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手段伎俩,在看到眼前史贺心力交瘁的虚弱样子,俱化为了愧疚。
贾敏心中暗悔,郑重说道:“舅舅,您还是好生保养身子吧!我们几个小的虽然不成器,但是守望相助,彼此扶持,定然能够慢慢站稳脚跟,不辱门楣。更何况三位表弟皆是人中龙凤,深得舅舅真传,他日光大门楣不在话下,定能不坠史家之风。”
遍观群书,史家除了出了一个口无遮拦、心有算计的史湘云,并无明显劣迹。在这独木难支的古代,亲戚之间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绝对无法断绝关系,今日承史贺之情,贾敏便有心他日帮扶史家一二。
贾敏自然不知道,自己方一离开,史贺就感叹道:“如海那小子是个不简单的我知道,没想到连敏丫头我都看走了眼。”
史鼎不懂,楞道:“贾表姐怎么不简单了?”
史贺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为自己这个小子的懵懂无知而无奈,“以后若有什么事,多听你表姐的。”史鼎心中虽不以为然,但看见老父一脸倦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几方都打了招呼,贾敏又让孙兴花了大量银钱去打点,毕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久消息传来,春柳和孙长亭虽然吃了点苦头,倒也没有遭什么大罪,贾敏这才放下心来,静等敌人出后手。
林如海总觉得敌人挑在自己外出之时搬弄此事,所图必然不小,贾敏亦心有同感。好歹林如海知道自家卷入大位之争,必然风波不断,这几年早早布好了局,此刻并不畏惧敌人如此手段。
却不料还未安静几日,这日大朝会之上,刑部侍郎左连江当朝禀告说:“世袭一等宁国公府之后,现一等将军贾敬贾门,冢孙妇贾冯氏被谋杀案已经有了结果。”
空旷朝堂,只听左连江沉声道:“贾冯氏的贴身婢女香薰指认说,翰林院侍讲林如海之妻林贾氏,与贾门贾珍素有奸情。被贾冯氏发现后,贾珍与林贾氏合谋,下了毒药,杀人灭口,一尸两命。因事涉朝廷官员及其女眷,臣不敢擅做主张。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死者一公道。”
一时满朝哗然。
左连江又细说道,自从贾冯氏死后,其几个贴身丫鬟皆被羁押在刑部。主子被谋害,几个丫鬟皆脱不开关系,尤其是这个前去买鸭脖的香薰,更是被特殊招待。
前几日,这个丫鬟终于忍受不住大刑,招供说贾珍与贾敏私通已久,奈何被冯莞发现。因为冯莞要回娘家求助,贾珍担心东窗事发,便先下手为强,指使其毒杀冯莞。这丫头本不敢行此恶毒之事,但是自己家人全在贾府,迫于无奈方才下手。贾珍曾说过如果吐露一言片语,就杀其全家,故此一直不敢招认。但是冯莞对于下人素来体贴,如今为贾冯氏拼求一个公道,不惜一死,只求官员能够护佑自己家人。说完,也不知从哪弄来的毒药,一饮而尽,立时毙命。
立时便有官员站出来,我大永怎么能容此丧德败坏之事,要求立刻将贾珍贾敏下狱,并严惩宁国府贾敬及林如海治家不严,为死者还回公道。刷刷刷,随即又有几位官员站了出来,众口一词,皆要求严查此案。
冯东阳又惊又怒,再不想真相竟是如此。最疼爱的孙女无辜年轻早夭,本已让人痛彻心扉,不料想竟是被其夫君,被自己挑了又选的好孙婿毒杀,虽然平时不是不知道贾珍花心风流,可也不曾料想竟荒唐到如此境地!冯东阳大受打击,身子晃了几晃,从官员中摇摇晃晃走了出来,跪立当场。
素有朝堂老狐狸的礼部尚书何启远见状却是如泥塑呆立当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方是枉死者冯氏,乃是自家长子妻妹的女儿,冯家与自家乃是亲戚故旧,皆是太子左膀右臂,而另一方,却也不仅仅是自家女儿的夫婿儿子,也是自己长孙女的夫婿—太子最大的支持者!该如何说?如何能说?
