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灯火通明,林家以陈吉为头的一众下人挡在前面,一个个气急败坏,怒目圆瞪,两腮带赤。
壁垒分明的是几十个士兵,一个个甲盔分明,刀剑出鞘,都是打过仗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股子肃杀的气息,让贾敏院中的小丫头都有些惶恐不安,摇摇欲坠,彼此搀扶在一起,才能不瘫软倒地。
好在春柳夏樱等大丫头面色如常,让贾敏心生安慰不已。
火炬下,林如海脸色极其难看,阴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做为一个男人,竟然不能保全家宅后院,如今竟让甄家搜到后院,搜到自己媳妇的院子,搜到当家主母的屋子,这无疑是生生给了林如海,给了林家响亮无比的一巴掌。
贾敏立在台阶之上,一身素白,早春深夜料峭的寒风,将她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
贾敏不疾不徐,目光一一掠过在场的众人,被她看过的林府下人,立时直起了脊梁。
贾敏看过一圈,将目光定在被几个士兵簇拥着的甄应祥身上,面带寒霜,道:“这是妾身的内院,不知道哪位大人带队,竟然闯入妇人后院,竟是如此不知体统。”
林如海忙迎了过来,扶住贾敏,贾敏不着痕迹的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安慰地一笑。
自打这林大奶奶一出来,那股子说一不二的威严气势,顿时震住了全场。
甄应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神一闪,脸色一变。来之前他也打听过的,这家奶奶是世交贾府的四姑娘,最是温柔没脾气,可眼前这个与传说中判若两人的林大奶奶,忽然就让他心神不宁起来。
甄应祥上前一步,沉声说:“扬州知府曹大人,江南巡盐御史戴大人,出行途中被刺身亡,有人举报乱臣贼子私下逃来苏州,最终消失在这附近。还请林大奶奶给个方便。”
贾敏对上他尖锐如刀的目光,丝毫也不怯场,淡定哦了一声,针锋相对讽道:“咱们林家虽说没落,好歹也是五代袭爵的勋贵之后,书香之家,如今你们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就要搜我一个妇道人家的闺房,传出去我还有何脸面见人。倒是让人评评理,若有真凭实据也就罢了,也该为曹戴两位大人尽一份心力,可如今你们仅凭着一些风影之说,就围了我们阖府,还说要咱们家给个方便,岂不可笑?”
甄应祥脸色一沉,冷言说道:“本官也是无可奈何,还请林大奶奶与个方便,不要为难本官。再说,本官也是一片好心,那贼人连知府大人和巡盐御史都敢动,贵府只是些不中用的下人奴仆,还是搜一搜的好,一则去了贵府嫌疑,二则也是为了贵府安全不是?”
贾敏冷笑两声,针尖对麦芒道:“这话说的真真好笑!我今日若是不让你搜,便是要被你扣上乱党贼人的大帽子。也罢,我也不与你多费唇舌,我只问你一句,你们今天可是搜定了?”
甄应祥不想贾敏丝毫也不让步,愈发觉得五皇子便在其内,一咬牙,道:“不错!今天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林府本官是要搜定了!”
贾敏原本冷若冰霜的面上突然浮起讥诮之色,冷笑道:“若是搜不出逆贼,甄大人,你今日如此欺我林家,欺我贾家,莫怪他日我与你们甄家不能善罢甘休!请吧!樱儿,陪着各位大爷进去搜,免得咱们家少了什么东西倒罢了,多了什么东西就说不清楚了!”
甄应祥见她毫不畏惧,似乎之前的举动,真的是因为觉得自己羞辱林家才阻拦一二,心里便觉诧异,微微一愣,只是骑虎难下,今日与林家闹得已经势同水火,若能搜出来人来,还能借机除掉其人,辖制林府,若是不能,事情只怕不妙了。便是家里人,只怕也要责怪自己,得罪亲戚。
念如电转,甄应祥一挥手,带着几个小兵径直入了堂屋,林如海替她拢了一下斗篷,担心地看了贾敏一眼,问道:“你还好吧?”
贾敏略略点了点头,底气十足,故意大声说道:“我不妨事。只是心里气得很,咱们又没有窝藏逃犯,却让人如此欺负,所以心里难受得紧。只是等下我倒要看看,甄大人等要怎么给我交代!”
一旁的一个师爷摸样的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向屋内望去。
不多时,甄应祥带着众人气急败坏,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
林如海见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面上仍装出一副七窍生烟的模样,冷嘲热讽道:“甄大人好大的威风,如今连内子的卧房都搜了个一干二净,不知道还要往哪里再转转?”
