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笑道:“你看你,我这不是谦虚两句么,总不好见人就夸耀自己家园子多么钟灵蕴秀,举世无双吧。”说得两人咯咯笑了起来。
金月心因守孝错过了花信之期,无奈之下只能嫁给了知府陈大人当继室,年纪却不大,只比贾敏大上两岁的样子,嫁人后很快生了一子,因陈大人的原配生的子女皆没有立住,陈大人自然对这个娇妻及亲子更是无比的疼爱,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而柳如意却比两人大上三五岁的样子,稳重敦厚,只是她的夫婿是世家子弟出身,又靠自己努力考了进士,当了府学教授,的确是文采风流之人,而柳如意娘家家世不显,相貌也一般,不免有些底气不足。家里有两个妾,仗着是长辈给的,十分不堪。柳如意心酸不已,却是无计可施。
众人沿着石子漫成的甬路,出了后院,迎面便是一处翠障,黄锈麻石雕成的台阶上苔藓成斑,藤萝掩映,上面又有一八角出檐亭子。
众人便由丫鬟们扶着,上了台阶。
晴空早料着会有来客游玩,早早便让几个丫鬟婆子在亭子中守着,几人上来,便在大白狐皮坐褥上倚栏坐了,丫鬟们忙又送上新茶糕点。
素馨打开一个剔彩林檎双郦图捧盒,贾敏一看,里面是一碟子果仁曲奇,一碟子樱桃慕斯,又看石竹手里的另一个捧盒,则是花生牛轧糖和玫瑰酥糖。贾敏暗自点了点头,笑着让与两人。
金月心随手拈了一块花生牛轧糖放入口中,细细品道:“这个里面的果仁也是你从海外弄回来的?”
贾敏笑道:“可不是,原本就带了几粒回来,我也没想着能种出来,谁知道这物什倒是个坚韧的性子,竟然全都发芽了。”
柳如意亦捡着牛轧糖吃了一颗,赞了几句,问道:“此物唤作何名?冬季这么冷的天也能种?”
贾敏回道:“只怕只有老天才知道这东西原先叫什么了。我见它极为有趣,花瓣落在哪里,就在那处结出果实,就随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花生。产量倒还行,就是也不耐寒,像前些日子那么冷的天,估计都是冻死的命,我这都是尽数种在温室大棚里面的。”
柳如意道:“常听人说,你家里弄了个大火室,甚是有趣,可是你所说的这什么温室大棚?”
便是金月心也起了兴趣,道:“就是你用来种那个西红柿的物什?”
“可不是就是那东西,这江南温暖,倒也不费什么,要是换到了京都,只怕就不中用了。”贾敏见两人都是有些好奇,笑道,“时间还早,闲来也无事,不如移步一观?”遂命小丫头们前去里面通知一下,略加收拾,这才领着众人前去蔬菜大棚。
进了大棚,一股子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贾敏挽着两人,向她们一一介绍了西红柿、花生、辣椒、土豆、玉米。
金月心是大门大户里出来,柳如意虽然家势单薄,却也是从来没有去过农田,咋一看这么多蔬果,一个个倒起了兴致。
贾敏早让丫头们将闲人打发了,故大棚里除了三人,便是贴身侍女。
金月心也不端着架子,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活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着样样都是新奇的,便是长了几岁的柳如意,也是用帕子托着一个西红柿,映着光线照个不停。
转了一圈,金月心围着几棵花生道:“这个就是你方才说的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花落子生?这一根根的藤插在地下,下面可就是那果子?”
