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也罢,若非她是穿越来的,谁又能明白邢夫人是那般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这个时代可没有悔婚的说法,人定都定下来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里到底有些不足,明明之前看好了别家姑娘,却又峰回路转,莫名其妙定了这个,贾敏叹息道:“我让金姐姐在南面打探了一下,那家子虽薄有资产,但是门第没落,几个小孩子的教养都不堪一提,未必能撑得起那一大家子……”
话音未落,只觉得头皮一疼,剩下的话全噎在了喉咙里。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垂下的一缕头发正被福哥儿紧紧地攥在手里,福哥儿不满自己娘亲不理他,便使劲扯个不停,贾敏疼得哎哟直叫,几个丫头忙上前来,有的拿玩偶引诱,有的从上头攥着贾敏的秀发,奈何福哥儿打小身强力壮,好不容易才将贾敏解救出来,贾敏也忘了之前的话题。
这年头不流行当丈夫的情深义重、给妻子守孝,虽说明面上是有一年孝期,但是一般来说,很多人家在孝期就已经开始相看人家,待一年之期一过,就将新人娶进家门,打的倒是好旗号,后院不能没有女主人。
贾家也不能例外,初始贾母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对老大一家没有一点子好感,待王夫人之恶上了心,又改换了主意,势必要选个好的,将王夫人弹压下去。到底耽误了些时间,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后听得一个故给说亲,说邢家大姑娘人好嫁妆丰厚,虽然贾家如今繁花锦绣,并不在乎这个嫁妆厚薄,也觉得对得起长子贾赦了,再说那姑娘家势单薄,没有娘家可以依仗,正好拿捏在手心里,这周氏和王氏,不就是仗着有个好娘家才敢对自己阴奉阳违么,故此也不及详打探,便应了这场婚事,因为时间比较紧,便又定了来年三月迎亲。
消息传来,真把贾敏气坏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邢氏一入门,该不会迎春又要落得五千两银子被卖的结局吧。
转瞬之间新年已过,想必是今上也察觉了之前腥风血雨太过,乱了人心,便有意弥补,元宵节才过,皇帝便下了一道旨意--选秀。京中三品以上官员之女、勋贵之后,都在在选名单中。
林家也好,贾家也好,都没有合适的姑娘,史家倒是送了一个史晴,王家如今还没分家,也送了本家的一个姑娘,便是王夫人之庶妹,不过都在第一轮中落选了。
两家都是富贵之家,私下里早早都有了人选,并不很放在心上,很快地,史晴便出嫁了,夫婿是安徽的一个世族大家朱家的次子,也算是年少有为。
说起来这点,由不得贾敏感叹东府甄氏、祖母余氏、母亲史氏之短视。同历史时期的明朝虽说也有嫡庶之分,但是庶子却与嫡次子一样,有同等财产继承权,若是这种情况也就罢了,打压庶子女,为自己的孩子多争取家产也算情有可原。
但本朝并不像明朝那般平等,嫡庶之分相当明显,别的不说,只看贾家便知,贾环、贾琮可不是特例,大家子几乎都是这般对待庶子的。
至于庶女,在一个男权社会,连嫡女都算不得什么,何况一个庶出的小丫头片子,若是好好教养,找个好女婿,对自家也是种助力,不过是一副嫁妆,满打满算,国公府的庶女也就一两万银子就打发了,可是余氏对女孩子看不上眼,贾母虽为了形象,对庶女也不过是面子活。
贾敏一行四个姑娘,大姑娘是东府的,嫁给琼州一个小小的武官,前些年就去世了。
二丫头是荣府的,嫁给了一个五品小官,跟着丈夫外放时,因难产去了。
三姑娘亦是荣府的,比贾敏大上三四岁,夫家因朝廷中的事情被罢了官,举家回山东去了,因天遥路远,贾母也不放在心上,除了年节礼,其他都不过是些面子情。贾三姑娘对贾府有多深感情,也未见得,只说贾敏穿越来将近四五载,不说从未见过这位姐姐,连个节礼帖子都没见着便心知肚明。
相形之下,史家对女孩子的教养要好多了,连贾母史氏都是读过诗书的,只贾母愚鲁,不长于诗词一道。表妹史晴则是文采风流之人,虽然相貌一般没选上,又是庶女,但是嫁的也是好人家,跟夫婿也是琴瑟和弦。
