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张嬷嬷看了林如海一眼,不赞同地对贾敏道:“奶奶此举欠妥当!大爷也不说劝着点!”
不等贾敏解释,林如海道:“你们还能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心软不过,如今人都救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妥当不妥当也都这样了。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算是件攒功德的好事。”
贾敏心里一动,只眼下形势不及其他,也只能冲他微微一笑。
申闻在门口守着,提防他人打探,张嬷嬷和夏樱净了手帮忙,那少年到底是个男人,为了避嫌,张嬷嬷便让林如海守在旁边,打个下手,春柳晴空则来来回回将一盆盆的干净热水端来,又寻了干净布料等。
贾敏趁着换衣之际,早已偷偷取出空间里之前蒸馏出来的医用酒精,先用干净水给那少年清理了伤口,又用酒精消了毒,这才用消毒好的针线,将他伤口一一缝合,再用干净棉布包裹完毕。
那少年虽在昏迷中,一针一线撕拉过皮肤肌肉,也疼得呻吟不止,豆大的汗珠子滚滚落下。
在一旁旁观了个把时辰的林如海,只感到身上一阵阵肉疼不止,却见贾敏面色如常,冷静自如,不由叹服。
这么大的事情,必定瞒不过贾敏身边的四个大丫头,毕竟春柳等人皆有事务在身,若是不让她们伏侍,旁人必定会看出异常,何况少年那里,也少不得人伺候,总不能事事让贾敏和林如海亲力亲为。
张嬷嬷与贾敏细细商量完毕,唤了蜀葵、云实等来,将事情略一透漏,又敲打了她们一番。
几个丫头忙跪地恳切说道:“咱们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平日奶奶怎么待咱们,咱们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便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完奶奶的恩德。奶奶和嬷嬷只管放心,就是别人将刀子架在脖子上,也绝不会泄露主子们半点消息。”
于是贾敏便推说回城时因遇了风雨,得了风寒,为避免过了病气,院子里只留几个大丫头伺候,所有小丫头不得入内。林如海也以妻子生病为名,搬进了贾敏卧室的外间。
第二日晚上,那少年便已经醒了过来,让贾敏不得不感叹,果然是年纪轻,底子好,那么多伤口,竟也没有什么伤口感染,也亏得如此,不然自己正在培养的那点子青霉素浓度可是不够用的,便又向林如海吹嘘了一番自己医术高明,让跟她在一起越来越轻松的林如海翻了无数白眼。
那少年自从醒来,眼里一片灰败之气,也不理会二人。
在贾敏眼里,他只是个小病人,哪里会跟他计较这些。只是第一次看到他拭去血迹泥土的面孔之时,贾敏顿时惊呆了,不等回到外间,就跟林如海念叨个不停:“你说为何一个男人能美成这样呀,美得雌雄莫辩,美貌得不像个凡夫俗子,最让人生气的是,竟然比我还好看!”
贾敏自从穿越之后,对自己的荣貌极为自信,这真是林妹妹大美女她娘呀,绰约多姿,风华绝代。可今日跟那少年一比,生生被比下去三分,顿时生了愤懑之心。都穿越了,竟然还比不上一个男人好看!
屋里那少年听了贾敏的话,抚了抚自己的脸,冷哼了几声。
林如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自己这媳妇越来越胆大了,他如今还没死呢,她竟然就这样大咧咧在自己面前夸赞其他男人长得好,这是个什么情形?
呷了一口热水,勉强压住心中泛起的酸水,林如海方才斥道:“少胡说,传出去你的脸面还要不要?他如今也醒了,以后你不许再去那屋子,有什么事让丫头们去伏侍!”
因见贾敏极力夸赞那少年相貌,心上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忙让小丫头请张嬷嬷过来,问道:“他换下的衣服,料子是什么?”
张嬷嬷道:“老奴瞧了,应是进上的暗花云缎和织金妆花纱。”
贾敏这些日子虽然仔细研究过布料,到底不如张嬷嬷在行,问道:“大爷想起来是谁了?”
林如海敷衍地摇了摇头。
贾敏疑虑更甚,难不成这是哪个王爷?该不会这就是红楼中美得让贾宝玉赞不绝口,同人中纷纷配对给林妹妹的北静王水溶他爹?