贾敏微微一笑,让人去唤一个在温棚侍弄的婆子进来,先用钉耙刨松花生旁边的泥土,使劲一提,一坨花生果混杂着泥土便被提了出来。那婆子拎起花生秧儿,使劲在地上摔打了几下,将泥土磕落在地,这才奉与众太太来看。
金月心拿着帕子掩口笑道:“林大奶奶这名字起得果然形象,我再也想不出,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结果的东西。”又指着贾敏的丫头石竹道:“你们奶奶真是个兰心蕙质的,这样的东西都能琢磨出用法。要是我看着,只当是一丛野草了。”
石竹见贾敏面上有鼓励之色,上前一步,略带些紧张地笑着解释道:“这晒干的花生做糖可好吃了,油炸撒了盐做成花生米也不错,还有这新出的果子却是脆生生的,水当当的,又带着通红的皮,果子却是白胖白胖的,煞是好看。若是配了辣椒,香草煮上一会儿,再放少许盐,绵软咸香,看起来虽简陋,可不管是佐酒,还是当做小吃零食,吃起来味道却是极佳。”
旁边贾敏插嘴道:“我新制的这些小玩意给你和柳夫人都备了一份,东西简陋,不要嫌弃才好。”
金月心和柳如意忙连连推辞,道:“这怎么敢当,我今日不是来贺喜,倒竟是打秋风的了。便是来打秋风,也没有又吃又拿的道理。”
柳如意也苦辞道:“这些玩意若还说是简陋,那我可真不知道什么才是等价连城了,真是不敢愧领。”
“一点子土里长出来的东西,哪里值得上如此推辞。倒是我还有一桩子事想跟两位夫人商议一下呢,就不知道两位感不感兴趣了。”贾敏见两人皆不是贪心好利之人,笑着说道。
金月心与柳如意互视一眼,见对方都是一脸迷茫,金月心先说道:“愿闻其详。”
贾敏挽着两人,去了大棚角上一隅,那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及几把梨木交椅,原系冬日天寒至极之时,贾敏与林如海看书取暖之处。
贾敏又让丫鬟们将新奇点心水果拿出几样,这才挥退众人。
金柳两人的贴身侍女,得了自己主子的暗示也远远避了开去,素馨、石竹、紫苑、花楹几个丫头,又忙取了些零食,陪着两人侍女谈天说地。
贾敏指着桌上的东西,笑道:“你们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却对这些小玩意甚是推崇,因此我突发奇想,不如咱们三个合起伙来,开个小铺子,赚几个私房零花钱?”
金月心沉吟片刻,方言道:“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打小就不爱扭扭捏捏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却有些疑问,想问上一问。”
贾敏笑道:“愿闻其详。”
金月心瞪了她一眼,道:“真是个不吃亏的性子。”舒了一口气,坦率说道:“你要是想开铺子,手下自也不缺能干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瞅着你们家自从整顿后,那些下人是越发的干练了,人手你自然是不缺的。再者,你这些东西,也许在外国不值什么银钱,可是在咱们大永,却是物离乡贵。旁人没有这东西,亲自去海外寻找种源,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找到的,何况这些吃食方子,也不是人人能研究出来的,可谓是独一份的东西。我也不矫情,咱们出身都是钟鸣鼎食之家,养尊处优惯了的,平日吃的用的都是上上等,可我瞅着你这些东西,却是样样都好。这江南自古便是富庶之地,你这东西也好,又是垄断经营,日进斗金也是指日可待,何必拉上我们两个凑数?”说完,定定看着贾敏。
贾敏听了她一番话,面带惊异之色,连连鼓掌,赞叹道:“到底是我小瞧姐姐了。”
金月心道:“少来打马虎眼,我娘家虽好,却是镇守边关,远离朝廷,我夫婿虽努力上进,却出身微寒。若是旁人如此举动,我还能明白,无非是些攀附之辈,想依仗我们家权势作威作福。可你们家的情形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四王八公的名头也不是虚的,你也犯不着去奉承我,因此我倒是纳闷了。”
贾敏对上她的眼色,凝重说道:“我打小是在京城长大的,未出那里一步半步,来到这姑苏,原是举目无亲,得两位姐姐不嫌弃,常常打发人送些小玩意,以解烦忧。以前在闺中之时,也曾有一二好友,可是等嫁了人,大家都忙于柴米油盐的家事,除了吃酒饮宴,竟是再无相会之时,这交流也少了,人也跟着疏远了,过去那些赏花谈心的日子,竟成了一场如梦幻影,再也不可追忆。我前些日子看那些西洋书,人家那边的女孩子婚后还能自由往来,有许多朋友知己,不像咱们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些丫鬟婆子们斗气,仔细想来,她们活得倒是比咱们多姿多彩。因此我也有个念想,咱们外头那些男人,亦有八拜之交,可以刎颈舍命,难不成咱们这些女子,就不能有几个闺中蜜友?人生路漫漫长远,可以互相扶持帮忙,便是再不济,也能有个说说心事聊聊天吐吐苦水的地方。我看两位姐姐都不是俗人,与你们可谓是一见如故,因此真心想做个主,邀两位一起弄个小铺子,不过求的是大家有个共同话题,一起做些事情,免得整日拘在后院罢了,至于赚些许私房脂粉钱倒是其次了。”言毕,一脸真诚看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