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笑着望着窗外的一株石榴树道:“这院子里石榴花儿开得不错,只是院里花木到底比南方少些。”
蜀葵正要回话,却听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斥责小丫头道:“谁让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的小蹄子动这些个东西的,怎么竟没人跟我说?如今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仔细回头打断你们的腿。还有你们这一个个小娼妇,谁许你们穿成这样的,穿得花红柳绿的,越发都跟小妖精似的。”
贾敏来到古代良久,久未见到如此嚣张跋扈之妇人,便是之前的徐二媳妇,也不过是言语辖制罢了。因为沉船之事,贾敏心里原就窝了一肚子火,奈何形势不如人,只能暂时忍耐,如今哪里还能容许自己房中有这般人作祟,不免心头火起,面上便浮露出厌恶之色。
蜀葵得了她的示意,一径走了出去。正见一个年近五十的婆子掐着腰,站在院中,指着花楹等一番痛骂。仔细一打量,面前婆子并不是姑苏林府见过的,年纪虽大,却遍身绫罗,金珠银钗,打扮得十分富丽,并不知是谁。
贾敏这院里原留有两个打扫的小丫头,倒是极有眼色,见蜀葵面露茫然之色,便悄悄在她耳边道:“这是太太的奶嬷嬷。”
蜀葵一听便心知肚明,原来是贾敏在京城时,房里的管事嬷嬷,只是蜀葵跟着春柳历练了许久,前尘往事也知道一些,心里不免便有些鄙视这婆子,凭你是谁,主子不好的时候,就不跟着护着,便是以前再有天大的好处,也遮盖不住这点致命瑕疵。
蜀葵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说道:“不知道这位嬷嬷是谁,竟在此处吵嚷起来,太太还在里屋歇着呢,你老人家怎么反倒是在此大呼小叫,吵嚷起来,闹了太太是何道理。知道的人,明白你老人家是在管教小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连太太也不放在眼里了呢。”
孙嬷嬷本是贾敏的奶娘,后来又跟着贾敏嫁到林家,贾氏对她也是敬着护着,视为心腹,纵得她处处掐尖,时时要强。贾敏房中,连如心等人也要对她避让一二。后来贾氏昏迷,换了几个太医都说不中用了,让准备后事,这人便去求了林如海,出去享福了。后来又听得贾敏苏醒,心中后悔不迭。
林如海虽然又招了一批下人去姑苏,孙嬷嬷却不在其中,虽有手段,只是鞭长莫及,如今听贾敏回来,忙又回来奉承,到底她根基深厚,几个留守宅中的小丫头并不敢跟她较劲,只能任她排揎。
孙嬷嬷听了蜀葵一席话,见不过是一个十二三的毛丫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便训起自己来,虽然话里是那个道理,却哪里受过这种气,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你是哪里来的毛丫头,小娼妇,不过是我们家花几两银子买回来的,一个毛没长齐的小贱蹄子,也敢教训起老娘来了。”
只听五彩线络盘花帘哗啦一响,又走出来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来,面沉如水,眼睛黑亮,瞪着孙嬷嬷,冷冷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那是老爷太太通禀全府人知晓的,便是你不在姑苏,老爷也让人传过京里一份,难不成这位嬷嬷竟然不知道?如今太太屋里,以张嬷嬷为首,蜀葵姐姐为次,如今张嬷嬷不在,便是蜀葵姐姐为尊,凭是谁,在这院子外面怎么风光,进了太太的院子就得听蜀葵指挥,你老人家若是连这规矩都不知道,就退回去好生学学,横竖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不懂规矩的人,咱们府里可用不起,没得出去丢主子们的脸面!”
又对着旁边几个小丫头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不成?咱们院里张嬷嬷一个,大丫头蜀葵我们四个,小丫头鸢尾你们八个,什么时候有这等外人?还不把人撵出去,难不成还要留着她在这里吵嚷不休,让太太休息都休息不成?平日里你们的规矩也都学到哪里去了?都扣一个月月钱,再把规矩念上二十遍!”