不仅如此,便是太子一系的官员,脸上也是邓然变色,无人敢站出来多说一句。这是要生生砍掉太子的一条臂膀呀!只是砍左手还是砍右臂之区别!众人只觉从头到脚都生出一股寒意,敌人这次真是有本而来呢。
皇帝陛下宝座之下的太子,见此双拳紧握,指骨几要变形。他拼命忍耐,才能忍住不站起来斥责左连江满口荒唐之言。太子将视线从朝堂当中的左连江和冯东阳身上,缓缓移至二皇子的身上,那张脸上带着三分的诧异,恍若未觉太子的凝视,微微皱起来了眉头,似是自语轻声道:“这贾家和林家也太荒唐了,都是公侯之后,平素也是知礼守法,如何能行此无德狠辣之事呢。”
“退朝!”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说道。那声音辨不清悲喜。
太子一时间没明白到底是谁在说话,猛然抬头,却发现声音来自宝座之上,来自至高无上的皇帝。
皇帝似乎没有察觉到阶下的暗潮汹涌、波涛涌动,也似乎刚刚左连江并没有呈上这让人惊心动魄的折子,已经站起来身,扶着伺候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太监--有着最最俗气,却又是大内太监第一人的郑平安的手,将要离开了。
眼看着皇帝被一群太监侍卫簇拥着离去,一干人等顿时怔然。
太子一下冷静起来,不管事情糟到何种情地,父皇都没有当场处置这件事,那就有转圜的余地。他们刚才的手足无措,不过是被敌人打了个猝不及防罢了。在这皇城之中,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的,便是那位的圣心圣意。而如今看来,最该恼火的,不该是自己才对呢。
二皇子骤然变色,背后顿时湿了一片,太子殿下看及此处,却是心情大好,连语气都染上一丝轻快,走下座椅,对着跪在地上尚未起身的冯东阳道:“冯老,你怎么也相信这等胡话。那贾珍再怎么不懂事,也是诗礼簪缨大家之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那贾珍如何能与别家女眷私通,便是私通,也该寻些僻静无人的地方,或是外面寻间屋子,如何能被你那孙女察觉?”
冯东阳闻语,顿时如坠冰窟。
消息传至林府,正在逗弄林枢玩耍的贾敏心中有数,倒还算冷静,只是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踪影。一旁陪着说话的张嬷嬷等人则是大惊失色,生生打翻了手中的百香果汁蜂蜜露。
这种绯闻艳闻对于女子的声誉乃是毙命一击,谣言一旦传播开来,让人如何才能一一辩白,贾敏便是身若无暇白玉,纵是汲得千江之水,也难洗净今日身上这一摊污迹了。想出这主意的人何等凶狠毒辣,这分明是要活活逼死贾敏的节奏。不管林家、贾家如何辩解,不管贾敏是如何的清白无辜,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盯着的,怕只是这茶余饭后的趣闻,心中想的更是,那贾敏要是个要脸面的,更要早早自尽,以证清白。
这主意究竟是谁出的?一个身影不自觉从贾敏心中划过。思忖片刻,自己又觉得滑稽可笑,虽说知道王夫人的阴狠毒辣,想原著中贾氏与她不过是些许口舌小气,她便能殃及到林黛玉这样一个稚子幼孩身上,夺了人家的家产,还要了人家的命,气量狭窄,丧心病狂。
可是好歹她贾敏也是贾家出来的姑娘,古代的宗族观念这几年贾敏也算明白了,不管理解不理解,觉得可笑不可笑,都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林府也好,宁国府也好,还是荣国府也罢,都是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万没有荣国府能独立其外的道理。
那王夫人再恨自己,总不至于将整个贾氏一族都陷入泥沼,脱不开身吧?别忘了,自己是贾家姑娘,她王夫人的宝贝女儿贾元春也是贾家姑娘,自己坏了名声,她贾元春就能落下什么好下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意,真的是王夫人想出来的吗?想及前些日子王夫人的异动,贾敏又不能确定了。
可是除去王夫人,自己家的敌人也就剩下一个甄家了。可是这样下作的主意,不从林如海身上下手,而是在后宅夫人身上泼脏水,如此的党争手段,前所未见,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朝堂上的人会想起来的馊主意。难不成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奉圣夫人?
贾敏左思右想,连带着一群丫鬟们也跟着分析,到底也没有什么结论。
不管怎么样,敌人的目的都达到了。一时之间,贾家、林家名声臭不可闻。便是相信林府清白的,也不敢再与之交接,生怕自己家受到牵连,名声扫地。不过两三日功夫,林府和贾府真可谓是门可罗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