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笑道:“他们家以前也是跟着□□,一起打天下的。若真的往上追溯起来,咱们林家祖先,跟他们家的老祖宗,也未必就不认识。后来□□鼎立天下,他们家也得了一个伯爵位。”
林如海环顾四周,那些丫鬟婆子们,都躲得极远,方才对着贾敏正色说道:“你想听这些秘史,说与你也无妨,将来少不得还要与他们家打交道,只是万不可外传。”
贾敏直起身子,郑重点了点头。
林如海颔首,方继续说道:“今上登基极为艰难,当年还在皇宫里做皇子时,也是踞炉炭上的光景。太后早早便病死了,今上又不得太上皇喜欢,上有雄才大略的二皇子,后有才华盖世,博古通今的六皇子,今上可谓是不尴不尬,不上不落。那皇宫里可不是一个容易呆的地方,幸好当时有两个人在皇宫里,陪着今上渡过各种劫难,甚至几次都差点亡命宫中。你猜其中一个是谁?”
贾敏摇了摇头,她来到红楼梦中,只顾着折腾林家这一摊子,还未来得及打探朝中情形,自然不知。
林如海也不多等,直接说道:“这个人就是甄家的老太太。圣人登基后,念及当年恩情,一直耿耿于怀。甄老太太年纪大了一点,原不好嫁人,今上特意指婚给甄家老太爷,之后又对甄家大肆封赏,不论支庶,做官者甚多。前些年大选,又纳了一个甄家姑娘入宫,初入宫中便封为嫔,这几年来已经升到贵妃之位。若非这位娘娘一直没有身孕,只怕连皇后都做得,朝里不是没有这样的呼声,只是太子到底是正统出身,后面又有杨家、上官家等多个世家支持,故才作罢。虽说只是贵妃,可是今上有两位皇子都是打小抱到娘娘身边,娘娘十分疼爱,百般呵护,抚育之恩比起生育之恩也不差什么。何况自从继后去世,皇帝并没有再封后,后宫之内,以甄贵妃为冠,掌管六宫。这般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人家,便是看遍大永朝也找不出第二家来。先后杨家,继后上官家,无不避其锋芒。你也是知道的,圣人三次南巡,全都是他们家接驾,宠幸可见一斑。这世道,只不见雪中送炭,哪里就缺少锦上添花之人。自愿投靠他们家以求庇护的,想升官发财送上各种孝敬的,何止千百。再说甄家连年把持江南织造,他们家便是缺什么,也不可能缺那黄白之物。再说这接驾园子,第一次便早早建好了,这些年来,不过是略加修缮即可。你不在外面,不知道这外面的事,他们家那园子里的木料山石,古董字画不提,便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有人巴巴的奉上无数,聊表对今上之意,江南的商贾一个个争先恐后,哪里用得上甄家出一分一毫。”
林如海讲完,忽想起一事,笑着说道:“说起来,甄家跟你娘家以前还是姻亲呢。”
啊,贾敏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惊异道:“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如海道:“你在家时年纪小,想必岳母大人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这些人情。当年宁国公娶的那位夫人,便是甄家的二姑娘。”
说起来贾敏还真不知道这些隐情,毕竟书里也没提这些琐事,只一句老亲一语带过。
来到古代这么久,常跟张嬷嬷等婆子闲聊,贾敏才发现,哪里有正经人家会让一个大姑娘去管家的,姑娘们在家里时候不过都是闲谈取乐,便是真有管上一二事的,也不过是跟着母亲或是管家嫂子打打下手,玩玩罢了!哪怕是探春宝钗管家,也不过是暂时行事,且还是李纨这个嫂子带着的。
其实想想也是,就算是在现代,一个几岁或者十二三岁的姑娘,也万万没有让其管家的道理,哪个小学生不是天真幼稚,家里有几个钱都不清楚的。再说那么小的姑娘,又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油盐酱醋一无所知,哪里管得住家。
所以真正的贾敏在娘家时,也不过随着贾母听听,看那些管家媳妇汇报汇报琐事也就是了。而甄家姑娘是宁国公的老夫人,毕竟隔了一房,去世又甚早,而宁国公家的人情往来,贾敏一无所知,所以穿越来的这个赵敏倒是从来不知道这桩公案。
不过此刻贾敏自然也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数十年里,她将与甄家成为死敌,不死不休。
果然不出林如海所料,皇帝的第四次南巡,依然选择了甄家做为接驾之所。
皇上对甄家的不绝荣宠,让许多人都跌破了眼镜。于是,趋炎附势的各路官员,各行各业等着给甄家送礼送钱的商贾,一时之间在甄家前排成了长队,炙手可热的甄家,门庭若市,车如流水马如龙,好一场繁华景象。便是打小见惯了富贵的林如海,听了下人们的描述,也不由得啧啧不已。
不过几天的功夫,金陵繁华街道上的铺面,多数都投靠了甄家,搞得贾敏想寻个地段好的铺子都买不着。好在她现在要卖的东西也都还没有到位,因此倒也不急于一时,只能慢慢寻着便是了。
这日晨曦微露,天空澄净,桂子飘香,秋高气爽。一个穿着粗布褐衣的年轻男子,晃晃悠悠来到林府大门之外。只见林府的大门紧闭,檐下放着几条长凳,坐着几个衣冠整肃之人。
眼见那些人衣着体面,丽服华冠,少年便有些心生怯意,磨磨蹭蹭地不敢往前。
那些人彼此打量了几眼,眼见他在门前一个劲的打转,却一直不走开。其中一人便站起身来,向前走来问道:“小兄弟哪里来的?可是有甚事?”
