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傅云潭忽然“啧”了一声,满目谴责地看着她,一本正经道:“别拿手戳我兄弟,放尊重点。”
陈知羽又气又笑:“这就称兄道弟了?”
傅云潭:“那你看,以后我俩就是亲兄弟。”说完,他又扭脸看了小黑一眼,“是不是?兄弟。”
小黑一边点头一边喷气,算是认同了这段手足情。
傅云潭越发得意,底气十足:“我没骗你吧?”
陈知羽没好气:“你们俩就是狼狈为奸!”
“我们俩这是默契十足。”说完,傅云潭松开了缰绳,双手将玫瑰花呈到了陈知羽的面前,笑着问,“是不是该你兑现承诺了?”
陈知羽接过了玫瑰花,却是一脸懵:“什么承诺?”
傅云潭不满:“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知予信誓旦旦:“我可没装糊涂。”
傅云潭叹了口气,一边点头一边回:“行,那我就好好提醒提醒你。”话音还没落,他就捧住了她的脸颊,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学生时代的感情都比较青涩,家教严苛的少爷和千金也会自觉地恪守底线,再加上陈知予的师父思想比较传统守旧,严令要求弟子长期保持禁欲生活,以防影响比赛时的发挥,所以他们俩之间做过得最过分的举动也只是亲吻。
一吻终了,傅云潭低头看着她,双眸中泛着如水般的温柔:“给我当老婆?”
陈知羽并没有立即答应他,傲娇道:“我考虑考虑。”
傅云潭:“五四三二一,考虑好了没?不回答就是默认。”
陈知羽气得不行:“你这不是玩赖么?”
傅云潭:“我不管,反正咱俩打赌我赢了,你就是要给我当老婆。”
陈知羽忍笑,并没有松口:“我还是要考虑考虑。”
傅云潭:“那我就一直等你,等到你同意为止。”
陈知羽:“等到八十岁也等?”
傅云潭目光深沉,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等到下辈子也要等。”
陈知羽没有说话,神色柔柔地看着他,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在她十八岁生日宴上,他们俩在陈、傅两家双方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订了婚。
他送了她一枚钻戒当生日礼物,价格并不高,才三万多,钻石也很小,但这绝对是她收到过的最有意义的生日礼物,因为他买这枚钻戒的时候,没有花家中一分钱,全是他自己打工挣来的。
十几岁的少年能挣钱的渠道不多,毕竟没哪个正儿八经的公司敢用童工,所以他只能做一些费时费力又不怎么挣钱的兼职,比如去西餐厅弹钢琴或者当服务员,再比如去影视城当群演或者去剧组打杂。
这笔钱,他攒了整整两年。
他亲手为她带上这枚钻戒的时候,她哭得泪流满面。
他们已经高中毕业了,再过两个月就要一起出国留学,学成归来后就会结婚、生子、共度余生。
那时的她曾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一定会爱她一辈子,他们也会幸福一辈子。
然而她所依仗的幸福却仅持续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家中破产和父亲车祸身亡的噩耗接踵而至,令她和哥哥猝不及防,也是那个时候他们兄妹俩才知道,集团的经济危机已经持续很久了,只不过父亲掩盖的很好,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而已。
父亲身亡后,巨额债款如重重大山般尽数压在了她和哥哥身上,以资抵债是迟早的事情,过不了几天,他们的别墅会被拍卖、家中收藏的艺术品会被拍卖,她的赛马场会被拍卖,就连她的小黑也会被拍卖。
别的她都可以舍弃,唯独舍弃不了小黑,她想让傅家出手帮忙。
早在五年前,傅家也出现过一场巨大的危机,是父亲出手救了他们,所以她很自信地认为这次傅家一定也会向父亲当年一样慷慨解囊,更何况,她和傅云潭都已经订婚了,他们没有理由不帮陈家。
然而她高估了人性,高估了傅云潭对她的爱,低估了傅家的绝情程度。
自从陈家出事后,傅云潭就没再联系过她,无论她怎么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他一概不回,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父亲的葬礼,傅家人也没有出席。
不只是傅家人,很多父亲的生前好友都没有出席,葬礼办的无比清冷。
陈家垮台,大夏倾倒,昔日辉煌不见,只剩人走茶凉。
那时陈知羽才第一次明白,这世道有多凉薄,人心有多叵测。
居于高位时,所有人都会对你笑,但这其中有太多的人是阿谀奉承,更有笑里藏刀;只有低于尘埃时,才会看透人情冷暖。
葬礼结束后,她不顾哥哥的阻拦,一意孤行地跑去了傅家。
她不信傅云潭会抛弃她,也舍弃不了他。
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爱他如同爱自己的生命,所以她接受不了被抛弃的现实,更接受不了的是他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抛弃了她,她甚至想放弃尊严、低声下气地求他不要抛弃她,求他的父母能够帮帮陈家。
然而他们连见都不肯见她一面。
那天晚上,傅家的大门一直紧闭,无论她怎么喊怎么拍怎么痛哭流涕地哀求,都没人来给她开门。
她的人生悲剧,对于傅家人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她就像是个跳梁小丑,一个人演着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心如死灰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
她也不记得自己那天在傅家的大门外求了他们多久,反正等到她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夏季多雨,漆黑的夜幕上忽然裂开了一道闪电,滚滚雷声随之而来,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她很快就被淋透了,不过,也越来越冷静了。
