选了五殿下的母亲为后,可是心中对那女子并没有什么爱慕之心,甚至对她连对皇后的尊敬都少有,一心宠爱甄贵妃。
    后来那女子去世,他也没有什么伤感,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乍一听郑平安提起先继皇后,他甚至连那女子的音容笑貌都不再记得了,一时之间倒生出些琢磨不透的酸涩。
    而玄知那孩子从一生下来,就没有了母亲,当时恰好甄贵妃的孩子小产了,他忙着对甄贵妃怜惜呵护,便随便下旨将将玄知交给了当时的敬嫔来照料。敬嫔那个人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个人闷头过日子。想来对老五也是疏于管教,倒弄出来一个飞扬跋扈、狡猾狠辣的小霸王。
    皇帝是从后宫中熬出来的,后宫的龌龊也略知道几分,想及此处,倒是难得升起来一丝愧疚。不想这孩子还知道心疼父亲。
    然而,与此同时,另一种怀疑也随之油然而生。皇帝眉头一挑,目光中现出几分凌厉来。
    食不知味用了膳,皇帝随便指着桌上的白糖油糕和蜜汁虾仁道:“赏给五皇子。”又指了其他几道菜,一一赏给大臣。
    等郑平安离去,皇帝心不在焉挥退敬事房捧来的绿牌子,忍不住招来傅晨,吩咐道:“去查查五皇子今天都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心中暗道,一个个这就开始按耐不住了。
    及至傅晨将五皇子的行踪一一禀明,尤其是五皇子耍狠差点砸了知味居才弄了一个包间后,皇帝摆手让人退下,自言自语道:“倒是朕多想了。”
    心中不由一宽,近日接二连三的事情,竟让自己都有点杯弓蛇影了,想也是,老五身后半点背景也没有,连上官家族都早早放弃了这个孩子转而投靠太子,半点帮手都没有,虽说有些缺心眼儿,不知道信了谁的,竟拿自己最讨厌麻辣菜品来讨好朕,可到底还是个实心孩子呀。
    这孩子不仅在宫外,连在这后宫里都没有什么势力,皇帝脸上慢慢挂上了笑容。这林安人也是不懂事,总弄些麻辣东西,听说她在苏州开的点心铺子生意倒好,既然那个什么晴空回来了,怎么不说开几个蛋糕房,真是一点儿都不体贴圣意。
    被皇帝念及的贾敏此时正一头雾水望着眼前的人,茶水已上过三遍,热腾腾的点心也上了好几轮,贾赦却只是满脸沉郁,神情萎靡,一言不发,默不作声。
    便是贾敏再聪慧,也不知道这个便宜哥哥到底想来做什么?索性便陪着饮茶吃水果拼盘,权当喝了个下午茶。
    终于灌水灌到再也喝不下去,贾赦才道:“妹妹可听说了如今贾家的情况?”
    贾敏一蹇眉,嘴角微微挑起,原来这是来兴师问罪的,淡淡说道:“世情冷暖,人情淡薄,不外乎如是。”
    贾赦心不在焉,却未看到贾敏的一脸讽刺,垂着脑袋低声道:“当时将妹妹嫁到林家,原本我是不乐意的。林家虽好,却已经没落了,尽管父亲母亲都说是天赐良缘,我心里仍是不快。没想到这么多年,颠倒反复,妹夫是个有高才的,妹妹管家也有方,林家倒是东山再起,相反的,咱们贾家此次却是大受打击,难有翻身之时。”
    贾敏是个直率性子,不喜欢绕着圈说话,既然贾赦都说到这个份上,忍不住开门见山道:“哥哥看来也是来责怪我的。”
    贾赦一楞,却摇了摇头,纳罕地看着贾敏道:“妹妹怎么会如此作想?我再是愚鲁蠢笨,也没有责备妹妹的道理。那府里的事儿是他们咎由自取,跟妹妹有什么干系?纵是妹妹想讲情,可妹妹不过是后宅一妇道人家,我虽然只见过圣人几面,却知道圣人是一位明察秋毫的圣主,哪里能听任妹妹干涉朝政。族里的那些闲言碎语,不过是迁怒到妹妹身上罢了,我数落了他们好几次,奈何他们却一字不听。再说果然是你的错,可也是我贾赦的嫡亲妹子,又一向跟我亲厚,哪里轮到他们说话,我只有护着妹妹的道理,怎么能反跟着外人责备妹妹。”
    贾敏将他的诧异看得真真切切,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贾赦,忍不住脸上一红,心中一动。
    这个贾恩侯人虽然不成器,对贾敏及家人却是一片真诚,遇事反比旁人明白事理,不枉费这么多年来,自己在他身上费的这一番心思。
    迎上贾赦惊疑的视线,贾敏不解问道:“妹妹愚鲁,实在弄不明白哥哥这是怎么了。”
    贾赦心里装着事,也没多想,愁苦着脸道:“自打东府出事,家里的情况的确不秒。以前跟咱们家走得近的,现在都疏远了,连几个老亲都有些避着的样子。若不是咱们家还有一个荣国府的招牌,只怕都无人敢再登门了,一个个都恨不得与咱们家划清界限,好似跟咱们家打交道就也会倒大霉似的。难不成他们觉得,咱们家就再也起不来了?”说完,狠狠将粉彩的茶盏顿在桌上,尚未饮完的的茶水将秋香锦垫洇湿了一大片。
    贾敏一面让人收拾残局,一面又让云实送了自制的西瓜汁上来,见贾赦面上有些惭色,便柔声劝慰说道:“大哥既然不把我当外人,我便大着胆子劝大哥两句,谨言慎行,约束家人下人。如今不过是风口浪尖,众口难堵,圣人心里又气不过,只能拿那府里出气,饶是如此,也没有收回爵位,已经是额外开恩了。已经处置了那府里,这桩事也算是完结了,等过了这段时间,自然就好了。到时候,那些小人见咱们家没有事儿,自然又会一拥而上。不过是些反复无常的势利小人。哥哥又何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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