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自己倒还镇静。
她再次与林如海秘密相会之后,便打定了主意。旁的女人如果受到了这种冤屈,只怕是早就承受不了这压力,悬梁自尽了,可她贾敏是什么人?来自未来社会的大女强人,最不放在心上的,只怕就是这所谓的名节了。名节这玩意对不要脸的人,算个屁!
贾敏心中冷笑,我自岿然不动,闭门不出,让尔吹尽东西南北风,该跳出来对付林家的,总会跳出来,便是找不出那背后主谋,也必让这次出手的人无法全身而退。
这日傍晚,贾敏立于台阶之上,夕阳西下,绚丽多彩的晚霞布满整个天空,犹如打翻了各色颜料,混杂在一起,那红色,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慢慢地,霞色渐渐淡去,天空又呈现出一片让人郁郁的蓝黑之色,望着宁荣两府的方向,贾敏暗自焦心,心中叹道:“宁国府这次只怕要完了。”
朝堂之上各种谣言甚嚣尘上。不过数日的功夫,各种奏折便如雪片般传来。
二皇子那边骑虎难下,只有咬紧牙关撑下去。他下面的官员纷纷上了奏折,要严惩贾府、林府,以证国法。一方既已出手,自然少不得另一方--太子的回应。那婢女本就是杀人凶手,其之供词不足采信,更不能仅凭一婢之言,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构陷官员仕宦。
而御史台云常则是上奏折言道:“刑部对证人犯人负有羁押管理保护之责,如今在刑部大牢重重看管之下,该案最重要的犯人手中竟能出现毒药,细思下来真让人惊怖,刑部对此负有不可推卸之责!”
皇帝对所有奏折留中不发,独对此进行了批示。未等贾林两家倒台,刑部众人先人心惶惶起来。
朝堂之上、热闹之时,几可比前两年太子与二、四两位皇子之攻讦。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也的确变成了太子与二皇子之争。
宁国府虽然如今大不如前,可四王八公这种老牌勋贵之家也不可小觑。宁国府那可是太子心腹,尤其是贾敬与太子,也算是总角之交,否则前些时日贾敬过寿,太子也不会亲来贺寿了。便是再礼贤下士,太子也有太子的身份和骄傲,亲来,自然是因为彼此的情分。何况如果太子连贾敬都不能保住,那其他投靠太子的人,只怕也心有忌惮。所以,太子对于要保住贾家根本没有半点犹豫。
二皇子和甄家对此自然是勃然大怒。贾家已去的当家主母,那可是甄家姑娘!贾敬那可是甄家的外甥,不说帮自己家人也罢了,反而帮着太子对付自家人。双方积怨已久,除非一方倒台,势必不能解。事情到了如此生死关头,甄家也露出了爪牙,没了一丝亲情可言,搜集了宁国府各种大纰漏小过错呈至阶前,哪个世勋贵族家里没有几桩子污秽事,如今都被一一翻了出来,势必要将宁国府置之死地。
至于林家,若说甄家与贾家还有缓和的可能,那么跟林家绝对没有任何可能去化干戈为玉帛。私下里谁都知道,双方早已是不死不完的仇敌。
若是之前也罢了,林家虽然也是公侯府邸,到底早已没落,朝堂之中亲朋故友甚少,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贾敏娘家,而林家本族,只有一个林如海在朝为官,其余诸人不堪一提。而林如海,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小官,在这掉下块砖都能砸死一个三品大员的京畿之处,实在不足为虑。
不曾想,这林如海竟不是个简单的,崛起之势,势不可挡。短短不过两年功夫,便成了皇上的心腹。二皇子、四皇子几次三番给他下绊子、上眼药,却都不能动摇皇上对林如海的信任。
这种优渥,便是甄家也不能不担心起来。可是林如海治家极严,前些年家里几番清洗整顿,再无半点疏漏,甄家细细查访也无下手之处,这等家风更让甄家耿耿于怀,视林家为大敌。
皇帝虽然将折子留中不发,可是几个明眼的人却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思及年前的那场腥风血雨,众人心中都有些压抑。
而此刻大明宫中,郑平安一面缓缓替皇上研磨着御用的朱墨,红艳艳的墨汁在红丝石云蝠砚中一点点氤氲散开,一面轻轻回道:“那林安人,这次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皇帝一面批着奏折,一面头也不抬道:“她不也派人去了刑部大牢?”
