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实证明他的一时冲动是错的,深受市井小民之气影响的刘氏非但不能让他获得平静,反而引起了他府中的诸多风波。
十几年过去了,安老爷已经将她当成了府中的一件摆设,还是没什么价值的摆设。毫无背景可谈且又无所出的二夫人只好拼命讨好大夫人以好在府中安身。说不怨恨是假的,不过幸而安府在生活上不曾苛待她,所以一般情况下她倒也安分。当然,是一般情况下。
锦绣是整个金陵首屈一指的绸缎庄和手工作坊,金陵城中绝大部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身着的衣服服饰出自那里。
“这种绸缎我不是早就预定了吗?你们怎么可以卖给他人?”说话的人正是安家二夫人。她早已不是那个还算明艳的十六七岁少女。三十好几的她保养得还算不错,可是眼中藏不住时光的颓败。
“对不住了,二夫人。李尚书的夫人昨日也看中了它,非要制成衣服。您知道,李尚书宠爱夫人可是整个金陵出了名的,我们小门小户怎么敢得罪他。”
刘氏偏好穿颜色艳丽的衣服,可是她并没有与之相称的华贵气质,所以在人们看来,她的整个身形有些不伦不类的可笑。
“那你们就敢得罪我?我相公可是当朝右相!”涂了许多脂粉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怒气。
“这......唉,大家都知道您......”
“你们......哼!”话没说完,二夫人转身离去。
“夫人,等等我。”她的丫鬟杏儿在后面追赶。
“杏儿,这种事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了,你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二夫人面带愠色。
“夫人,生气伤身哪,您何必与那些人一般见识。”杏儿喘着气安抚道。
“杏儿,是不是连你也瞧不起我?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你的主子,我不济,你作为我的奴才岂不是更不招人待见?”
“夫人瞧您说的,我跟您这么多年了,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哪。”
“嗯,是就好。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要是将来我发达了,他们不要落在我手里。”
突然一个声音□□来:“安夫人说得在理。”
二夫人疑惑地将头转向说话人,“谁啊,偷听别人说话。”她顿了一下,“朱大人?怎么是你?你认得我?”
“夫人请你借一步说话。”朱向威客套地笑了一下。
二夫人皱眉:“我与大人不熟吧,且我们安府与朱大人的交情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
“夫人怎么这样说,我可是想帮夫人哪,再说,交情是可以培养的。”
二夫人怀疑地跟着朱向威进了右边的一座茶楼。
“不知大人有什么话要对我这一介女流讲。”
朱向威呵呵一笑:“我邀夫人前来是有一事想请夫人帮忙。夫人也知我与安右相一向不对盘,我也不怕告诉夫人,前几日我又在他手中吃了大亏。”
“我能做何事呀。”二夫人撇了朱向威一眼。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请夫人留意安大人平日的一言一行,并告知与我。”
“朱大人,你找错人了!我身为安家二夫人,岂会连同外人害自己的相公!”
朱大人若有所思:“这可由不得您不答应,四年前您说自己房中闹老鼠,便差丫鬟杏儿去了泰康药房买了一斤鼠药。可是谁知药的并不是老鼠,而是大活人,我说得对是不对?”
二夫人的脸刷得变白,“你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
“那我就提醒你一下。你在一年中将毒药慢慢渗入洛晚晴母子的膳食中对吧,虽然每天的量并不多,可是经过一年的累积,对本就体弱多病的她来说却足以致命。你要证据吗?有一个下人可是亲眼见过,不巧他就在我的府中。唉,不过大的死了,小的却还活着,那安家二少的命还真硬,是不是啊。”
二夫人仍然嘴硬:“那对母子本就命贱,什么安家二少,是不是老爷的种还不知道呢。我是为老爷除去肉中刺,老爷知道了才不会怪我。”
“是吗,二夫人这么有自信。”朱向威哼哼一笑,“那且不说这一桩人命,二夫人转移府中财产之罪,你说安老爷会不会怪罪啊?”
此时二夫人的脸已经惨白一片。
朱向威接着讲:“你变卖的府中物事均被我保留,你藏匿钱财的地方我也已经知晓。你一无子女二无背景,留着这些东西是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的,我可以理解,可是安老爷可以理解吗?”
绝望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你想怎么样?”