那少年陪笑道:“这里可是林家?以前的定远侯那家子?”
男人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消息灵通,正是咱们家。”
少年笑道:“这位大爷,我想打探一下,咱们林府可有一位叫陈吉的?四十多岁。”
那人斜眼瞅了他半晌,方说道:“你说的那位,倒是跟我们大总管的名讳一样。”
少年听了大喜,笑道:“能不能烦劳哪位大爷帮我请他出来,就说他外甥来了。”
那人盯了少年几眼,方皱着眉头说道:“这位小哥,你可不要拿我寻开心。咱们素日里可从来没有听陈大爷说过,有你这么一门亲戚。”
那少年拍了拍胸膛,指天誓日的说道:“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大爷只管帮我知会一声,若是有什么差池,凭你拿了我去见官便是。”
旁边的人看他说得真切,便冲那人说道:“既如此,你就进去帮他回一声,这儿有我们几个守着呢!”
过了不多时,又见那人走了回来,面上带着些许尴尬之色,冲屋檐下守着的几个人自嘲道:“如今我这记性越发不行了,连这等事儿都忘了。今天是陈大爷汇报那个春季租子的时辰,正在奶奶那里呢,哪里有时间出来招呼什么人?”
少年听了,只当无人理会,急道:“我真的是他外甥!”
那人见他心急如焚,反笑了,又冲少年说着:“你急个甚么,陈大总管虽然没有时间出来见你,但是春柳姑娘使唤小丫头出来说了,陈大嫂子今天正值轮休,却在家里休息。你既是她外甥,先去见她岂不是更好。他们家就在咱们后门那溜房子那儿。我找个小厮带你去那里寻她就是。”
说完,那人朝了角门里喊道:“大顺子,你过来,我这边有个差儿。”
一个还未留头的小子,从角门里面屁颠屁颠儿的跑了出来。
那人指着少年说道:“你带他去后门寻陈大嫂子。”
大顺子笑嘻嘻的问着:“哪个陈大嫂子?还是朱大哥什么时候背着我们朱大嫂娶了新嫂子了?”
那人使劲朝他头上拍了一下,骂道:“放你娘的屁,还能是哪个陈大嫂子,就是陈大总管的婆娘呗!回头让陈大爷收拾你个小兔崽子。”
大顺子龇牙咧嘴,揉了揉头,带了少年自去寻他姨妈。
那少年是个心思活动的,极擅察言观色,眼见这林府作为做派与他家不同,心中纳罕。
自己不过是一个来寻亲打秋风的穷光蛋,这些人竟是丝毫也不推脱,也不像甄家,一个看门的都是高高在上,飞扬跋扈。
心下既暗暗称异,一路上便少不得故意寻些话头,来打探一二。
孰不料那个大顺子人小归小,却是个极其精灵古怪。见少年总是拐弯抹角打听林府的事情,便笑嘻嘻的说道:“这位小哥,我劝你还是别问了。咱们府里每次开大会,先打头就要宣读一遍这规章制度。这顶顶重要的头一条,就是不得将府里消息外传。你现如今又不是我们府里的人,我要是告诉了你,岂不是自己找罚,说不得还会把自己的差事都搞丢了。我爹娘老子好不容易才帮我选了这么个好差事,我跟你无冤无仇的,如今好心带你过去找陈大嫂的,你咋地心那么黑,可不要坑我害我呀!”
少年被他说得顿时面红耳赤,不敢再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