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之内,金铁之声交闻,剑气游走纵横。
两仪之外,少年妙笔生花,衣袂随风飘动。
一副安静又暴烈的诡异画面,一场文武相和的殿试拼斗。
妙的是,少年们如同商量好了一般,武斗的少年罡风凛冽,却只伤到了周边案榻,没有伤到三位文试少年分毫;文试少年们自始至终奋笔疾书,任周身杀意弥漫,自巍然不动。
好定力!
努尔在一旁暗赞,顺便再次扭头望了一下远处龙榻上的天霖王。
天霖王此刻的面目却全数隐没在毓冕的珠帘之后,神色难辨。
一炷香时间将尽。
突然,一声尖利的摩擦声暴起,两仪之中有个什么东西“唰——”一下箭一般飞射了出来。
那粗壮如黑塔的勇王一步迈开,挡在龙榻前方的台阶之下,双手一撑,一声爆喝,如雄狮怒吼,内力刚猛,一只无形的手锁住了那径直飞过的“暗器”,“哐啷”一声,“暗器”掉落在地,是一柄刃尖弯弯的短刀,刀柄上镶着一枚硕大的红宝石。
“止——!”勇王一声高喝,大殿上的众人耳膜被震得一阵鼓疼,恰此时,线香燃尽。
满殿静默。
许久之后,那天霖王率先鼓掌。
“天佑我皇喆,遣众位少年天骄下凡临世,此乃皇喆之幸,更乃万民之福。”
“天佑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台阶下一众大臣应声整齐跪倒,呼啦啦一片俯首称臣,场面一时颇有几分壮观。努尔一扯还在四处张望的安齐,将她一把扯跪在地,口唇不张却咬牙切齿的悄悄嘀咕着:“不要命了?”
安齐默然,她刚刚只是想找下来福,她更想问问,她这一甲之内的名次是否有他“相助”?
然而,自始至终,来福都没有出现。
高高在上的天霖王接着说道:“武试比拼结果已见分晓,洪壮士武器脱手,是阿努达壮士胜出,此二人分列榜眼和探花。至于这文试嘛……”
天霖王微一沉吟。
台下再次沉寂。
“一者作大赋以观之,排比恣意纵横,辞采华茂典雅,寡人观之直感相如再世,其势如排山倒海,尤一'明明其德,赫赫其功'最为点睛,为此篇之神。”
“一者以排兵布阵观之,言辞机锋,恍恍然仿如鬼谷重生,又似苏张附体,审时度势之间,杀伐千里之外,其意新颖高妙,只是这杀伐之中隐含仙气,'蓬莱仙境长生梦,太液瑶台久治天',其意到底有些许悲凉。”
“至于剩下的一名,中规中矩,四平八稳,不似前两者那般激进,稳健老成有余,但以此弱冠之龄来看,到底失了些少年朝气。”
“既为殿试,如此美文只由寡人过目,怕是会让诸位大人心痒难耐吧?这样吧,古有子建七步成诗,二十多年前,我们这大陆上也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蛟龙子',七步以内也能口占一首,今日,寡人就附庸风雅一回,三位才子便以今日这太极宫中殿试为题,七步以内做七绝一首如何?也好让众位大人们猜测一下,这三者究竟出自谁的手笔?”
“是……”大臣们低低应和着。
“嗯~,为何不见寿王?”天霖王似乎刚刚发现少了人,脸色颇为不悦的问着仁王,“寡人命他与你二人同守科场,他这些时日却是在摸鱼不成?”
“回父王”,那仁王赶紧出列,一揖到底,脸色颇为惶恐,“这您可冤了十五弟了,十五弟一贯尽心尽责,日夜不休巡视考场,却不料在文试结束后感染了风寒病倒,儿臣与十三弟商量过后,准许他回自己府邸修养,父王若要怪罪,就请恕儿臣思虑不周之责。”
周围大臣们集体爆发出一阵低声感叹,仁王果然名不虚传,为人仁厚,兄友弟恭。众所周知,天霖王年轻时风流成性,是以子嗣众多,这仁勇寿三王俱是私生之子,苦捱多年,终于等到天霖王一句认祖归宗,但三人于王位争夺排序上却是无望了。许是同样的身世坎坷,彼此感同身受,这仁王丝毫不似其他王子那般,将毫无助力背景的兄弟视若草芥任意欺辱,反而一力承担照顾,尽力周旋,如此仁德之王若为王储才真是万民之福,特别是有现在这位太子比着,众位忧国忧民的老臣俱是一声摇头叹息,心里升起一阵阵惋惜。
天霖王却似听不到一般,大手一挥,吩咐着随侍一旁御林军统领王策,“去,将寿王请来,如此举国同庆的场合,他不来成何体统。”
“是!”干练的统领一个跪拜,转身往殿外跑去。
“让诸位爱卿见笑了,是寡人教子无方,也打断了三位才子的思路,三位才子尽可慢慢构思,待寿王就位,三位才子再捻阄开始,何如?”
三人默默点头称是。
御林军的工作效率确实甚高,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王策已经出现在了两仪殿门外,身后,两个士兵架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病夫,那病夫虽然一步未自行,却耷拉着头,一时间,殿上药气弥漫,那寿王如肺痨之人一般,胸肺间咳喘不休,夹杂着阵阵哮鸣。
文武百官脸上皆现出丝丝不忍,同为私生之子,身世本已凄楚,而这寿王之母偏生又是一个南疆蛮荒之地的巫女,是以这寿王自幼便不被天霖王所喜,动辄得咎,众皆恻隐,却终是无可奈何。
安齐到底心软,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被人搀扶到龙榻台阶下的来福。几日不见,他轻减了许多,一张瓜子脸越发尖削,脸色蜡黄,口唇却苍白,这情景,倒更像受了内伤。看来福如此情形,这些时日她对他的那些怨愤瞬间被刮到了九霄云外。
却见来福慢慢俯身叩拜,声音有气无力,上气不接下气,“儿臣无能,未完成父王嘱托,劳父王记挂,请恕儿臣失职之罪”,说完俯身磕头,一串长咳如奏鸣,安齐脸上不期然现出一丝不忍。
她并不知道,天霖王此刻眼神正撇过她,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她更不知道,努尔此刻眼神儿也一直追着天霖王,看他目指安齐,心下一阵不妙之感。
“这只该死的老狐狸!”努尔在心里暗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