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喜事

    喧闹的颁奖典礼落下帷幕, 网上炸了一圈又一圈。无论如何,没人认为棠灵不值得拿这个奖。
    她的角色完成度之高,已经超越了是否是女主这个无聊的争论。这部电影里大部分的华彩, 除了故事构造和拍摄手法, 剩下的尽数集中于缚姬这个角色。
    棠灵的获奖,一方面是彰显主办方对戏不对人的公平性,一方面是给所有观众一个信号:不要一心专注争什么番位,你若是真演得好, 哪怕是一个配角, 也能焕发出足够碾压主角的光彩。
    最终《诡妖传》获得最佳导演和最佳女主角两个奖项,有影评人表示李□□这是牺牲自己的男女主为棠灵铺路,被网友怼得体无完肤:
    【棠灵都特么不知死活,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重回娱乐圈了,还铺个屁的路,李导这是牺牲自己的作品给棠灵争取应得的待遇,李导牛逼, 我粉你!】
    李□□顿时名声在外,暴风吸粉, 一度成为大导之首,哪怕小小地得罪一下华宇也不足为惧——毕竟评奖的又不是他,他只是可惜自己的女配角被埋没给她报了女主而已,华宇也没道理为难它, 甚至作为电影的投资方应该感谢李□□赚了这么多钱。
    “呸!这老狐狸,果然是个老狐狸。”
    张明翰在家里吹胡子。
    裴佩之用手指头怼他:“学不来人家那套圆滑世, 也别羡慕,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就挺好, 直率,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张明翰嘿嘿嘿地高兴起来:“我去问问那帮猴孩子剧本改得怎么样。”
    他去书房打电话,裴佩之在阳台浇花,阳光洒进来,春光正浓,夏虫慢慢冒出头来,裴佩之看看远处的蓝天白云,轻叹一口气。
    又是一年花谢花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两个孩子了。
    鹤鸣传媒。
    “林总。”
    林琳穿着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带着银边眼镜,微不可查地点头,快步往办公室走。
    经过一年的发展,鹤鸣传媒体量变大,经营主力转为影视制作,主要集中在“鹤鸣学堂”这几个人身上。电视剧爆火,林琳趁着东风又签了一位编剧,一位导演,编剧是一个脑洞奇特的新人,导演则是老熟人刘鹏。
    继《乘风破浪》之后,新的剧本已经新鲜出炉,经过张明翰一段时间的辅导磨合,马上就要投拍。
    “林总,我们真的不签演员吗?有几个演员的经纪人已经打过很多次电话,探我们的口风。”
    林琳边走边道:“不签,这是韩总定下的规矩。演员只有棠灵一个。”
    推开办公室的门,助理刚要跟着林琳进门,发现林琳站住没有动,不禁疑惑问道:“林总?”
    “你先回,有事我再叫你。”林琳声音都轻了很多,斜着进门,一下子把门关上。
    办公室里,一个女人正在沙发上睡着。妖艳凌厉的五官在睡着时看上去颇有些稚嫩。
    林琳蹲在沙发边,轻轻摸摸她的脸。
    艾晴眉头一皱,慢慢睁开眼睛。
    “不装了?”林琳问。
    艾晴看着她镜片后的眼睛,说道:“不装了。”
    林琳轻叹口气,摁了下她上翘的唇角,低头吻她。这一吻,就是好久好久,久到差点在沙发上擦枪走火。
    “我妈问你什么时候去家里吃饭。”
    一吻毕,艾晴搂着她的脖子问。
    林琳低头咬她的鼻尖:“听你的。”
    两个人走肾不走心,折腾来折腾去的感情,差点因为艾晴去相亲彻底掰掉。艾晴已经和男人开始约会,都没能逼的林琳主动出击。
    艾晴已经彻底认命,想把林琳从生命里挖掉时,韩琢和棠灵一同失踪了。
    林琳当时夜夜买醉,搬着啤酒箱坐在艾晴的公寓楼下,一瓶一瓶地喝,在艾晴穿着羽绒服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不要在这影响我和我男朋友的时候”终于哭出来,抱着艾晴的大腿不放。
    人生苦短,没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独身主义者林琳不知道自己已经习惯了艾晴的全部,在彻底失去她之后,还能不能正常运转。她觉得自己渣得要命,也想问问艾晴,这样渣的自己,她还要不要?
    有些道理,总是要经历一些悲伤以后才会懂。
    艾晴按她的太阳穴:“你别太累了。”
    “不累,怎么攒嫁妆。”林琳笑着抱住她,像抱住那个唯一进入过她心里的稀世珍宝。
    感谢你进入我的生命,又没有放弃,拯救我单调的灵魂。
    人要有多大的幸运,才能在一辈子里遇到这样一个人。
    南方,深山。
    春夏树木枝叶繁茂,韩家占据这风水宝地,集结天地灵气。长居此地延年益寿,功力增长,也十分适合病人休养。
    一个青年急急忙忙穿过山前广场,越过一栋栋的独栋别墅和亭台楼阁,来到半山腰处灵气最重的休养之地,进入一个种植着各种树木的漂亮庭院,轻轻敲一间房门,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请进。”
    韩喜进门来,走到床前轻声道:“恭恭!季医生来看你了!”
    韩恭闻言,撑床急忙坐起,韩喜赶紧上前扶住他。
    “她怎么来的?她怎么知道这里的?”
    韩喜眼神飘忽:“……她一天问六遍,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韩恭斥道:“糊涂。韩家重地哪是谁都能告诉的!”
    韩喜摸摸头:“季医生又不是别人,老太爷都同意了的。”
    韩恭不说话了,端起茶几上的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
    韩喜想了想问道:“恭恭,你是不是不想和季医生在一起了?”