说完,也不等孙嬷嬷有反应,一拉蜀葵,进了屋子。
花楹等小丫头亦看不上这孙嬷嬷这般作为,只是因为这孙嬷嬷到底是贾敏的奶嬷嬷,是跟着贾敏陪嫁过来的,看在贾敏的面子上,只能银牙暗咬,任由孙嬷嬷作威作福。蜀葵含笑出来话一说,便知这婆子在太太心里无足重轻,若是没有得了贾敏的意,含笑哪里敢说那些话,于是便你拉我推,七手八脚将孙嬷嬷一径轰出了院子。
房中贾敏抚掌大笑,对着众人道:“我平时只当她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几乎不见她言语的,再不想竟是个辣子。”
含笑是贾敏打人牙子处买来的,见她生得标致,就留在身边。刺绣倒是不错,又跟着府里的绣娘认真学了许久,便总揽着贾敏的衣物钗环。这丫头向来不爱说话,平时蜀葵几个大玩大笑,她也总是一个人坐在旁边,拿着绷子绣线,从不参与,对着谁说话都是冷冷的,即使平时不得已回贾敏的话,面上也是淡淡的。
贾敏常笑说,这名字取错了,十天半个月都不见这孩子脸上露个笑容,偏又叫含笑。人有百种,贾敏也不指望他们一个个伶俐如夏樱,便随了她去。
含笑面上一红,头一歪,也不理众人,扭脸进了屋子,打点起贾敏的衣裳首饰去了。
到了端午那日,悬了钟馗像,挂了艾草菖蒲,又吩咐一干下人去各家亲戚朋友座师同窗处送去节礼,眼见日已高升,贾敏忙换了出门的衣服,带了蜀葵、云实及几个婆子,由林如海陪着,又有一干小厮下人装了满满一车的节礼,这才浩浩荡荡两辆小轿并又跟着几辆马车出发。
贾府在城东,林府却在城中偏西,中间隔了不少街。加之端午佳节,出来看龙舟,走亲戚,饮宴做乐的皆不在少数,其中不乏高门大户,街上端的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一行人花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宁荣街。
入眼果然是三间金漆兽头大门,门口还蹲着两个张牙舞爪的大石狮子,显得主人家身份不凡,让人一望便知,这是公侯府邸,贾敏从纱窗往上瞧去,只见正面黑色油漆大匾上泥金大书着“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贾敏心道:这便是声名显赫的荣国府了。
荣国府此时仍是大家子气象,像林家祖上虽然曾袭过列侯,平时也能称为林府,到底大门上不能挂着府的牌匾,皆因制度使然,只有国公及以上之爵位方能挂某府的匾额,普通官员,哪怕高至一品官员,也只能挂某邸或某第的牌匾。
贾敏心中又暗自思忖,也怪不得贾赦等人对自家家势极其自负,整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原也有这资本。
瞧着远处一射之地又有一所齐整的大宅子,想必就是宁国府,因贾敏等人从西向东,故并不需要继续前行。
像贾府这样的侯门公府,大门非有如元春省亲、圣旨临门之类的大事,或是迎接重要官员,平时是不开的。平常日常出入,不论主仆,皆是从两边东西角门。原著中林妹妹一个才7岁的小姑娘,又是自家亲眷,自然是走角门,倒真不算是怠慢,倘若开了大门,才真是贻笑大方。
可贾敏林如海作为官宦之家,自然没有走角门的道理,外嫁女亦算是客人,故轿子直接进了大门,未行几步,便见两位富贵打扮的老爷带着一群小厮立在一旁,前面的林如海已经下了轿子,彼此厮会见面行礼,贾敏便知这两位就是自己的便宜哥哥--贾赦及贾政,便在轿内亦问候了两位兄长几句。
贾敏熟读红楼,来到古代许久,也已经明白行事规矩,又早已做足了功课,知左侧虽是贾政的外书房,可彼此是亲戚,断然不可能在此相会,果听贾赦贾政隔轿问了贾敏几句,便引着林如海自去了。
贾敏这边轿子又穿过仪门,过了向南大厅,将转弯时,又换了府里小厮抬起轿子,向西行去,一径到了垂花门前。贾敏在心中暗自计算,倒是与自家布局有些相仿,只是更大更轩丽。
贾敏在轿中静坐,只待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才扶着从后来赶来的贴身丫鬟的手,进了垂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