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见贾敏自打出来,便是一副神不守思的模样,便冲着王嬷嬷直使眼神,王嬷嬷拍了拍她,轻轻咳了咳,开口询问道:“太太,可是有什么不妥?”
贾敏被她一惊,回过神来,见众人都是一副忧心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道:“不过一时想起些旧事罢了,咱们家这档子破事已经过去了,更没有什么不妥,相反,我们以后在宫里还多了一个援助呢。”
这个郑平安,当真是个妙人呢,只是以他的权势地位,今日到底为何做出此举呢?要知道,朝堂上便是太子皇子、一品官员也都不敢得罪了这位圣人的心腹呢。
林家的这场风风雨雨,终于谢幕了。正如王嬷嬷所言,有今上这个九五之尊坐镇,旁人再不敢说一句话。那些人精子个顶个的都是消息灵通之人,得知圣人召见贾敏,一个个倒也行动迅速,喝寿酒的,娶媳嫁女的,生儿生孙的,一张张帖子便送到了林府。有前次甄府为难之时的情况在前,连几个丫头对于这次的世态炎凉皆安之若素,倒让旁人又高看了贾敏几眼。
今上是一个相当果断坚毅之人,既拿定了主意,便没有再犹豫不决。
贾珍的那点子破事儿很快就被真实地,完整的揭露了出来。本朝对于通奸素有定论,贾珍与那段氏原系叔嫂,份属亲戚,虽说贾玥早已亡故,并无苦主,可也不影响判决。故此双双下了狱,杖责流放。
至于下毒之事,则是香薰背了黑锅,香薰因手脚不干净,被冯氏责骂过,更要撵了出去,故而心怀不满,一时冲动,下了狠手,又因怕连家人,所以才推罪到贾敏身上。这话儿不管众人信不信,反正贾敏是不信的,但是皇帝想保全儿子,便只能此女背锅了。
那段氏原系弱流女子,细皮嫩肉的,何况又有上面主子们示意,不过区区几十杖子,已然毙命。
而贾珍虽然熬过了一百大板,却也在刑责后不过数日便呜呼哀哉,根本没来得及等到流放。
而贾敬更是摊上一个管家不严,有悖人伦的罪名。虽然有太子极力周旋,说段氏不过是丫鬟婢女,并非是贾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奈何今上毫不留情,世袭的爵位一下子被撸成了四品奉恩将军,说起来到底看在了贾代化的面子上,不然便是阖家贬为庶民也不过分。
如此内忧外患,不说何氏大病了一场,便是贾敬也在几天内苍老了十几岁。
宁国府不得不摘下了门前自从开府便一直悬挂着的、用泥金书写着敕造宁国府的黑色大漆匾额,门前的两只大狮子也不见了踪影,又将三间兽头大门及其他违制之处也一一改了去,顿时退出了京城一流世家的圈子。
贾敏心中暗思道,降爵位也许对于宁国府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退出了这场变化诡谲,风云际会的夺嫡之战,不需要再像原著那般落到抄家处斩流放的地步,即使一时不得不退出了朝堂,可若能好好教养子孙,也许反而是一件好事。
如今贾珍已死,自然不会再有秦可卿悬吊天香楼之事,造衅开端首在宁。
偏离了红楼梦的剧情,尤氏自然也不会再嫁入贾家,贾珍、贾蓉、贾琏也不会再与尤二姐、尤三姐纠缠不清。虽然不知道尤氏三姐妹如今身在何处,想必会比原著上香消玉殒要来得好一些。
再说如今宁国府虽然倒了,这话也不是很正确,宁国府只不过是比原先贾珍袭爵时多降了一级罢了,却保住了阖家姓命,死的不过是一个贾珍。
纵使贾敏这个现代人觉得贾珍通奸不至于送命,可也不得不承认,这对于宁国府,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贾敏如此作想,未免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宁国府可不知道自家的结局原本会更惨,会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地。
贾珍之死,贾敬降爵,宁国府,应该说是贾家一族上下人等多多少少对贾敏这个全身而退的人都起了一些怨恨之心。能自家全身而退,为啥不拉扯一把娘家,为什么不能在皇帝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贾敏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也便放弃了。她心中了然,怨恨一时是无法泯灭的,便是迁怒到自己身上,也是人之常情。随着时间流逝,这些狗皮倒灶的事情都会渐渐淡去,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京城之中风起云涌,在这等变化莫测的局面中,跟宁国府倒台这桩大事一比,荣国府里两位太太小产的消息便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了,甚至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棣棠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发生的情形,大太太走在青砖黄沙铺就的小路上,一不留神,竟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偏巧身边丫鬟们也没有扶住,‘哎哟’一声,就狠狠摔在了地上,大太太当时就觉得不舒服,连喊了两位太医,都说动了胎气,开了各种丹方,不想药吃了好几天,不但不见好,反而见了红,闹了个人仰马翻,最终也没有保住胎。
