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提出要单独和甄洵说话,他们大概也能猜到是要说些什么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吃完这一顿晚餐。晚餐之后兄妹俩坐到窗边说话,宋历骁时不时以各种理由活动在周围,甄杳听着他不远不近的脚步声有点想笑。
宋延辞回房看资料了,宋渌柏不知道去了哪里,大概也回了书房。
“要和我说什么?”甄洵把一杯温水放进她手心。
甄杳指尖在杯壁外侧划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让我猜一猜。你不想跟我去英国,是不是?”
“……你猜到啦。”
“你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怎么会猜不到?”
她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脸,“也不能算是不想,只是,可不可以再过一段时间?”
甄洵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杳杳,我没有任何逼迫你的意思,我和父母之所以有这个想法只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所以又怎么可能不顾你的身体状况和意愿。”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着想的。”甄杳微微抬起脸,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尽量朝向他露出认真的神色,“哥哥,其实我没能复明的原因,医生已经给出了一个最可能的方向。”
甄洵一怔,表情严肃起来,“是什么?”
“医生说,很可能是……心理原因。”
“心理原因?有没有找过精神科的专家?”
“还没有。”甄杳轻轻呼出一口气,“因为之前我很抗拒,延辞哥哥应该是看出来了,所以并没有强迫我立刻见医生。”
甄洵大概猜到她应该还有话要说,所以只是默然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其实……曾经很消极地觉得,就算一直不复明也可以,因为……”甄杳言辞含糊,最后也只是模糊地匆匆带过,说到最后声如蚊蚋,“但是,我觉得我太天真了,我好像根本就没那么坚强。”
说这些话让她难受,也让她解脱。
“走在人群里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克服其他人的议论和眼光,所以我现在不太想去到人多和陌生的地方。”
“然后……可能我也会试着见一见医生,所以……”
“好,等你复明了或者状态好起来了,我来接你。”甄洵温和地打断她的话,抬手摸了摸她一侧脸颊。
背后“无意间”经过的宋历骁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甄杳从低沉的情绪中脱离,忍俊不禁地重重点头,“好。”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沉甸甸的,但至少对于甄洵还有叔叔婶婶她没那么愧疚了。
“你们说完话了?”宋历骁轻咳一声,仿佛不以为意地问了句。
她憋笑,“说完啦。”
“说完了好啊,来,哥哥牵你去吃水果。”
“历骁哥哥,你说话好幼稚。”
“带小孩儿的都这么说话。”
两人正说着话,二楼某扇房门忽然打开,宋延辞从楼上走下来,佯装惊讶地随口问道:“你们这么快就说完话了?”
“……”甄杳忍着没拆穿他,坐在沙发上捧着果盘点头,“是呀。”
一只手落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嗯,那就乖乖吃你的水果吧。我去倒点水,杯子里的水喝完了。”
她被宋延辞这“此地无银”的一句话给弄得一噎。然而他话音刚落,一楼的书房门也打开了。
“哥,你水也喝完了?”宋历骁嗤笑出声,挖苦道。
宋渌柏冷冷瞥他一眼,握着杯子走进厨房。
厨房里宋延辞已经在往杯子里倒水,听见脚步声后他回头望去,两人视线隔空交汇一秒,接着各自别开,又各自占据厨房一侧。
客厅里的说话声隐约传过来。
“你们刚才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呀,就是说我暂时没办法一起去英国。”
“真的?”
“真的。”
宋渌柏盯着杯子里的冰块,眉眼间紧绷的神色微微一松。
“渌柏。”
他抬眸,侧身望过去。
宋延辞笑了笑,“杳杳是不是一周以后就该到我那儿去了?到时候我开车来接她吧。”
宋渌柏神色未变,“带她去云城?”