当夜,府门口当值的小厮们传来的消息越发不妙起来,不管前门后门中门侧门,总有那么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多方打探府里消息。
贾敏心生警惕,半步房门也不出。蜀葵更是躲在院子暗处,守着院子,查听动静,只是一连几日无事,林如海再是不乐意,也不得不去外面操持除服大事。
这日贾敏带着张嬷嬷去给少年换药,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花样美少男,猜测他的身份,却听那少年突然语带讽刺道:“像你这样轻浮不自重的无耻妇人,你相公怎么还没把你休掉!”
贾敏一愣,这小哑巴居然说话了呢。林如海跟这少年聊了几次,奈何这孩子一句话也不说。吃了这个闭门羹,林如海没恼,贾敏护夫心切,倒先恼上了。
她哈哈一笑,故意气他说道:“那没办法,谁让老娘天生丽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小子再妒忌也没用!”
听了这般不要脸的话,那少年瞪大了眼睛,违心回嘴说道:“也不知道你得瑟个什么,长得这么丑陋不堪,连我都比不过,还这般嚣张。”
张嬷嬷见势不妙,忙劝道:“奶奶赶紧回去吧,此处不适合奶奶久留。”
贾敏哪里是个吃亏的,冲地上站的含笑和张嬷嬷等笑道:“你们看,我倒是辛辛苦苦忙活数日,救了一只白眼狼呢。只是一个大男人除了皮相值得一提,竟是一无是处,也不知道还得意个什么劲儿。”
那少年听了,勃然大怒,涨红了脸,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这样说话!”
贾敏立刻激他道:“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倒不知你是个什么身份?这么嚣张跋扈!”
那少年一拍床榻,脱口而出道:“我是当今五皇子,你这个贱婢还不跪下!”
饶是贾敏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呆立当场。
太子是元后之子,这五皇子是继后之子。当年元后去世后,今上有意立甄贵妃为后,但是太子殿下母族杨家,生怕殿下位子不稳,偕同百官上奏,直言甄贵妃无子无女,身份不足母仪天下,而甄家当时虽有个爵位,却还未发迹,远不如今日这般权势滔天,抵不过杨家及百官一众人,今上思虑再三,也不得不息了痴念。
当时正值大选,户部尚书上官显家,原本是要送大小姐入宫的,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事,最终入宫封后的竟是上官家庶出的二小姐。这上官二姑娘之母出身不高,只是个九品小官之女,因女儿封后,才得以追封为一品夫人。
只是上官皇后入宫之后,并不得圣宠,堪堪两载,诞下五皇子后,就殡天了。而这五皇子素来风评不好,听闻打小就是性情暴戾,阴狠狡诈,养在敬妃身边,敬妃也不敢深管,却是养成个不学无术的样子,甚至还传出色中厉鬼的风声,不得今上喜欢。最后连上官家族都放弃了这个皇子,转而支持太子殿下。
但是,纵然所有人都放弃了这个皇子,可五皇子这个身份也足以傲视各家侯门公府,压得贾敏翻不了身。
这下麻烦大了,贾敏在心里嘀咕道,在这皇权至上的社会,眼前这个混蛋小子只要一句话,就能弄死自己全家,而敢对皇子动手的人,想弄死自己全家更是易如反掌,妈蛋,老娘穿越可不是为了送死的。
张嬷嬷,云实,含笑等人扑通通跪了一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得意洋洋中又带点后悔的五皇子,贾敏脸上阴晴不定,跪还是不跪这个臭小子
正在两难之际,窗外忽然传来夏樱急促的呼唤声,解了贾敏的燃眉之急。“奶奶可在屋里?”
贾敏顿时松了一口气,隔着窗子忙问道:“什么事?”
夏樱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尚挂着泪痕,哭道:“奶奶,外头出事了!跟着申公子的小六子,方才被人发现惨死在了郊外!听申公子说,竟是死前遭受了严刑拷打!”
贾敏听完,心中一寒。这小六子不是旁人,正是出事那日,先行护卫小厮丫鬟回府之人。这几日贾敏约束下人,尽量少出门,出门则是几人一起,倒也无事发生,只是那小六子家里有个母亲,不肯住在府中,申闻劝了几次只不听,只得罢了。不想才两日不见,竟是阴阳两隔了。
贾敏双拳紧握,哑声道:“大爷那边收到消息没?”
话音刚落,就见林如海急匆匆走了进来。他见贾敏眼圈通红,就知道她已经得到了消息,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也派了人去办他的身后事,照料他的老母亲,你也别太难过了。”
贾敏泪落如雨,道:“若非我自作主张,他又怎么会遭这无妄之灾。”
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就这样没了。这终于让贾敏醒觉,这里不是自己熟知的现代法治社会,这是人命如草芥的封建皇权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