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装饰店面,元宵觉得她已经用完了下半辈子的艺术细胞。
忙了大半个月下来,店面的整体的效果还可以,只是这样的风格更适合年轻的女孩子,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挑选几种甜品作为店里的招牌。
厨房是最先装好的,因为之前房子租出去的时候厨房已经被改造好了,她只要把原来店铺的厨具原样搬过来就可以用了。
其实一楼的饭厅也装的差不多了,白天的时候饭厅里阳光充足,配上那些黄色绿色的小配饰,以及暖色系的桌布,和椅子上各色圆鼓鼓的靠垫,会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晚上的时候打开吊灯,每桌上的吊灯都是不同样式的,偏黄的暖光也会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楼上元宵还没想好怎么装修,手上的钱也不太够,暂时就没有去管。
薛酒这些天似乎很忙,但他还抽空托人做了一块原木牌匾,上面用很幼稚的字体刻着“元家小食”四个字,据说是他小学时后留下的“真迹”。牌匾边角上还雕着零星的小花,倒是和店里的风格很般配。
听来送牌匾的师傅说,薛酒还试图落个款,但是被那位师傅拒绝了。
可能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不想他太丢人。
元宵要在这里开店,难免要和周围邻居打交道。
能在东山路这条街上开得起店的,都是有些身家的,他们也没觉得元宵一个人忙里忙外有什么不对,闲暇时还会跑过来跟她聊聊。
尤其隔壁裁缝铺子的大师傅老朱头,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平时店铺交给儿子和徒弟们打理,他更喜欢坐在门口晒太阳。
见隔壁元宵开门后,就没事儿就在门口看两眼。
中午太阳正暖和,老朱头吃完午饭,眯着眼哼着小曲从自家裁缝铺里出来。
走到元宵的店门口,见店门敞开着,就习惯性的往里瞅一瞅。
元宵正好端着一盘黄澄澄的饭出来, 老头眯着眼嗅了嗅,闻到了一股鲜香又熟悉的螃蟹的味道。
他这人就好海鲜,可惜后来老伴搞什么养生,很少在家里做这些。偶尔跟儿子出去吃饭,还要被儿子嘱咐海鲜寒凉,老人家不能多吃等等。
总之憋屈的很。
他也馋了有一段日子了,闻到这味儿就有点走不动了。
元宵才放下盘子,就见老头在门口眼巴巴往里瞅,忍不住笑道:“朱师傅,要不要进来尝尝?”
说着还举了下盘子,盖在米饭上的秃黄油还在缓慢的往下流淌,将米粒一点点染成浓郁的金黄色。
早上薛酒跟她说,他朋友送了一箱螃蟹过来。元宵正好要来店里,干脆就让薛酒的朋友把螃蟹送来店里。
刚才没事儿的时候,她拆了几只螃蟹,用蟹膏蟹黄一起炒了一碟秃黄油。
秃黄油炒制的时候要加猪油,猪油本就香味儿重,蟹膏蟹黄入油熬制,最后加姜末去腥,香醋提味,再加上一点点盐调味,螃蟹本身剩余的腥味与猪油融合在一起,口感变得十分奇特。
喜欢的人会觉得非常香。
显然,老朱头就是特别喜欢的那种人。
他甚至都没客气地推辞一下,进了店就眼巴巴地瞅着元宵手上那盘饭。
元宵把饭给了老朱头,转身回厨房又盛了一碗。她做的那点秃黄油正好够拌两碗饭的,原本是想留给薛酒下班吃的,现在只好先让朱师傅尝个鲜了。
只需要那么一勺秃黄油,整碗的米饭都能被染上油光,每一口饭都让人满足的说不出话来。
把盘子里的饭吃的一粒都没剩下,老朱头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朝着元宵举起大拇指,“丫头手艺不错。”
“您喜欢就行,等我开张了,还请您老来照顾生意呢。”元宵笑眯眯道,她喜欢看客人吃完饭后很满足的表情。
虽然她觉得今天这碗饭的主要功臣完全是螃蟹,然而被人夸奖了厨艺总是很开心的。
“没问题,我看我那几个徒弟中午订的餐都不如你做的好吃,等你开张了就让他们过来吃。”
至于元宵做的其他东西到底好不好吃,那不在老人家的考虑范围内。他觉得秃黄油拌饭做的好吃的人,其他菜一定做得好,这就行了。
老头还想赞美几句呢,就见他儿子脖子上挂着软尺,胳膊上还带着套袖,匆匆忙忙就跑了进来,人都没过来,先听他一声带着尾音的:“爸~”
老朱头腻歪地瞪他一眼,“多大的人了,稳重点。”
四十多岁的朱裁缝朝坐在他爸对面的元宵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才对他爸道:“爸,华女士过来试穿衣服了,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老朱头想了一下,“哦,那位林太太?”
“对,对。”
“成吧,那小元,今天可真是谢谢你的招待了,我就先回去了。”
见老朱头被儿子恭恭敬敬地扶起来,元宵笑着朝老人挥挥手。
等他们出去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华女士……
再联想到她曾经看见过她母亲进隔壁的裁缝铺子,可想而知,他们口中那个华女士到底是谁。
她究竟是为了试衣服,还是因为她不同意见面,而专门挑了这个时间过来见她?
