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遥听到萧恬的消息,终于肯开始吃饭。才过了两天,堪堪养回了体力就催萧憬衡带她去见萧恬。出人意料的是,萧憬衡没有拖延,马上安排了马车带齐遥去见萧恬。萧憬衡这番举动,让齐遥心里的不安骤增。
马车足足走了一天一夜,齐遥掀开帘子才发现回到了江南。看着沿途熟悉而陌生的景色,心里五味杂陈。但他们没有回到老屋,而是驶进了以前属于汴王爷,但现在归萧憬衡在江南的别府:潇竹院。
萧憬衡带齐遥穿过弯弯绕绕的园林,来到深处的一间院子。在路上的时候,齐遥已经听萧憬衡说过萧恬的情况。那个晚上,萧恬先是被带去了港城做一户人家的童养媳,后来那户人家家道中落,萧恬又辗转被卖去了南岭的妓馆学做琴倌。后来和一个落魄的公子相爱,那位公子说可以带萧恬去找她的姐姐和哥哥,两人便相约逃跑。但在半路的时候被抓住,那位公子被打晕扔到树林里,后来不知所踪。萧恬被抓回妓馆后被毒打了一顿囚禁了半年后,被迫出来接客。一直到最近,有一个客人不知自己感染上了花病,又传染给萧恬,加上萧恬染上了风寒,重症迭加下生命危在旦夕还被赶出妓馆露宿街头。又或是上天的怜悯,刚好萧憬衡家的药行有一个伙计来南岭买卖药材,又是稍稍认得萧恬模样的,看到萧恬的样子和自己记忆中差不太多,本着宁愿救错人也不要没救人,但萧恬的情况已经经不起长途跋涉回北都,只能折中地先在江南落脚,另一方面又吩咐府上伙计快马加鞭赶回北都萧憬衡。萧憬衡正是在齐府把齐遥扛回琉璃苑那天知道了消息,二话不说就赶着马去江南。确认真是萧恬,但那时候萧恬的身体状况已经无力为天,萧憬衡只好拿走她身上的护身符赶回北都带齐遥去见萧恬。
当齐遥站在房门外的时候,犹豫了。她不敢去想象进去后会看到萧恬现在是什么样子,恨自己的无能为什么不早点找到她。萧憬衡看在眼里,拍了拍齐遥的肩膀,以当是鼓励。齐遥咬咬牙,推开门走进房间。
萧恬被送进潇竹院的时候,已经被悉心照料着,现在每天也只能靠着天池山的白参熬汤吊着一口气。齐遥走到床边,看到萧恬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苍白如纸,要不是看到她微弱起伏的胸膛在呼吸,齐遥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尊脆弱的瓷娃娃。
“恬恬,我是阿姐。”齐遥坐在床边,俯下身体轻轻呼唤萧恬。
萧恬颤抖着纤长的睫毛睁开眼睛,视线由朦胧到清晰,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人。吃力地从被窝里伸出食指和拇指就能圈住的手臂,微微颤颤地抬起手想摸摸齐遥。眼泪一下子涌上撑满了眼睛,齐遥赶忙抓住萧恬伸出来的手。
“是我,恬恬。我是阿姐。”
“阿……姐……”
“我在呢。”
“阿姐”
看到自己的愿望成真,萧恬拼尽了一口气挣扎起来攀着齐遥的肩膀,想要抱住她。一口气提上来后再没有余力,萧恬一头扎进齐遥的怀里。齐遥赶忙伸出手臂环抱着萧恬。
是阿姐温暖的怀抱,是阿姐身上的茉莉花味,是阿姐,阿姐终于来接我了。萧恬趴在齐遥的怀里,一双和齐遥一样的杏眼里无声无息地流下了眼泪,浸湿了齐遥的衣襟。
萧恬见到阿姐,心愿也算是半了。在齐遥的陪伴下,安详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萧恬生前一直想一家人去一趟海边,在萧憬衡的安排下,把萧恬安葬在背靠海的高地上,朝着大海,向着老屋的方向。
齐遥面朝大海抱着腿和萧恬的墓碑并排而坐,猎猎的海风吹得人无法思考。那也好,那样就不必想起萧恬最后看到萧憬衡时候,那声凄厉的求救。
“他要来抓走我了!阿姐救我!”
