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辰帝国,鄱城。
一间老旧的草药铺子里,升起了这个月的第一缕烟。
近来战火连连,这间药铺里已经许久没有生意了。今日这一阵浓烈的苦药味,才终于让这药铺有了些人气儿。
“来,这位小郎君,你的安胎药好了。”
老妇人端着一碗乌漆墨黑的汤药走向御弈卿那边,还隔着几步远的时候,碗里那浓烈的苦味就已经冲到弑月弑云电刃她们几人鼻子里了。
“麻烦大娘了。”御弈卿伸手接过,嗅了两下确认没问题之后,才闭着眼一口闷下去。
这汤药,和纪凰做的药膳比起来,简直没法比。
御弈卿这时候才特别能体会到纪凰在他身边的好处,摸了摸已经有些凸起的肚子,眼底酝起了些憧憬。
“不麻烦不麻烦!这战火连天的,小郎君大着肚子在外跑,你家妻主也不担心吗?”老妇人开口说着,看了眼御弈卿的肚子,继续道:
“寻常三个月的孕夫们,那肚子可还没开始大呢。你这小郎君倒是个福厚的,这腹中啊,八成是双胎。”
现在老妇人每说一个字,电刃她们几人的小心脏就抖一抖。
双胎俩字话音刚落,电刃的脑袋已经当场断片了,舌头都开始有点不利索——
“主……夫,咱、咱能把行程再放慢点吗?”
其实这一路上,御弈卿为了不伤到孩子,已经严格控制了赶路的速度,确保他不会因为运功过度而影响胎儿。
但电刃现在听到‘双胎’俩字,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咯噔的。
这……这可是她们主子的第一个……哦不!第一对孩子啊!
万一俩小主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可就真没脸见曼城的父老乡亲了,干脆把自己吊死在曼城城墙上算了吧!
听了电刃这话,老妇人点了点头,朝御弈卿开口问着:“是啊,小郎君这么急是要赶去哪里啊?”
问完,还不等御弈卿回答,老妇人又再次开口道:“不管去哪,都还是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啊!”
老妇人行医多年,这也是职业病犯了,看御弈卿大着肚子四处跑,就忍不住叮嘱两句。
御弈卿淡笑着点点头,轻抚着小腹回道:“我明白的,多谢大娘。”
行走在外,话多易错。很多事情还是别四处说为好,否则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可能都是麻烦。
听御弈卿这话有些客气疏离,老妇人也没再追问些别的,只是笑呵呵的夸了御弈卿几句福厚,然后去收拾汤药罐子去了。
御弈卿把碗放在桌上,再放了一锭银子在旁边,随即带着电刃几人离开了这间小药铺。
……
“喂!老大夫!你可见过什么来历不明的人?!”
就在御弈卿几人离开后不久,一队东辰官兵出现在这间小药铺外,沿街搜了许多店铺民宅。
老妇人听到动静之后急忙走了出来,看向为首的将领,开口道:“哎哟这位军娘,草民在这儿行医几十年了,向来是不管病人来历的哟!”
听到老妇人这话,为首那将领皱了皱眉,不耐的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了几下,问着:“什么味儿这么难闻!刚才有人来过?”
老妇人回头看了眼铺子里的药罐和药渣,老老实实点了点头,开口回着:“有位孕夫来过,最近兵荒马乱的受了些惊吓,大着肚子过来开安胎药呢!”
她知道那些人身份不凡,但谁都不愿意给自己多添麻烦,尤其还是官府的麻烦。而且她确实对刚才那群人一无所知,这么说倒也不算欺瞒官府。
那将领一听是大着肚子的孕夫,顿时也没什么要继续问的心思了,于是换了话题,朝老妇人警告着:
“行了,这段时间把眼睛放尖点,看到这画上的人立刻上报官府,城主重重有赏,明白吗?!”
说着,将领从身后小兵的手里接过画卷,“哗”的一声把画展开,递到老妇人面前。
老妇人一愣,连忙伸手去接,忙不迭的点头应和,把药铺外面这群官兵送走。
待到这街上的官兵走得差不多了,老妇人才拿着画卷回到药铺里,急忙把药铺落了锁,跑到后院去仔细看着画。
那画卷上的人,赫然就是刚刚喝完安胎药离开的御弈卿。
“贵人……贵人啊……”
老妇人看着画卷下的批注,颤抖着声音一直呢喃着‘贵人’。
“阿嬷,你怎么了?”一名瘦小的男孩从后院里屋走出来,看着老妇人手里的画,仔细看了一阵之后惊叹道:“这个哥哥好俊啊!他真好看!”
说着,小男孩看向下面的批注,一字一句认真念着:“全、境、捉、拿、邪、皇、君、御、弈……阿嬷,这个字是什么?”
