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巷子里传出来的那男声她觉得有点耳熟,所以秦桑便把自行车停在一边,随手将书包勾在肩上,两手揣兜,慢悠悠地往巷子里走。
……
巷子尽头,晏锦言已经退到了墙角。
深眸淡淡扫了一眼堵在他前面的四五个青少年,他暗暗抠紧了轮椅的扶手,面上故作镇定。
那是源自心灵深处的恐慌,潜意识的,不受控制的,晏锦言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灵魂深处爬出的恐惧和记忆,让他无法直视眼前的几个男生。
那是些不好的记忆。
发生在他十六岁那年。
对方也是四五个同伙,将他和秦念堵在了一个死胡同里。
然后……意识就变得模糊了,只记得醒来时是在一家废弃多年的旧工厂里。
那是晏锦言经历过的最可怕的事情,在那次绑架案中他失去了双腿,对生活也失去了信心。
这两年,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晏锦言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他甚至以为那次事件为自己带来的心理创伤已经彻底痊愈了,可眼下,现实却无比清楚的告诉他,那些记忆是抹不掉的。
双腿被生生打断的那种痛感,已经深深刻入了他的骨髓里,至今记忆犹新。
晏锦言开始浑身发冷,额头冒冷汗,心脏紧紧揪着,注意力无法集中,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这是……犯病了。
“秀哥,你瞅这小子,这就开始哆嗦了?一会儿不会吓得尿裤子吧?”
其中一个男生声音偏尖细,锐利得有些刺耳。
被喊作“秀哥”的男生眉上一道疤,身上穿一件黑色工字背心,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
他看了眼被逼到角落里的轮椅少年,提了提嘴角:“就这怂样,也敢纠缠妍妍?找削呢!”
陈秀话落,兄弟几个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其中一人的拳头刚扬起,巷子入口灌进来一阵风。
随着风声传来的还有秦桑的笑声,充斥着不屑:“我就说嘛,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原来是秀哥啊。”
几个摩拳擦掌的男生全都愣了一下,而后齐刷刷的回头,往巷口看。
看见秦桑时,几人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去看为首的陈秀。
临川镇也就巴掌点大的地方,大家都是经常在网吧里混的,互相认识也没什么稀奇的。
更何况在站的几个人要么还在临川三中念着书,要么也是从临川三中刚毕业没两年的。
说得好听些,大家都是校友。
所以秦桑在临川三中的威名,陈秀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最重要的是,秦桑她啊,是苏烨罩着的。
偏偏陈秀在苏烨手里吃过亏,后来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这会儿面对秦桑,陈秀瞬间没了脾气,赔笑着上前:“桑姐今儿怎么这么早来学校啊?”
男生贴近时,秦桑伸手叫停了他,秀丽的眉轻蹙,她偏头,视线从陈秀肩侧掠过,落在了墙角的晏锦言身上。
少年脸色苍白,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身子还有些轻微发抖。
见状,秦桑一把推开了跟前的陈秀,赶到了晏锦言跟前,语气略焦急:“言哥哥,你怎么了?”
因为秦桑这话,陈秀几人才意识到了晏锦言的不对劲。
他那样子不像是被吓到的,倒像是什么怪病。
一个个面面相觑,直到秦桑抬眸冲他们吼,让他们把人送医院,几人才回神,手忙脚乱的上去帮忙。
……
黄昏时,临川镇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很快润湿了镇上的长街小巷,也驱散了路上的行人。
区医院位于小镇中心位置,住院部统共三层楼,单人病房更是屈指可数。
晏锦言住的那间单人病房位于三楼长廊尽头,窗外是对面百货大楼的招牌。
老管家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交叉抵在额头,指节伸缩着,可见他心里有多焦急。
秦桑拎着保温桶敲开了病房的门,进门后她先看了一眼床上昏睡不起的少年,轻声开口:“陈爷爷,我姥让我给您和言哥哥送点吃的。”
老太太还给晏锦言熬了鸡汤,算是感念之前晏老爷子为明月巷铺路做的贡献。
管家陈叔给秦桑拿了张椅子,想起来,这是秦桑第二次救下晏锦言了。
“桑桑,这次也谢谢你了。”
秦桑抿唇,试探的问道:“言哥哥他这是怎么了?什么病啊?”