甄应祥脸色瞬间成了猪肝色,心里虽仍有怀疑,只是府里上上下下也已经搜了个尽遍,绝无遗漏之处,权衡一番后,不由得低下三分气焰,说道:“咱们两家也是世交,今日我这当哥哥的得罪了林世兄,他日再来登门道歉,本官职责在身,先告辞了。”
林如海不接他世交的话茬,虎着脸道:“好走不送。”
一众人威风凛凛而来,灰头土脸而去。
林如海这才吩咐下人们各回其位,紧守门户。
贾敏先行回房一步,将五皇子连人带箱子从花灵空间内取出,亲自掀开箱盖,五皇子缩在一角,见盖子掀起,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贾敏笑着安抚他道:“不妨事,人都被我气走了。我说过不会让人将你带走,任他是天皇老子也一定会做到的,你不必忧心不安。”
五皇子瘪了瘪嘴,倒是破天荒没有跟贾敏顶嘴,只委屈说道:“憋了这么半晌,我都饿了。”
贾敏被他撒娇可爱的小模样逗得不由一乐,又见他神色萎靡,知道他重伤未愈,身子虚弱,今日这般一折腾,必然是耗了心神,忙喊了林如海及众丫鬟进屋,将他抬回榻上歇息,留林如海陪他聊天,又命葱兰去小厨房要了碗虾仁馄饨,再做一个双皮奶。
这葱兰原系粗使婆子之女,却生得面容秀丽,被选到贾敏身边后,又跟着春柳读了一两年书,一洗原来的畏缩怯懦,显得举止优雅,谈吐不凡。她原先在家里时也爱做些厨房烹饪之事,贾敏见她心思巧妙,人也忠心,平时也不爱争强好胜,掐尖要强,便将自己所知的现代烘培等西式点心技巧,一一传授,这才不过半年功夫,葱兰做的戚风蛋糕,蜂蜜牛奶蛋糕等便搞得有模有样,颇有可取之处了,当然,这也多亏了张陵带回的奶牛了。
不多时,东西便得了,贾敏来到书房,见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五皇子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笑个不停,便是林如海也是眉欢眼笑,显然两人是谈笑风生,相见甚欢。
见此情形,贾敏也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抿嘴一乐。
五皇子见她进来,便住口不说,接过丫鬟们递来的湿帕子随意擦拭了几下,随手一丢,便径直端了馄饨吃了起来,虽是饿极了,动作倒还是斯斯文文的。
贾敏见他果真饿了,又让葱兰将一碗双皮奶摆在他面前的紫檀小炕桌上,说道:“尝尝这个。”
五皇子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嘟着嘴道:“我不爱这个,甜腻腻的,齁得慌。”又指着林如海道:“赏给你了。折腾这么一晚上,大家都饿了。”
贾敏嘴角微微一勾,笑道:“你可不要后悔。”
五皇子道:“不就是个糖蒸酥酪,宫里多的是,有什么稀罕的。”又指着自己面前的馄饨说,“这个倒是不错,鲜的很,也不油腻,隐隐的还有股子什么清香。”
林如海推辞了一番,五皇子面上有些挂不住,恼道:“让你吃就吃,哪里那么多废话。再说这本来就是你家里的东西,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
好在葱兰知机,东西做得也多,贾敏便又让葱兰端来一碗给林如海,林如海拿起羹匙舀了一勺,放入口内,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
五皇子吃完馄饨,撂下碗勺,一抬头,见他一副赞叹不已的样子,倒笑了:“贾姐姐,你平时如何管家的,怎么那般小气,克扣你相公的伙食,让他这么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一碗牛奶子就打发了。”
五皇子这随口一句贾姐姐,让林如海心里泛起惊涛骇浪,一时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倒是贾敏作为一个现代人,不明白这称呼的含义,毫不在意,嘲笑他道:“你自己不识货也就罢了,还好意思笑别人。我这碗双皮奶真真是明珠暗投,可惜了,可惜了。”
五皇子撇了撇嘴,又看了看眼前的双皮奶,忍不住尝了一口,心里立时叫了一声好,软滑甘香,却是酸酸甜甜的口味,牛奶里面还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溜滑香甜的果丁,轻轻一咀嚼,汁液丰富,回味久长。忍不住又挖了几勺放入口中。
抬头见贾敏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面上一红,道:“好姐姐,快跟我说说,这里面都放了些什么,怎么与我原来吃的相距甚远。跟这个一比,宫里那都是朽木粪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