大太太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以为是二太太下的手,不等出小月子,便带了丫鬟姬妾去找二太太算账,拼命大闹了一场。若非二太太的丫鬟见势不好,赶紧去老太太那里求助,还不知道事情闹成什么样子呢。
只是老太太到底来得晚了,吵闹中二太太也不知道被谁推搡了一下,居然当场见了红,随后也跟着小产了。
贾母见了心中大恨,见两个儿媳妇一个不服气,扯着嗓子直嚷叫形如泼妇,一个儿媳妇发丝散乱,捂着肚子直哎哟,鼻涕眼泪一大把,顿时气得直哆嗦,脸红脖子粗,晕厥了过去。
匆匆赶回来的贾赦贾政大惊失色,贾赦是个孝顺的,见势上前给了大太太一记耳光,一脚踹了过去,又忙抬了老太太回荣庆堂,贾政也训斥了王夫人两句,也跟了过去,又请了王太医,再次闹了个人仰马翻。
邢氏敢去找王夫人算账,只怕不是无的放矢,可是等贾母醒来之后一查问,那天打扫院子的却不是别人,而是邢氏自己的陪房张宝贵家的大丫头。
贾赦气得脸上青筋一根根暴出,满口嚷着要休妻,贾政一面心疼那个流产的男胎,一面只能劝着贾赦冷静,倒是邢夫人这次聪明了一把,一口咬死自己离王夫人还有一段距离,根本没有碰着王氏一根毫毛。
鸡飞狗跳闹了一场,最终还是王夫人站出来替邢氏解了围,让人抬着去了贾母院里,“大嫂待人向来宽厚,跟我也好,想必不是故意难为我,而是有小人挑唆。这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孩子没了,大嫂子第一次当娘,如何能不心疼。便是有些不冷静,也是应该的。”
说着说着,自己倒先哭起来了。
贾政一面要拦着暴跳如雷,要收拾邢氏的贾赦,一面又要劝着老母冷静不要动怒,还要安慰失去孩子,掩面痛哭的妻子,左忙右乱,跺了跺脚,自己也跟着落起老泪来。
贾家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人人尤其是二皇子的属下都盯着贾家,正是没事找事,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时候,便是贾母再不喜,再发怒,也只能先将事情压下去。
邢氏的陪房张宝贵一家全被发卖,邢氏本人被关小佛堂反省一年,而家里的管家大权,则再次交到了王氏的手中。贾赦贾政心中即使各有不满,也只能偃旗息鼓了,各自回房敲打了一下下人奴才,守口如瓶。
贾敏听完棣棠的话,也不言语,只歪在罗汉床上,看着窗外林枢和小丫头六儿在石榴树下玩泥巴,出了一会子神。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那王夫人什么时候这般宽容大度,打死贾敏都不信,难不成王夫人这胎有什么古怪?
才从牢里出来的夏樱经了这一场风波,仍是不改本性,快人快语道:“太太快别为这些琐事烦心了,金太太不是来信说陈大人年底要来述职,金太太也要一同前来,太太若有功夫,倒是想想怎么招待金夫人才好呢。”
贾敏回过神来,看外头日头还盛,便让蜀葵给林枢六儿端碗凉白开,冲着绣墩上的夏樱道:“我哪里为她们烦心,倒是你想想,这中间的曲折离奇,真是让人心生惊怖。”
这场子戏让贾敏不由得想起来红楼梦中的经典一幕--绣春宫香囊之案。
邢夫人气势汹汹要给王夫人一个难堪,最终难堪的,却是邢夫人自己。闹出幽会偷情之事的,正是大房之女贾迎春的贴身侍婢,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的亲外孙女--司棋。这两记耳光,打得好生响亮!
“我这个二嫂子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以前,倒是我小看她了。”贾敏自语了几句,又对夏樱蜀葵道,“你们几个也细想想,我那大嫂子平日里也不是个简单的,怎么这次就那么冲动,闹得这般不可开交,真的只是误会了二嫂子?当日不过是摔了一跤,当时也并无关碍,怎么吃了几天药反而小产,这中间真的没有那位的手脚?而那二嫂子又不是头胎,怎么就那般‘虚弱’,不过是推搡了一下,并未倒地,怎么就落了胎,只怕这当中不知道有多少阴谋诡计。只是这么一闹,在那府里大房可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众人听了,只觉得浑身一冷,替贾敏打扇子的紫苏说道:“好歹都是一家子,闹成这般,岂不让人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