“这个字念卿,御弈卿。”老妇人看了眼小男孩,眼里泛起泪花,稳定了情绪之后才沙哑着开口道:
“小木啊,这个人你要记着,他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啊!要不是他,咱们早就饿死了,你爹他也……”
“娘?您在说什么?”屋里又走出来一名布衫男子,这男子脸色有些苍白,模样还算清秀。
最吸人眼球的是他的身形,竟然与御弈卿的身形极为相似。
匀称,修长。
“映儿啊,你看看这个,就是他将你从瑞城放出来的吧?”老妇人把画卷递给布衫男子。
男子接过画卷看了看,脸上浮现一抹震惊与悲痛,半晌后艰难的点了点头,开口道:
“是他,就是这邪皇君将孩儿从瑞城放了出来,让孩儿免遭蛊虫蚕食之苦。只是……只是木木他娘……她……呜呜!”
布衫男子蹲下身,把瘦小的男孩抱进怀里,低声啜泣起来。
小男孩吓得泪眼汪汪的,弱弱的开口问着:“爹爹,娘亲她怎么了?”
布衫男子没答话,只是哭的声音大了些,带着压抑不住的悲痛。
“小木啊,你娘亲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要过很久才能回来。你先回房吧,阿嬷过会儿就给你熬粥喝。”
老妇人把小男孩从男子怀里拉了出来,让他回房休息去了。
男孩回房后,布衫男子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了些,看向画着御弈卿的那张通缉令,朝老妇人开口问着:“娘,外面发生了什么?”
老妇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走到门槛边坐下,叹了口气之后开口道:
“城里有许多官兵都在搜捕邪皇君,听说附近几座城池都是这样。好像是那摄政王君带着大军班师了,势要把邪皇君给搜出来。”
虽然不知到邪皇君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她们到现在还能吃到一口稀粥,全都是靠着邪皇君的恩惠。
邪皇君截了东辰的军粮不假,但这些军粮,他却尽数归还给了东辰百姓。
而她们东辰的摄政王君……不提也罢!
“那邪皇君一旦被搜出来,是不是就会被用来威胁邪皇?!”布衫男子开口问着,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他才不想管这些帝王贵胄的领土之争,但他的妻主被抓去种蛊,被培育成不死人,这仇他一定要报回来!
一旦邪皇君被抓,邪皇一定会被掣肘,到时候就没人能阻拦单倾颜那个泯灭人性的畜生了!
不能让邪皇君落到单倾颜手里!
一定不能!
“哎!映儿啊,这是那些上位人的事情,咱们只是一群小老百姓,能做什么啊!”
没有在那些官兵面前出卖御弈卿,或许就是她们能报答御弈卿的最好方式了。
老妇人坐在门槛上,神色间满是疲倦与愧疚。
“娘!你跟我说,你是不是知道邪皇君的下落?”布衫男子拉着老妇人的胳膊,激动的问着。
老妇人看他一眼,没有隐瞒:“方才来开安胎药的那人便是邪皇君,我也是在他走后看了这画才知晓的。”
布衫男子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待在铺子里,错失了和御弈卿见面的机会。
“那他们往哪边去了?”男子继续追问着,神色间有些焦急。
老妇人顿了片刻没说话,布衫男子又连续追问了几次,老妇人才有些犹豫的说出了御弈卿离开的方向。
布衫男子匆忙戴上斗篷,朝着老妇人说的方向追去。
……
鄱城,城门。
数万大军突然围城,鄱城内的百姓惊慌失措,纷纷躲进家中。
城门口聚集了鄱城的所有官兵,慌忙将城门落锁。而城门外则是被东辰军队围得水泄不通,颇有一股瓮中捉鳖的架势。
“我靠!封城了!单倾颜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城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电刃咬了咬牙,神色间有些担忧。
以她们现在的状态,趁夜出城问题不大。
即使城门封锁了,即使整座城被围堵,她们也能找到其余的薄弱点突破。就算被人发现,她们也能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
可主君不行,他……他肚子里的小主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怎么有脸回去见主子!
“没办法了,我们先回去向主子禀报!”弑月捏了捏拳,率先离开了小巷。
弑云、电刃两人紧跟在他身后,三人很快回到了一间民宅。
这间民宅是简氏家族的人在外执行任务时居住的,里面的人得知御弈卿来了,自然是要好生接待的。
民宅里还有几名屠生成员,也和简氏族人聚在一起,围着院里的小桌团团坐,商量着有什么线路能护送御弈卿尽快离开。
弑月三人回来时,院里的一大群人正讨论的热火朝天,甚至聊着聊着还聊到了简氏家族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小小少主这个问题,把弑月三人听得一阵无语。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院内的人齐齐闭嘴。
互相对视几眼,大半的人回到屋里屏息凝神,手里已经握上了刀剑。
电刃看了眼弑月弑云,朝两人打了个手势,两人立刻会意,下去守在御弈卿房外。
从敲门声响起到现在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见院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电刃这才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不紧不慢的走到门口。
“吱呀——”
有些老旧的大门打开,门外不是电刃想象中那兵马聚集的场景,而是一名斗篷男子站在门口,斗篷遮了脸看不到样貌。
不过这身形,倒真像极了御弈卿。
“请问你是?”电刃率先开口问着,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住了匕首的刀柄。
男子摘下了斗篷,朝巷子两边看了看,开口问着:“可以进去说话吗?”
电刃看着他一愣,随即侧过身子,客气的开口道:“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