贾敏埋怨贾母等人短视,林如海却笑道:“你一向言说,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眠,怎么如今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贾敏顿时无语。
仔细一思忖,林如海所言甚是,自己连小妾通房丫头的存在都不能接受,如何又去埋怨贾母等人对小妾通房生的子女不能掏心掏肺?倘若晚来几年,林如海已经有庶子庶女诞生,自己又该何去何从?真能对那些个幼子弱女毫无芥蒂,视若己出?虽说孩子无罪,可天天面对着自己丈夫跟其他女人生的孩子,还得摆着笑脸,做劳什子大气不妒不忌,善待庶子女的正房太太,贾敏自认不是什么圣母,做不到这些,那么贾母及甄氏所为,将心比心,也不算什么过错了。
思及此处,贾敏不由一叹,到底是受同人小说的影响太过,只从大局着想,想着成全一个母慈子孝,兴旺发达的心愿,却忘记了,这里的贾母也好,林如海也好,都有喜怒哀乐,有爱恨憎恶,是活生生的人,而不仅仅是红楼一梦故事中的人物。
如今林如海一语惊醒梦中人,贾敏所思所想之后,终于不再局限于这红楼之梦。
选秀到了最后,太子殿下多了一位侧妃,为大理寺卿的庶女儿,二皇子之前的嫡妻已逝,继娶了户部尚书之孙女,三皇子娶了东平郡王的孙女,四皇子则多了一正妻,一侧室。而皇帝陛下则留了几位贵人,家世却都不显。最后又指了江南巡抚许大帅的最小的女儿为北静郡王妃。
一时之间,朝野纷纷,便是连林如海,也看不清楚皇帝的打算了,这完全是乱点鸳鸯谱。
说对太子殿下不满吧,又给太子最大的支持者北静郡王家指了许巡抚最疼爱的幼女,说对太子满意吧,又给二皇子指了一门好亲事,礼部尚书可是今上的老师呢。而三皇子则是神来之笔,三皇子荒淫好色那是众人皆知,今上给指的却是以贤惠端庄闻名的东平郡王家的小郡主。
林如海和五皇子揣度半天,都弄不明白天子心意。贾敏斟酌了许久方道:“皇上是不是心软了?”
不待林如海发话,五皇子玉玄知先嗤笑道:“姐姐别傻了,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溺爱孩子?宫里头十几个孩子呢,哪个在父皇眼里有半分存在。再说,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头凭是有什么都不会有心软两字,心存此念的早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你当我父皇当年是怎么坐上那个位子的?那是一步步踩着别人的血与骨头走上去的!如果在你眼里,我父皇是一个心软的人,我劝姐姐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带福哥儿吧。”
贾敏闻言,横了他一眼,争道:“陛下虽说贵为九五之尊,难道就吃风喝烟,不是个活人了?”
林如海听他们俩说得口无遮拦,放诞无忌,越发不像了,但说话的又是自己的娇妻和皇子殿下,只能轻咳了两声,以示不满。
五皇子从善如流,不再争辩,却还是翻了翻白眼。
贾敏冷笑道:“你还别不服气,皇上虽然身份贵重,可也摆脱不了这人性二字。我敢这般说,自然是有原因的,你且听我说完。”
见玉玄知和林如海都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才满意地解释说道:“皇上南巡之前,听闻很是病了一场,虽说宫中不许外传,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便是我们,也都听说皇上差点病得都死掉了。你们有所不知,这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自然是有变化的。”
玉玄知思及自身遭遇,沉吟半晌,又仔细思索后方撇了撇嘴,说道:“可也太牵强了些。”
贾敏浅笑道:“没人想死的,便是皇上贵为九五之尊,也不想死。遥想当年秦始皇何等英明神武,一统天下,创古今未有之功绩,你们且看他年迈之际都做了什么?我说皇上是心软,也未必妥当,心软是假,求的只怕还是个长生,所以怕天谴。你们两个仔细想想,皇上以前一年也不见得召见过和尚道士一次半次,听说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请大觉寺的广云大师去宫中讲禅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