“对,我会在云城待一周的时间。”
“既然只有一周,何必折腾这一趟。”他淡淡道,“你可以从云城回来以后再把人接走,我替你多照顾几天。”
“也没什么,云城那边我会安排人先把需要的东西全都准备好,她只需要带随身用惯了的小东西过去就好。而且就像我刚才吃饭的时候说的,也想带着她在云城散散心。”
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块轻轻碰撞。
“随你。”他垂眸喝了一口冰水,侧脸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冷淡。
……
周末两天很快过去,宋延辞返回出差地点,宋历骁也继续回西南地区采风。
甄洵知道自己带不走人,于是没在国内逗留原本计划好的五天,只在周末之后又陪了甄杳两天就出发返回英国。
紧接着,周末之后的第三天上午,甄杳在吃早餐时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不情之请”——她想去姜聆家里住几天。
她话音刚落,餐厅里骤然安静下来。
“铛啷”一声轻响,餐叉被坐在对面的人放回盘子里,甄杳脑海中某根神经蓦地一紧,如坐针毡地等着他回答。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问她:“你想住多久。”
想住多久?她赶紧坐直了,壮着胆子答道:“三天。”
“三天。”宋渌柏垂眸轻轻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地重复这个时间。
下一秒,他抬眸直直看向对面的少女。
“你怎么不干脆说四天,到时候再直接让宋延辞去姜家接你去云城?”
一个周末要分给三个人,然后呢?然后是甄洵用各种理由在后两天里带她出去,每次傍晚才把人送回来。
这四天让他的耐性濒临极限,终于等到碍眼的人都走了个干净,结果她却说要走。
这两天她隐约的躲避,以为他看不出来?
甄杳心虚得不敢再说话。
这些天有其他人在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可是等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她独自一人面对宋渌柏之后,她才忽然觉得紧张和不自在。
那天在办公室听到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哪怕解释过,但她的确没办法再毫无负担地身处于这种“哥哥对妹妹”的亲密里。
“哥哥,你生气了吗?”
男人却没回答她,而是叫了她的名字:“甄杳。”
除了一次面对外人、还有一次问她要不要走时叫过“杳杳”,其他时候他从来连名带姓地称呼,却有一种独特的亲近自然,带着一分克制。
“哥哥。”甄杳讷讷回应。
他很平静,“你在躲我。”
“我没有……”
忽然,宋渌柏站起身。
甄杳听见他脚步声绕过餐桌,径直朝自己而来,她心跳竟然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她以为他会走近,然而他却突兀地停在了两臂距离之外。
“就在姜家?就你们两个?”
甄杳愣住了,回过神后茫然地连点了几下头又摇了摇头,“她父母也在家里。平时我们不会出门的。”
还以为他走近了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却这么突兀地就转变了话题,僵硬的语气也挡不住字里行间妥协的意味。
她总觉得宋渌柏刚才是有话要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没有说。
“可以。”他回答得格外冷淡,不等她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餐厅。
甄杳有点无措,忙趁他还没走远时开口道:“谢谢哥哥。”
宋渌柏唇线紧抿,手指微微一抬,却又在片刻的停顿后重新垂回身侧。
他忘了身上没有烟盒。原本他烟瘾就不算太重,在甄杳住过来之后抽得更少,几乎在家里时已经戒掉了。
只是这两天抽得有点凶,现在更是因为烦躁压不住这股劲儿。
他脸色阴沉地蹙眉踏入书房,拿起放在一边的烟盒单手挑开,抽出一支咬在唇边。
打火机开开合合,火苗闪烁摇曳,他垂眸冷眼睨着,半天没有点燃。
从前他为了想要的可以隐忍蛰伏、步步为营,可是这一次却频频急躁失去分寸,在毫无把握时就紧逼试探。
明明他可以做更有耐心的猎手,不动声色等待她放松警惕。
然而也是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咔嗒”一声,打火机的金属盖被拨开,火苗热烈蚕食烟头,细碎的烟草燃烧殆尽,朦胧烟雾遮挡住他的眉眼。
宋渌柏透过白雾,忽然眯着眼自嘲地低笑一声。
原来他想要她啊。
第23章 吃醋
甄杳没想到宋渌柏这么容易就改口同意, 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之后的态度。
他吩咐林叔和其他佣人收拾好她简单的随身行李,平静得像是早餐时什么也没发生,也没有生气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