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厅,陈夫人就暗暗计较,她眉头蹙起,水也不喝,心生一计,打算晚间和老爷再议。
这阴女说不定送出去就回不来,折一个美貌庶女,着实不划算。
晚间与老爷敲定,陈夫人立刻招来了一个心腹媳妇,低声叮嘱,竟是要差人去民间选购采买那八字全阴的女子回来。
莲蕊不明所以,董嚒嚒看在眼里也未吭声。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天气也翻春了,管事媳妇多方走动,各个牙婆四方村落大力搜寻,重金死契也才堪堪找到两个,且还只是年月日能凑上,时间凑不上。
沈老爷觉得不够,陈夫人只得命人继续再找。准备凑个三个再择日走余道士的关系,作为礼物送到昌海侯府。
眼见女儿出嫁在即,时间越来越紧,陈夫人忙碌不堪,搜人之事却毫无进展,沈老爷近日回家,竟隐隐露出埋怨之气。
陈夫人这日刚检查完二姐儿的嫁妆单子,又听闻办事媳妇汇报近日情况,登时怒火烧心马上发作起来。
董嚒嚒瞧了些日子,渐渐揣测出陈夫人的心病来,遂开口道:
“夫人何须与下人置气?老奴旁眼瞧了些日子,夫人不愿割舍自己女儿,权是一片慈爱之心,那三姐儿端是好福气。不过缺一人,也不难,夫人难道忘记了?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
“嚒嚒何意?”董嚒嚒乃陈夫人随伺老奴,情分自是不一般,立刻问道,不解是何意。
“夫人只管找那外头的,竟完全忘记了里头的?”
“三姐儿……”陈夫人刚想说三姐儿已有考虑,忽然就没了声音……当时沉欢抓着自己裙角说自己是个没福气的不愿调到三少爷院子的情景瞬间浮现在了她眼前。
董嚒嚒知陈夫人已经意会,点头道,“这不刚好凑个三字。权看夫人舍不舍得了。”
这几个月来压在陈夫人心中的大石猛然坠地,陈夫人心口一轻,顿觉人都整体爽朗起来,“一个贱婢而已,有什么舍不舍得,多亏嚒嚒提醒,我真是忙糊涂了。”
遂差人唤了掌管全府奴仆身契、八字、入府时间、何人买卖等资料的管事到跟前来问话。反复确认细节,又命管事再次核对,遂喜笑颜开。
总算把人凑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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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出嫁在即,沉欢又因出府失败,这几个月都有点意志消沉。
但是该吃吃,该睡睡,这翻年后她也十五了,因为担心出府后第一年日子清苦,这两年她都是能吃就吃,死命把肉往身上屯着,就等着出去时候没伯府吃得好,给清苦日子有个缓冲。
想到之前沈笙那声冷笑,沉欢头皮就有点发麻。
但凡能遇见沈三少爷的路,她都能避则避,二姑娘不爱出门,她正好跟着缩在院子里。
二姑娘沈芸性格沉静,平日里不是习字就是女红,还被缠着教了沉欢不少字。沉欢其实字认得比沈芸还多,就是算术,不打算盘照样加减乘除心算都会,不过是给自己会这些找个合理的理由。
未读书却会识字,贵族家里那是天才,贫民家里说不定就是妖孽了。
这日沈芸却破天荒的没有做女红,遣了其他大丫鬟出去,单留了沉欢一人,说要向沉欢讨那秘密的糕点做法。
沉欢不明所以,正想着二姑娘今天是想要戚风蛋糕的配方还是凤梨酥的单子,沈芸却从梳妆台下拿出一个盒子。
沈芸示意她打开,沉欢老老实实打开了。
里面是一对赤金镯子,无任何花纹,纯金量足。
“姑娘,这镯子怎的没有花纹?”沉欢不明所以。
沈芸拉近她,将那一对镯子忽地塞在她手里,“沉欢,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母亲食言毁约至今未放你出府,我……我心里知道……”说完眼睛竟隐隐有点泪意。
沉欢吓死了,别哭,千万别哭,你哭了,她等会还得想怎么解释。连忙推拒镯子宽慰道,“奴婢不在意的,奴婢伺候二姑娘开心得紧,这是奴婢的福气。”
沈芸看了沉欢一眼,将那镯子再次塞到沉欢手里,意志坚定道:“你莫怕,这是我差人用我自己攒的银子换成金子融的,满府没人知道。这镯子我已亲自去庙里求过福,就当保佑你了。”
沉欢呆住了,心里莫名感动,样子也愣愣的。
沈芸看沉欢不接,咬咬牙,“我要出嫁了,我劝不了母亲放你出去,这是我给你的傍身钱,我……我费了好些心思才弄好的。”她其实几次试图游说母亲,让沉欢陪嫁过去,这样出嫁前身契自然会到她手里。
沉欢想脱奴籍,到时候放不放只是她一句话的事情。没想到前几次母亲太忙无暇顾及此事,这几日她才刚提母亲竟然一口拒绝,毫无转圜余地。