上次泡澡泡晕了也就算了,这次好端端的,总不会真是被陈秀他们几个给吓的吧?
老管家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都是当初那起绑架案留下的后遗症。”
作者有话要说: 别紧张,就是受创后留下了心理阴影。
第011章 :晋江正版
“绑、架?”秦桑声音暗哑带着狐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管家点头,语气沉痛:“小小年纪,就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大少爷他……”
陈叔哽咽,话没说完。
秦桑有些无措,手忙脚乱的给他拿了纸巾,口吻生涩的安慰道:“陈爷爷,您别太伤心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秦桑心里也揣测过晏锦言的腿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但她并没有正面询问过,每次话到嘴边,总怕说出口冒犯到晏锦言,所以只好又咽回肚子里。
秦桑有过很多设想,却唯独没有想到,晏锦言竟然被绑架过。
他也就比她年长两岁,花季雨季的年纪,本该是备受呵护才是。
结果世间的险恶却先一步降临在他的身上……
单是设想一下当时的场景,秦桑的心便揪了起来。
老管家看她脸色不太好,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反倒安慰起秦桑来:“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大少爷他啊,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坚强。”
秦桑点头,目光轻落在病床那边。
她没等晏锦言醒过来,在夜幕降临后不久,便撑着伞离开了医院。
秦桑是打车回明月巷的。
到家后,姥姥告诉她苏烨来过电话找她,让秦桑回家后给他回个电话。
“知道了。”女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蒋曼原本想问她晏锦言的情况如何,见秦桑有些不在状态,便去冲澡了。
客厅里就剩下秦桑一个人,她窝在沙发上,盯着旁边的座机发呆。
想起陈爷爷说的那些话,秦桑觉着,晏锦言今天这一出八成就是被陈秀那几个家伙给吓得。
他应该很讨厌暴力行为吧,因为自身经历的关系,所以才会在暴行发生之前发病。
这种心理上的疾病引起身体呈现出某些症状,连医生都没有根治的办法,只能先让晏锦言冷静镇定下来,让他好好的睡一觉。
秦桑想,从明天开始,她一定要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以后,她会陪着晏锦言一起上下学。
绝对不会让今天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
清晨的曙光穿破苍穹,顺着青绿的蒲桃树树叶碎进了泥土里。
晨风起时,晏锦言将车窗摇上了。
他刚出院,赶回家换身衣服,准备去学校。
驾驶座的陈叔一路上苦口婆心,盼着他能安生的在家里休息一天,学校那边他会打电话过去请假的。
可晏锦言的性子,固执起来天王老子也扭转不了他的想法。
这件事情他不许陈叔告诉老爷子,就为了图个清静。
晏锦言怕他家那位老爷子听到他发病的消息,会又一次跋山涉水的跑来临川镇对他嘘寒问暖。
都是些没有意义的担心,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陈叔拗不过他,把这事瞒下来了。
条件是晏锦言必须答应他,以后上下学和秦桑一起,否则他就亲自开车接送。
二选一的情况下,晏锦言选择了秦桑。
他不想麻烦陈叔,更不想成为临川三中唯一一个上下学需要专人开车接送的学生。
车到了巷口,晏锦言敛了神思。
回家的途中,晏锦言一直在想,秦桑应该不会跟他一起上下学的。
那丫头爱睡懒觉,又很贪玩,怎么有时间花费精力在自己身上?
所以晏锦言对陈叔的提议,不抱任何希望。
轮椅顺着冗长的巷子往里,晏锦言兴致阑珊的聋拉着眼皮,有些心不在焉。
快到家时,他不经意的掀了一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