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车子发动。
微微颠簸之中,两个人的手臂挨在一起。
黄希言不动声色地往里避开了一点。
外面日光照进来,黄希言嫌刺眼,拉上了窗帘。车里几乎没有人交谈,头顶有冷气吹拂的呼呼声。
令人昏昏欲睡的一程。
黄希言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和席樾有所交谈,为了避免尴尬,干脆阖上眼睛,假寐。
席樾盯着黄希言看了很久。
颠簸中,那被拉起的窗帘已经滑开了一线,日光照进来,落在她的手臂和膝盖上,晒得皮肤如月光一样的明净。
窗帘在她脸上投下浅蓝色的一片阴影,一缕头发被压在她的耳后,露出部分青黑色的胎记。
下一瞬,席樾伸手,轻按住她的脑袋,将其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扳,枕在肩上。
黄希言吓得差一点睁开眼睛。
听到他近在头顶的,匀静的呼吸声,脸颊和他肩头的体温熨帖,太阳炙烤过一样温度升高。
她浑身都僵硬了,但是没有动,怀揣如履薄冰的心情。
希望这一路没有终点。
到了客运站,打了一辆出租车,先将赵露璐送到。
下车以后,途径何霄家的超市。
何霄好像等待已久,立即跑出来,“张婶说你同事……”目光一落在她身上,先愣了一下,紧跟着将她胳膊一抓,凑近细看,“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挂彩了?”
黄希言笑笑,“没事,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
何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这不是已经回来了么?都是皮外伤。”
何霄抬头看一眼跟在她身后提行李箱的席樾,脸色很难看。
还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屋里何父喊他赶紧进去帮忙,他只好先憋回去,“我等会儿去找你。”
黄希言和席樾一路沉默地上了楼,停在她家门口。
“中午想吃点什么?”
黄希言笑笑,“我等下可能还要去趟报社,跟领导汇报事情经过。你不用管我啦,真的只是皮外伤。”
席樾看着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有事找我。可以直接打电话……”话音却是渐低的,说到最后,却是背过脸一叹气。
沉重极了的一声叹息。
黄希言进屋之后,将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休息了一会儿就去了报社。
主编出差去了,管事的副主编让她这事儿不用再管,回去休息。
她想到郑老师的嘱托,回工位上开了一个文档,想把此次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写下来。
删删改改,加上润色,花去一天时间。
晚上没有加班,食堂里吃过晚饭,到点就回去了。
刚到家没多久,有人来敲门。
打开门,是何霄,提了个不锈钢的保温桶,说是给她弄的鸡汤。
黄希言哭笑不得,“太夸张啦,没有伤到这个程度。”
“反正你尝尝,专门叫人帮你熬的。”
黄希言盛情难却,“我只收这一次,但是后面你不要再费心了。”
“行。”
黄希言指一指屋里,“要进去坐坐吗?”
“不了,我说两句话就下去。”何霄挠头,“你,什么时候走,定了吗?”
“月底,二十八号吧。”
“那不是只有一周多了。”
“嗯。”
何霄神色陡然就焦虑起来,“……问你个问题。”
“嗯?”
“你今天,跟席樾一块儿回来的。你跟他说了受伤的事?”
“我请他帮忙送换洗衣服。”
“那怎么张婶说去的是你的同事?他们一起去的?”
“不是……我同事先去的。”
何霄瞬间了悟,“他没及时看到你的消息?”
“他在画画嘛,没看到正常的。”“你干嘛替他说话?”
“我……”黄希言有点莫名,感觉到何霄语气突然有点冲。
何霄神情不悦极了,“你为什么不找我?甭管在做什么,我肯定不会错过你的消息。”
黄希言不作声。
“席樾有哪里好。”
“何霄……”
何霄盯着她,又指她手里的保温桶,“我还知道给你送鸡汤呢,他呢!”
“何霄……”黄希言无奈,不知道怎么哄突然发脾气的小朋友。
“黄希言,我不陪你玩什么粉饰太平的游戏了。”何霄伸手,抓住她手臂,往后轻轻地推了一把。
他身高一七五,但比起只堪堪一五八的黄希言,还是足够具有居高临下的优势。
黄希言心慌,第一反应是挣扎想逃。
何霄抓得很紧,“你不让我说,我非要说。我喜欢你……”
“何霄!”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声音大得回荡在整个楼道之中。
黄希言都傻掉了。
何霄盯着她,“我确实你比你小,成绩也不好。但是我会长大,我也会把学习搞好。还有一年,我考到你的城市去找你。你也看看我吧……”
黄希言不知道如何反应,“我……你先松开手,好不好?”
何霄顿了一下,卸下力道。
黄希言再退后半步,背靠住了门框,“何霄,你听我说。你是个很好的男孩子,很真诚,很热情。你不了解我,我跟你想象得不一样……”
“席樾就了解你吗?”何霄打断她,很是不忿,“可是你找他的时候,他在哪儿?我绝对不是说大话,换成是我,只要你找我,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席樾做得到吗?他做不到!他眼里、心里只有他的画!”
第21章 (绝对的死寂...)
黄希言没有选择在小朋友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和他硬碰硬, 虽然她有充足理由:她对席樾没有过分的期待,所以不介意他心里是不是只有画,是不是也有她。
等何霄气话都说完了, 安静好一会儿,她才说:“现在,可以听我说几句话么?”
何霄怔了一下,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 乖顺退后半步。
黄希言说:“如果说, 现在你是在对我表白的话, 那么这件事,就是你和我两个人的事, 和别人无关, 对不对?”
何霄点头。
“所以, 这和席樾,或者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黄希言真诚地注视他,“你这样认真地告诉我你喜欢我,我不会拿别人, 或者拿你的年龄, 你成绩好不好,这些外在因素去敷衍你……”
何霄听明白了, “你只是单纯不喜欢我。”
“……抱歉。”
何霄一手叉腰, 一手抓挠后脑勺,背过身,无所适从地踱步,“我……”他清了一下嗓子, “……鸡汤你喝掉吧,路过超市的时候把保温桶送去就行。”
没有说“回见”之类的话, 闷头就走了。
就在黄希言准备转身进屋,咚咚咚往下跑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他大概是在五楼或者四楼半的位置,冲她喊道:“我还是会考去你的城市!下次你再拒绝我,我才会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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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黄希言将洗干净的保温桶还到超市,何霄还是嘻嘻哈哈平常模样,除了黑眼圈和红血丝好显眼。
她买一盒西瓜味的益达木糖醇,给何霄结账的时候,顺便笑说:“考去崇城还蛮难的,你要加油。”
何霄声音闷闷的:“……会努力的。”
实习即将结束,黄希言没有再被派什么工作,每天坐在工位喝茶看报,好像退休老干部。
郑老师已经回市里,要等炎症消失再做手术。顶着歪掉的鼻梁,也要请她吃顿饭。
吃饭时,郑老师好感性,一改黄希言对他板正无趣的印象。以茶代酒地吟了一首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黄希言笑说太抬举她了。
郑老师敬她一杯茶:“这杯是致歉,你一个小姑娘来我手底下实习,我却没有保护好你。”
黄希言笑说:“您要是没保护好我,现在等着住院的就是我了。”
郑老师感慨极了:“可惜我们小地方留不住人。希望你毕业以后还能留在行业内发光发热。”
这一句黄希言可以保证:“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