元宵在店里坐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在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第37章 迟早
她穿着黑色小西装,踩着黑白拼色高跟鞋,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脸上画着淡妆,走进来的时候,一阵淡淡的香水味跟着飘了进来。
她身后,一名身穿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站在门口,可能是她的助理,或者是保镖。
反观元宵,只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色的宽松针织衫,脸上没有丝毫化妆品的痕迹。
她们站在一起,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
因为曾经站在门口远远地瞧见过她一眼,所以这次见面,元宵没有太过激动的情绪,她也没有起身说点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母亲一步步走过来,把手上提着的包放到桌上,坐到她对面。
华欣打量了一圈店里的装饰,转而微笑着对元宵说,“这里挺不错的,是你小男友的房子?”
那熟稔的语气,仿佛她知道元宵很多事情,多年的分别隔阂从来不存在一样。
如果是很早之前的元宵,她可能会直接爆发,把对面的女人赶出去,大骂她一顿,然后自己嚎啕大哭。
可是现在,她不会这么做。
充满磨难的生活,总会让人迅速的成熟冷静下来。
“对。”
“他对你好么?”华欣语气随意,好像真的像是母女在闲话家常。
“肯为我用心的人,总比不为我用心的人要好。”元宵终究还是没忍住,刺了她一句。
听到元宵的话,她轻轻叹了口气,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柔色,“如果你希望这样,我可以弥补。”
“怎么弥补?把我认回去,然后让我享受来自把我抛弃十年的母亲的母爱么?”
“圆圆。”华欣的声音带着哀求,“我有自己的苦衷。”
元宵嘲讽的笑了一声,“我知道,我性格不好,而你不能带着拖油瓶惹你的丈夫厌烦。”
华欣没有说话,只是用哀愁的眼神看着她。
“那你很厉害,找了三任丈夫,竟然都是一样的性格。”
华欣的表情微微僵住,她显然并没有料到元宵会知道她的信息。
但很快她就调整了情绪,诚恳道:“圆圆,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每次结婚的对象,他们的家庭都很复杂,对我的要求也格外的苛刻。我嫁了三次,可是这些年,我没有除了你和你姐姐以外的孩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元宵沉默。
华欣吸了口气,继续道:“就连你姐姐,也不是一直跟着我,她二十二岁就嫁人了,我们很少能够见面。除了最开始的那个男人,后面的两个连我见女儿都不愿意。”
“但她至少名义上是你女儿,而我,连名义上的都不是了。”
薛酒当时确实没有说的太过清楚,可她又不是傻的,她妈的本名是容华,而不是华欣。
华欣只有一个女儿,当然不会是她。
华欣垂下眼,“有污点的女人,是嫁不进豪门的。我可以丧偶,可以离婚,但是我前夫绝对不能是个拐卖人口的罪犯。”
她的话说完,仿佛失去了力气一样,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元宵也没有说话。
说什么呢?说她自私?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既然能够成为谚语,自然不止是说着好听的。
古往今来多少对夫妻都验证过了,他们家,也不过是其中一对而已。
“既然怕我爸的存在脏了你的名声,那你就该和以前一样,跟我保持好距离,毕竟他再不好,我也是他女儿。”
华欣扯动了一下嘴角,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表情,“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在乎别人的想法了。我的丈夫们都死了,我拥有很多财产,我终于和他们站在了同一个层次上,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指责我的不是了。”
元宵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又有点可笑。
很多人,努力奋斗十年,可能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而她母亲,用了十年时间,通过攀附一个个男人得到了一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真的是个非常成功的女人。
可她的成功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元宵不想听下去了,不想听她的歉意,也不想知道她有多少不得已。她将目光移开,看向其他地方。
“别说这些了,跟我说说我姐怎么死的?”
提起大女儿,华欣脸上的难过格外明显,她慢慢的开口道:“她丈夫姓齐,是第一任丈夫世交家的小儿子。”
听她说出第一任丈夫这几个字的时候,元宵心里百味杂陈,但她并没有打断华欣的话。
“她嫁过去不久,我丈夫就过世了,后来我又改嫁,那之后我们很少能够见面,只是偶尔在什么场合碰到了能说上几句话。”华欣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神带着些怀念,“她总是跟我说过的很好,可是我一直都知道,她的那个丈夫是个花花公子,时常带着女人鬼混,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看着华欣脸上的悲痛,以及言语间的悔意,元宵忍不住想,如果她姐还活着,可能眼前这个人就不会来寻找已经被丢弃多年的小女儿了。
“后来呢?”
“后来……”华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后来我听到她怀孕的消息,但是很快,那个孩子就被她丈夫的情人给弄掉了。我不知道你姐姐这些年得了抑郁症,也没有能够陪在她身边,不知怎么,她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元宵感觉自己像是在听故事一样。
原来,那些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剧情,也会发生在现实中么?
情人,抑郁症,自杀……
印象里,十八岁的姐姐处处拔尖,性格开朗,好像能轻易讨人喜欢。
她曾经羡慕过,嫉妒过,而今,也只剩下一声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