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杨兮刚一进到8楼的大办公室，便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马大主任依旧蜷在固定的座位上默默抽烟，单看其神色，和往常并无二样，可是，杨兮却始终感觉到房间里充满了一股杀气。
    有马大主任在，别的什么人谁敢释放杀气？谁能释放出如此浓郁的杀气？
    既然感受到了气氛不对，杨兮自然要躲着点，于是便缩了脖子想溜到自己的座位上。
    “站住！”马大主任开口了，声音不大，但钻进了杨兮的耳朵里却是犹如爆雷。
    杨兮一惊，赶紧住脚。
    “我问你，昨天门诊收了几个病人？”
    杨兮老实作答：“三个。”
    “我再问你，这三个病人都办了住院手续住进来了么？”
    杨兮下意识地往自己组这边瞅了一眼。
    昨天中午，是老高安排进修医生赵伟留下来看家，接收老马收下的三名病号，并录写首日病程记录和大病历。
    “你不用看他们，高勇的账，待会我自然会找他算，现在先来说你。”马大主任扔掉了手中的烟头，虽然仍旧坐着，但已不是蜷在了椅子上，而是直起了腰来。“床是你管的，病人是我交给你的，你凭什么把接收病人的活交给别人代办呢？是你杨医生太忙了，还是怎么的？”
    杨兮垂下头来，乖乖认错道：“是我偷懒了。”
    马大主任像是没想到杨兮会乖乖认错，不由得怔了一下。也是，年轻多气盛，尤其是像杨兮这种手里还有两把刷子的年轻人，恐怕更难接受当着众人的面而被严厉训斥，或者狡辩，推脱责任，或者憋狠，心中不服只是嘴上不说，这都属于正常表现，而唯独乖乖认错且态度诚恳却成了异常，使得马大主任怔过之后，再不由得跟上了一声叹息。
    叹过之后，马大主任的口吻也就从百分百的严厉变成了夹杂着少许的语重心长。
    “你既然选择了要穿上这件白大褂，将救死扶伤做为自己一生的事业，那你就得做好辛苦一辈子的心理准备。什么叫住院医？抠字眼的话，住院医就得是24小时住在医院里，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应该处在工作状态中！”
    杨兮小声嘀咕道：“不让拉屎撒尿了么？”
    马大主任喝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杨兮抬起头来，放大了嗓门，回道：“学生杨兮知错了，请马主任责罚！”
    马大主任又是一怔。
    感觉怎么总是怪怪的呢？
    说这小子态度不端正吧，可他不狡辩不推诿，当着众人的面能够做到知错认罚，也实属难得。但要说这小子真是坦诚认错呢，总有点让人不太相信，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神，还隐隐地透露出些许的狡黠。
    不过，当着全科人的面，杨兮大声的认错认罚，却是将马大主任剩下的半肚子的训斥之词给憋在了嗓子眼下吐不出来。
    “看你态度还算端正，那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为了能让你长点记性，罚你抄写正规大病历十遍，晚上下班前交给我。好了，就这样，开始交班吧。”
    杨兮终于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经意看了连向东一眼，那厮却是一脸的心满意足。
    而高勇，看上去一脸严肃，可杨兮怎么着都感觉到严肃的背后却也是一张不怀好意的笑脸。
    查完房，回来下医嘱，马大主任不在大办公室中，这就给了大伙吐露心扉的机会。
    连向东第一个笑出了声来，并道：“尼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以前我还不信，但今天，我信了！”
    高勇跟着笑道：“老马还真是善解人意，我早就想削你这小子了，就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张耀接着表态道：“做医生，开刀开得好固然是个优势，可基本功也要扎实才行，马主任训你，那也是为你好啊。”
    冯虎点头表示了认同，并道：“马主任骂人那是家常便饭，小杨别太往心里去，反正今后挨骂的机会多着呢。”
    只有赵伟不带有任何嘲讽的意思，诚心向杨兮抱歉道：“对不住了，杨兮，我本该替你及时写好病历的，可昨天……”
    杨兮拦下了赵伟，掏出烟来，叼上了一支，也不点火，仰头看着天花板，幽幽叹道：“我听说马主任骂人从来没低于过五分钟，可是今天呢？”
    众人不禁一愣，是啊，在座的各位，哪一个没被马主任骂过？哪一个在挨骂的时候低于过5分钟？但今天，好像连两分钟的样子都没到。
    杨兮长叹了一声，这才点上了火，接道：“所以啊，我告诫各位，挨骂也是一门艺术，你们啊，要是有兴趣的话，今后我可以考虑开个讲座教教你们。”
    张耀神色恍惚，第一个转过身该干嘛干嘛去了。
    杨兮接着总结：“二一个，马主任骂我，只是因为我偷懒，而不是因为开刀没开好，或是犯下了什么医疗上的低级错误，这一点，跟各位是不是有所不同呢？”
    冯虎立刻转身。马德，这狗东西也太他么欠揍了，损人还不忘了装逼。
    杨兮仍旧没有作罢收手的打算，继续开怼：“对你们，马主任骂完也就完了，可对我，马主任却开了小灶，嘱咐我要抄撰十遍大病历，这叫什么？另眼相看，不同一般啊，各位。”
    连向东愣愣地看着杨兮，讪讪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杨兮笑呵呵拍了下连向东的肩，回敬道：“我知道，我欠了你一面可以随身携带的镜子。”
    连向东无语凝噎，投出最后一瞥哀怨的眼神，转过身抱着电脑去下医嘱了。
    杨兮将目光对向了高勇。
    高勇起身就走，并甩下了句话：“抄病历归抄病历，但不能耽误了下午的比赛。”
    杨兮微笑着目送高勇离去，然后招呼赵伟一起处理他们5张床的病人医嘱，不经意间瞥到了角落中的实习生江雨蓓，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尼玛，今后当着人家实习同学的面还真不能如此放肆，可别把人家好端端一个学生教坏了，瞧，那江雨蓓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