齐遥不想去追究了,心里没由的感到的只有疲倦。
萧憬衡站在齐遥的身后,看着她被海风吹起的头发和白色的衣袍,像只逆风而行的蝴蝶一样脆弱而美丽,一不留神就会被吹走。萧憬衡心里慌张得喉咙发紧,叁两步走上前半跪蹲下,扶着齐遥的肩膀,贴着她的耳边哄着:
“娆娆,走吧。风太大了,当心病着。”
齐遥没有理会萧憬衡的接近,而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半晌才说了句:“我要回老屋。”
“好,我们回去。”
萧憬衡搀起齐遥,扶着她往回走。齐遥转过头来看了萧恬的墓碑最后一眼,便由得萧憬衡搀扶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下山。
齐遥的老家在一片沿河而建的贫民区里,说是贫民区,却不是那种藏污纳垢之地,住在这里大多数都是些老弱妇孺,留守在这里等待家人的回来。十多年没有回来过,这片街区还是那个模样,就连家里也是维持着离开前那个样子。只是墙皮都掉得差不多,围墙上的瓦片没有一块是完好的。门上的锁也是一个虚设,齐遥只是一捏,就碎了一手的铁屑。
齐遥一把推开门,搅起了原本孤寂的房子,像打开了回忆的匝子,齐遥仿佛看到了那时阿母还在,她就坐在前面那棵树下为齐遥缝补着衣服,齐遥在一旁坐在小凳子上叮叮咚咚地敲着小榔头在捣鼓着不知什么玩意。那时候家里穷,常常吃上顿没下顿,但也不至于遭受那些姨娘的气。
齐遥刚想跨过门槛,在几十年风雨飘摇中,那结实的木头也因为无人打理而变得脆弱不堪,脚尖不小心踢到,整根木头瞬间就碎裂、化作粉齑,飘在空中做了尘埃,在阳光下起起伏伏,地上只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齐遥低头看了一眼脚尖沾上的木头碎粉,便大步迈进了院子里。
齐遥和萧四娘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所以搬走的时候那些家具、没用的玩意都留在这里。齐遥一个人慢慢地逛遍了整个屋子,在阿母的房间里找到了一条红盖头,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一朵并蒂莲。那时候外公外祖母都不在了,那是阿母自己缝制的,想在嫁给汴王爷的时候能够盖一次,但汴王爷没有明媒正娶阿母,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再嫁做姨娘,是不许在正门进门,也不许办酒席。阿母孤苦伶仃地带着齐遥,跟着汴王爷回到北都就进府了。
萧憬衡在院子里没等到齐遥,在萧四娘的房间里发现了她,手里攥着一条红布,坐在窗边出神,就连走到她身边都没有察觉。
“娆娆。”萧憬衡弯下腰在齐遥耳边轻呼,“在想什么呢?”
齐遥回过神,淡淡地回答:“没什么。”
“这是什么?”萧憬衡把手覆在齐遥攥着红布的手背上问。
“江南人家要嫁女,阿母要为她做一张红盖头出嫁时盖在头上出门。这是我阿母的红盖头。”
齐遥想起来,要搬走的前一晚上,半夜起夜经过阿母的房间看见还亮着灯。齐遥偷偷摸摸地摸去窗边,踮起脚想看看阿母在干什么。就看到阿母站在柜子前,一只手捧着这张红盖头,另一只手指尖在摩挲着上面的并蒂莲。而后才依依不舍地迭好,放回柜子里,第二天出发也没有打开过。如果当初阻止阿母去北都就好了,如果当初没有遇见汴王爷就好了。如果没有遇到萧憬衡……就好了。齐遥一语不发又陷入了回忆中。
“娆娆,嫁给我好吗?”萧憬衡绕到齐遥面前,半跪蹲着抬起头看着齐遥的眼睛,双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想十指紧扣着她。
齐遥反应先于想法,下意识地抽开手。萧憬衡被齐遥的反应惹得轻轻皱起眉头,不死心。
“娆娆,嫁给我,我带你去找到萧然。”
“不劳烦王爷您费心,我会自己找到弟弟的。”齐遥拖着椅子往后退,站起来想要离开,却一把被萧憬衡抓住手臂。
“齐遥,你不要意气用事。”
“凭什么非要嫁给你?嫁给你做什么?做第二个萧四娘吗?你害死我阿母还不够现在还想要我的命吗?我们一家是欠你姓萧的什么了?”齐遥的话不带一点感情。
“你不嫁给我你要嫁给谁?阿喀巴纳还是蓝灏璟?”萧憬衡忍着心里一团怒火。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你提他们干什么?我嫁给谁和你有关系吗?”
齐遥被捏得生痛,想抽出手臂却被萧憬衡拖到怀里。齐遥曲起另外一只手臂死死抵住他的胸膛。
“如果你不想永远见不到萧然,你就乖乖的跟我回去。”萧憬衡冷冷地吐出了一句话,一下子就把齐遥给惹毛,反手提着萧憬衡的衣领:
“你找到萧然了?你把他怎么了?”
“我说过,嫁给我,我就带你去找到他。齐遥,以我的能力找一个人不是难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也可以让你永远见不到他。”
齐遥怒极反笑,“你在威胁我?我告诉你萧憬衡,我齐遥宁愿嫁给一只狗、被配阴婚也是叁媒六聘的正房太太,也不屑做你的四房姨娘。”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明媒正娶,你齐遥就嫁是不是?”
“对。我就要做萧王府的当家主母,哪个野猫儿都不敢踩到我头上。”
萧憬衡盯着齐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好,记得你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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