这事沉欢也不是没想到,但是上辈子二姑娘是死了的,这辈子未来还是个谜,她实在不愿押命运在不确定的事情上。
此刻,沉欢心里一片柔软,将那镯子推到沈芸面前,“奴婢谢谢姑娘的心意,奴婢知道姑娘想报答奴婢,姑娘若是感念咋们主仆一场,以后好好过日子,和姑爷和和美美就是奴婢最开心的了。”沈芸夫家乃礼部尚书家,主管全国教育,沉欢希望二姑娘能过去站稳脚,以后至少多条金玉腿给她抱。
沈芸果然被感动了,这丫鬟真是她最贴心的丫鬟了,且对她又有救命之恩,几年下来情同姐妹,遂更坚定主意,以后能帮她一把一定帮她一把。见沉欢不要也不强求,趁她不意悄悄放到了沉欢的枕头底下。
沉欢知道二姑娘这是铁了心给她金子以报答救命之恩,无奈收了。
这一日,府中来了个道士,那道士披头散发,蓬头垢面,手里一柄佛尘脏得都怕有虱子,迎接丫鬟近身一闻,臭气熏天连忙避之不及。陈夫人今天才知道余道士原来这个样子,惊讶归惊讶,也只得压着耐心好好供着。
这余道士据说有神通,行踪诡异,达官贵人重金求见,所求之事无不灵验。然这道士手段却甚是骇人,前段时间据闻才买了几个童男童女炼丹。
所议之事是秘密,董嚒嚒随伺,莲蕊都不得近屋,知道一定又在商议阴女之事。恰逢沈老爷刚刚出门归来,听闻余道士来了,也忙过来一见。遂差人先行正厅通报。
莲蕊见小厮传话,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自己靠近窗户准备通报,人刚一凑近,就听见那道士阴声说道:“夫人这三个人,也只有一个人的八字可以一用,乃这名唤沉欢之人。”
沉欢这个名字让莲蕊手一抖,差点发出声响,连忙稳定心神,进行通传。
须臾片刻,沈老爷就到了,陈夫人遣出董嚒嚒,三人又谈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余道士收下了沈老爷奉上的银子,笑道,“大人请放心,近日我将去侯府为世子定魂,此事必办妥帖。”
世子定魂这件事,京城满城皆知,连身为奴婢的沉欢也略知一二。
依沉欢看,这昌海侯府世子估计是植物人,神经死亡,翘辫子只是迟早,偏这余道士信徒甚广,说什么给世子定魂,候夫人信了,侯爷知他夫人几年来近乎癫狂,也就随她了。
神棍的钱太好赚了,沉欢表示很羡慕。
但是定了魂这世子还是没醒,余道士会不会被打死?
如此想着的沉欢并没意识到她成了主角。
当天晚上,沉欢被叫到了陈夫人房中,再次核对生辰八字之事。沉欢立即心生警惕,如今出府的事也被陈夫人搁置了,二姑娘最近即将出嫁诸事忙碌,陈夫人为何单单来问她生辰八字?
这一问,怎么都透着诡异。
但是生辰八字也造不了假,当初买人进来都登记在册。沉欢虽觉得奇怪,也只得老实答了。
陈夫人似乎很满意,眉梢带着放松的笑意,“行了,下去罢,好好伺候,近日少吃些油腻。”
沉欢一边纳闷,一边退下了。
第二天,董嚒嚒出现在沉欢的院子里,后面跟着一个身穿藕色比甲,鹅黄衫子的年轻丫鬟,年龄约莫比沉欢大个一、两岁的样子,董嚒嚒笑道,“这是太太新选的瑞兰,过去给二姑娘使唤的,沉欢姑娘这几日教导一下,另则,夫人现在唤你呢,姑娘快去吧。”
陈夫人的房里还有两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容貌皆上乘,只是家贫毕竟伙食开不好,两人都身形有些瘦弱,脸色也看起来苍白。
“这是如意。”陈夫人指了指那个嫩绿衫子,杏眼含情的女子,随后又指向另外一个,脸色苍白冰冷有些瑟缩的女孩子,“这是如心。”
“后天董嚒嚒会送你们先去别院,崔夫人已许了,你们三以后就到昌海侯府伺候了。”
三人听完,如意如心对看一眼,脸上均露出惊喜的表情,两人同时买进,牙婆说伯府处处富贵,刚进来第一天就晃花了人的眼,现在竟然还要升个级去侯府。
沉欢本能地觉得事发突然,“嗖”的一下给陈夫人跪下,“奴婢有什么过错,还请夫人责罚,请夫人不要将奴婢遣去侯府。”
这事不对!不对!
昌海候府沉欢听下人八卦过,奴才多,主子少,这样的府邸岂会突然再添新奴?
这时,董嚒嚒也回到候夫人跟前伺候。
沉欢话一出口,陈夫人温和的表情就消失了。那施粥时慈眉善目的神情此刻被一股发自内心的不耐烦替代,那上位者惯有的眼神里隐隐透着股寒意。
董嚒嚒上前“啪”的就是一耳光,打得沉欢脑袋一偏。
“真是翻了天的奴才,夫人让你去就是去,哪有你置喙的地方?到了侯府缩紧尾巴伺候,别丢了伯府的脸面。”
沉欢垂下眼睑,脸上一片火辣辣。此刻不敢再提,默默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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