密集的雨滴将她打醒了。
大雨瓢泼,视野一片模糊,但她的心却越来越清楚。
傅家人不会来给她开门,他们不会出手帮陈家,傅云潭也不会再爱她,因为父亲死了,陈家垮台了。
傅家人从来不是与陈家交好,而是与陈家的权势交好。
傅云潭爱的也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家世。
她应该听哥哥的,不应该来傅家求他们,太丢人现眼。
她对傅家的寄托和对傅云潭的爱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彻底看透了人性和这家人的秉性后,她毫无留念,转身就走,然而才走了两步就定在了原地,因为她和傅云潭还没两清,她的无名指上还带着他送给她的订婚戒指。
她毫不犹豫地将戒指从无名指上摘了下来,扔到了傅家大门前。
他和她两清了。
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当是喂了狗吧。
以后再见到傅云潭,她一定会……不,不对,没有以后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离开傅家后,她并没有立即回家,甚至还关了手机,不想被任何人打扰,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东辅的街头。
夏季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暴雨虽然瓢泼,但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停了,阴沉的夜空开始放晴,乌云散去,天空上出现了星星。
时间应该已经很晚了,因为街面上很空,东红酒绿隐去,繁华的东辅陷入了沉寂。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跨河大桥附近。
这座桥有些年头了,钢筋铁骨的框架,横跨宽阔的东辅河,是东辅市的地标性建筑。
夜已深,附近街道上的小店几乎全部关了门,仅剩一家小超市还开着,门口亮着一盏白色的小灯。
陈知予盯着那盏灯看了一会儿,迈开腿朝着小超市走了过去。
超市老板正在看连续剧,看得正痴迷,有客人来了也没说抬头看一眼。陈知予直接朝着玻璃柜台走了过去,低头看了眼整整齐齐摆在橱窗里的香烟,语气果断道:“老板,来盒中华。”
“来多少钱一盒的?”问完问题,老板才抬起头,看到买烟的是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不由一愣。
陈知予从兜里拿出来了一张百元大钞,也是她浑身上下仅剩的最后一百块钱了,毫不犹豫地拍在了柜台上:“一百一盒的。”
虽然她现在身负巨债,钱这种东西对来说弥足珍贵,一个钢镚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但是,过了今晚,钱对她来说就没有意义了,不如在今晚结束之前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体验一下自己从没体验过的事情,比如,叛逆。
她从小就是个乖乖女,从来没做过任何叛逆的事情。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十四岁就谈恋爱是早恋、是叛逆,但是对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这个年纪谈恋爱再正常不过。
国际贵族学校的教学理念非常开放,教学人员一致认为学生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谈恋爱是正常现象,所以不会有老师阻止学生谈恋爱。
但是谁能想到,她初恋的终结,竟然是叛逆之路的开始。
要玩就玩一次大的,吸烟只不过是个前奏。
这间小超市的老板还有点底线,并未立即给她拿烟,而是问了句:“给谁买?”
陈知羽实话实说:“我自己抽。”
老板没好气地质问了句:“你成年了么?”
他绝对不会把烟卖给学生,尤其是女学生。
女孩抽烟像什么话?
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到了可以抽烟的年龄,陈知羽只好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满了,刚十八。”
老板还专门把她的身份证拿到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确定她已经成年后,才收走了柜台上放着的一百块钱,然后从橱窗里拿出来了一盒中华。
陈知羽没再多言,拿起烟就走,这时老板提醒了句:“你不要打火机?”
陈知羽脚步一顿,抿了抿唇,看着老板:“你能不能送我一个?”
她身上没钱了,一分钱都没了,别说打火机了,连盒火柴都买不起。
本想潇潇洒洒的叛逆一回,哪曾想竟然被贫穷羁绊了脚步。
时过境迁,人的心境也会跟着转变。
半个月前她还是个买东西不看价的富二代千金大小姐,绝对不会开口说出“要不你送我一个打火机”这种话,丢人、丢份,也没必要让人送,现在她竟然自然而然地就把这句话说出口了,并且丝毫没有觉得难堪。
老板倒是大方,没多说什么,直接从柜台里面拿出来了个蓝色的塑料打火机扔到了玻璃台上。
“多谢。”陈知羽拿走了打火机,离开了小超市。
步行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就来到了跨河大桥。
这座桥在东辅的名气很大,不只是因为年岁久远,造型磅礴,还因为这座桥有个赫赫有名的别名:通天桥。
顾名思义,这座桥能通天,为什么呢?因为只要从这座桥上跳下去,基本就可以告别人世间的痛苦烦恼然后通往无忧无虑的天堂了。
陈知羽走上桥后,步伐果断地朝着桥中心走了过去,因为那里距离水面的高度最高,水位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