    韩恭摇头:“我这样,不是害人家吗。”
    季末微站在会客室,韩晓楠热情地给她跑了功夫茶:“尝尝,今年的新茶,在别处可尝不到这个味道。”
    季末微点头道谢,心不在焉地望着门口。
    过了半晌,韩喜推着一个轮椅进了门,轮椅上正是穿着睡衣的韩恭。
    韩晓楠和韩喜很快离开房间,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你……怎么样了?”季末微激动地走到轮椅前,蹲下来仰头问他。
    韩恭看着季末微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伸手摸摸她的头:“辛苦你了。”
    两个人待了一会儿,聊聊近况。
    “听说你家的老太爷知道我。”季末微试探着问。
    韩恭微笑着点头:“你一天好几个电话,韩喜实在受不了,告到老太爷那里,他一听是个看好我的女娃,当时就拍桌子要办婚礼。”
    季末微脸红了红,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韩恭看着她,牵起她的手:
    “微微,我也不瞒你。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怕冷畏寒,这次伤的很重,很多大夫医生都说,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我今年43了,年纪也大,身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你还年轻,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
    季末微愣怔一下。
    韩恭温柔地朝她笑:“你可以不急着给我答复,在这边先住下,什么时候想走都可以走。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接受。”
    季末微:“你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季末微反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迅速将一枚素戒套在他手上。
    “我做的决定是这个,你说话算话,你接受了,我们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办婚礼?”
    韩恭沉默了一会儿,摸她的头:“这会很委屈你。”
    季末微眼睛亮晶晶地问:“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我?一个大管家,不能说谎。”
    韩恭难得地微红了脸,认真地说:“我没喜欢过人,但是若要让我选择一人终老,我只想要你。”
    门外。
    韩晓楠抱着胳膊,斜眼看趴着门缝努力挤眉弄眼的韩喜:“差不多得了吧,哪有这么听人家墙角的。”
    “成了,成了!”韩喜嘿嘿嘿地原地蹦了几下:“我去告诉老太爷,山里可以办喜事了!”
    “山里已经很久没有喜事了。”
    “可不是么,一年多以前听说小韩小姐要办喜事的,后来说先不着急办,只是把未婚妻带回家看看,谁料这一等,就遥遥无期了呢。”
    两个阿姨在收拾屋子。
    这间屋子是半山腰庭院的最深处一间,每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子上摆着的鲜花,每天都有人来换,偶尔还有两个老头为今天用谁的花吵起架来。
    那在床上躺着的年轻女人却从不会被吵到,只是睡在那里。
    韩琢、韩立和韩恭是半年多之前被送回韩家族人聚集地的。送来的人表示,已经尽力救治,没什么可治的了,什么时候能醒,要看本人的体质和造化。
    这三个人里,受伤最重的是韩琢,她用自己的身体为引下了最后的大印,据说刚被救下的时候,整个人像一个破布娃娃,支离破碎得不行。
    总是糊里糊涂的老太爷看到韩琢的时候破天荒没有说话,只是摸摸地住着拐杖在房间里呆了半宿,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后日子便继续下去,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老太爷每天固定的生活多了一项去看小韩子今天醒没醒。
    韩立韩恭都慢慢转醒,恢复身体机能,只有韩琢依旧沉睡,一睡就睡了半年。
    家族里能干的阿姨们自愿轮班,每天给韩琢擦身,翻身,喂她喝水,喝米汤。渐渐地,没有人敢提及小韩子这个称呼,虽然一座山的人都姓韩,但小韩子这个称呼,只属于躺在半山腰深处那个女子。
    韩琢昏迷不醒一整年的那天,传闻丹药处又有新的研发成果,能通过药物方式使人即使是无法行事,只要通过一些方式取得她内丹的一部分,便能使他人怀孕。
    山里只有韩喜和韩晓楠知道,老太爷带着一队人偷偷下过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们不知道,只知道回来之后对人说起,韩家该办喜事了。
    紧接着,季末微就千里迢迢地找来。
    大喜子大喜过望,觉得老太爷是在等着这一天,赶忙跑到老太爷那里说起这件事。
    老太爷自然是十分开心,念叨着“先办这个也行”,便急着喊韩晓楠安排韩恭和季末微成亲。
    韩晓楠回来掐韩喜的耳朵:“就你能,就你跑得快!”
    无论如何,山里真的要办喜事了。韩恭和季末微先是在当地民政局领了证,走了合法程序,便回到山里准备起婚礼来。时间一晃而过,这一天便是二人成亲的正日子。
    两个收拾屋子的阿姨也喜气洋洋,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爽。
    “小韩小姐若是能醒,该多好啊……”一个阿姨说道。
    “能醒也好,若是小韩小姐能成亲就更好了,老太爷这段时间像是老了十岁,这才真像个百岁老头,不都是因为小韩小姐。”
    “早知道当年,带回来的那个对象,当场就成亲了多好。”
    “哪是成亲这么简单,老太爷是想抱重重孙儿啊。”
    “倒也是。小韩小姐的对象叫什么来着,岁数大了记性差。”
    “我记着呢,叫棠灵,那可真是天上小仙女一样好看的人物,咱们韩家人长得都标志,也比不上她好看。”
    “可不是怎么的。”阿姨端起水盆回头往外走,顺便往床上捎了一眼,这一眼如遭雷击,水盆直接掉到地上。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另一个阿姨赶忙问道。
    “醒了……”阿姨捂着嘴瞪大眼睛。
    床上,韩琢睁开眼睛,她的瞳色比以往更浅,泛着水蓝的颜色,正迷茫地盯着房顶。
    “棠……灵……”
    她沙哑着嗓子,念出这两个字来。
    ※※※※※※※※※※※※※※※※※※※※
    醒了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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