“二夫人不必紧张,我当然也不会让二夫人做加害安老爷这种事。我已经说过,我只需要知晓安大人平日的一言一行,每天与何人见面,每天去往何处。哦,别担心,我并不是想害他,而是做好准备不被他害而已。”
朱向威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二夫人也知道,您在安家并没有地位,虽说如今大夫人对您还不错,可谁知是不是在安大人面前故意表现自己的容人之度呢?再说,总有一天安家会由安家大少安思远来接手,到那时您觉得安家还有您的容身之地吗?”
朱向威见二夫人面有松动之色,又循循诱惑:“您如果帮了我,钱财这种小事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包您后世无忧,我还可以帮您重新获得安老爷的重视。您还风华正茂,谁说不能再生出个儿子取代那安思远的地位?总归说来,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对吧。”
二夫人思考许久,与杏儿一合计,咬了咬牙决心赌一把,便应了朱向威的要求。
“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夫人慢走,恕我不能相送。”
看着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朱向威对窗外扫视,眼色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坏女人出场……
☆、第五章 疑窦暗生
安尘在安家的身份十分尴尬,虽然说他名义上是安家二少爷,可是谁都没当真,包括他自己。安家人这几年似乎已经全然忘了他,就连安家的下人都没把他当回事。安府中与安尘接触的最多的,就是每天送饭到他院子里的小厮。不过,虽然说安家极力地想抹却这个人的存在,但是却也不曾限制他的出入。除了安家主人休息的场所,他有出入其他地方的自由,甚至还可以走出安家大门。
安尘是一个安于平静的人,他对安家主人的忽视并不在意,也从没有过重新获得父亲宠爱的可笑念想。
在安府除了自己的小院子,安尘常常去的地方只有安家的后花园和清净楼。后花园自不必说,占地极大,就算有人走近也可远远地避开。清净楼是安家藏,去的人不多,一般除了打扫的下人,再没有其他人。不过,这并不是说安家的藏书只是摆设。安广耀与安思远平日并不清闲,且又过了埋头苦读的年纪,如有需要,他们只需差人将书取来就行。
安尘无疑是识字的,不过安家从来没有过问一点他的生活状况,更别提为他请先生了。
安尘的字是他娘教的。那个叫洛晚晴的苦命女子好像早已预见了自己的将来,她总是将她所知的,且认为孩子应该懂的,尽力教给安尘。洛晚晴的样貌、才情、心性每一样都表明,她不应该只是一个风尘女子,明显的,她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一天安尘仍然像往常一样在立满高大里静静地看书以打发时间。安尘在看书时总有一种不紧不慢的架势,一手托着书,一手慢慢地翻着页,纤细洁白的手指在古老书籍的映衬下,就像漫漫历史长河中一抹动人的传说,给人一种明艳鲜活之感。
虽然安尘只有十四岁,可是他那直立着的背影却透出一种淡淡的,仿佛历经一切后超脱尘世的哀伤。他喜怒不形于色,从他平日里无喜无悲的面庞上,别人很难看出他的情绪。有人说从一个人眼里可以看出他的灵魂,而安尘幽黑的瞳仁仿佛深沉地能把一切光线吸进去,总是那么平静无波,所以想从他眼里读出他的心思更不可能。
吱呀的开门声将安尘从书中唤醒。清净楼的内门因时间的积累已经老化,而此地因甚少使用,修缮之事便无期限地拖了下来。
这开门声比平时轻了不少,可以听出开门之人的小心翼翼。他似乎有什么事不想被别人所知,安尘心想着,于是他走向了书架深处。
他并不想知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他从不是一个好奇心很旺盛的人,相反他怕麻烦,并极力躲避着所有麻烦之事;而一般,人的秘密总与这样那样的麻烦相联系。
当然,在一般情况下安尘会选择回避,可是现在出去很明显是极不明智的。
“二夫人,大人让我告诉你上次......”
“嘶......”安尘的衣角被书架上的倒刺钩破了,他十分无奈,心中不觉叫苦。
“什么人?”楼里一直很安静,那声音虽轻微,但被听到并不奇怪。
安尘从书架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看清来人轻声叫道:“二娘。”态度不卑不亢。
二夫人从惊慌中醒悟,怕安尘猜想出什么,急声对那穿着安家下人服的小厮说道:“我让你采办的东西都记下了?”
“是,二夫人。”小厮应声道。
“那你还站着干什么,下去办事儿啊。”二夫人话语中带着隐隐的怒气。
她转过头对安尘说:“你怎么在这儿,想干什么?”
“回二娘,安尘闲暇时总会来清净楼看书。”
安尘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可他左一声二娘右一声二娘,听得二夫人一肚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