郑平安笑道:“可瞒不过老爷。林安人先是去了世袭一等荣国公府见了贾老夫人,又去了一等世袭保龄侯府见了史侯爷,又派了家里的管家去打点了刑部的几位官员。分别是刑部主事魏清源魏大人、刑部司狱田谨田大人。”
郑平安眼神微微掠过皇帝,见今上神色如常,权衡一番,心中便有了主意,继续笑言道:“老奴不放心,亲自询问过几位大人,两位大人所言相符,那林安人所求不是旁的,只是希望在事情未明之前,因那婢女夏樱柔弱多病,莫要轻易动用大刑。听闻昔年林安人重病,昏迷不省人事大半年,多亏此婢女悉心照料,方得平安。故名为主仆,林安人待此女实则亲姐妹也不过如此。实未有干涉刑狱之事。”
皇帝撂下手中御笔,斜眼朝郑平安看了一下,诧异道:“今日你这老东西是吃了蜜?这好话说的是一串一串儿的。”
那太监分毫不像旁的官员那般战战兢兢,放下手中朱墨,一摊手,只笑道:“老爷可冤枉老奴了,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实则是那林安人没有逾举之处。”
皇帝心生不悦道:“那也难得听你夸谁几句。”
郑平安又笑道:“只是心里有些感慨罢了,若是换了他人,只怕恨不得将此婢子推出去,做了替罪羔羊,平息风波,倒是这林安人有情有义,都到了这关头,一个妇道人家,还不肯放弃。不过老奴也不敢蒙蔽老爷,所言无有一句虚伪,都是大实话罢了。”
这郑平安是打小伏侍当今的,当年皇上位置尴尬,郑平安在宫里也颇受连累,只是这郑平安是个忠心的,怎么也不肯求去,里里外外替今上挡了不知道多少次劫难,有次入了慎行司,差点就出不来了,最后还是当今低声下气,求了许多人,才将郑平安弄了出来,饶是如此,那郑平安也养了大半年。
皇帝心知他是想起来这桩往事,亦觉得感同身受,便道:“罢了,罢了,越发地夸赞起人来了。”
等郑平安退下之后,皇帝沉吟半晌,看了看大案上的奏折,冷笑了几声,自言自语道:“一个个真是心急,见不得朕有半点好!”
再看着之前甄贵妃亲自使唤宫女送来的玫瑰黄糕和火腿烧饼,顿时一阵腻歪,对着一旁侍立的小太监沉下脸色道:“撤下去。”
见那小太监一脸呆愣,脸色更是难看。
那小太监见皇帝盯着桌上的点心,方才恍然大悟,忙上前取了两样糕点,退了下去,完全没有看到皇帝一脸狐疑的神情。
不提贾家、史家替贾敏上折子辩白,也不提朝堂之上如何硝烟四起,闭门不出的贾敏却莫名其妙等到了皇帝的传唤。
直到传皇帝口谕的小太监离去,贾敏还一脸呆滞,对着蜀葵、云实道:“他说啥?我刚没听错吧?皇帝要见我?”
王嬷嬷见此,一脸不赞同道:“太太到了宫里可不许这般口无遮拦。”
见四周并无外人,又道:“圣人要见太太,显然是不相信那些恶语诽谤,等太太从宫里出来,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风言风语,倒是一桩子善事。”说完,阿弥陀佛连念了数声,喜气洋洋地又指挥含笑找出按制的朝服,合宜的品饰。
次日一大早就亲自领着众丫鬟伏侍贾敏焚香祭拜,沐浴更衣,按品大妆。贾敏本来懒懒缩在椅子里,任凭蜀葵施为,云实却猛然灵机一动,眼珠子一转,笑着推开了蜀葵,亲自手持粉黛,给贾敏画了一个略显憔悴的妆容。
蜀葵等顿时明白过来,一面暗自偷笑,一面对云实赞叹不已,极力猛夸。连王嬷嬷都笑道:“几位姑娘都历练出来了。”倒让云实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