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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青回身扑到床上,压住柔软蓬松的抱枕,点开b大的微信公众号,看看留学专栏故事更新,里面有没有他。
    隔三差五地翻找,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她拉着刷新,果然有一篇斯坦福交换生的体验分享。冬青压住唇角蠢蠢欲动的笑意,点了进去,标题是《分享|陈嘉树:积淀、思考与坚定,在斯坦福的校园里散步才是正经事》。
    下方标注通讯记者阮彤,推文内容均以陈嘉树谈话内容总结。
    “旧金山湾的地中海气候令人感觉不到这是北半球的严冬,从千里冰封的北国,我们来到了阳光明媚海滩细浪异国港湾,来不及疏解思乡之情,就被推着开始了这一段快节奏的路程。”
    文章以斯坦福的自然环境、人文传承开头,说了说陈嘉树一行四人的初体验,紧跟着就po上了交换生晚会、实验室时常等等一些照片。
    冬青饶有兴趣地读下去,通讯员的文笔老练生动,很快把专访内容聚焦在陈嘉树身上——标题上的积淀、思考、坚定三个层次就是他在加州这几个月来的心路成长历程。
    积淀不必多说,老生常谈的学业问题。
    而思考多来自于斯坦福所处的地缘环境,它毗邻硅谷,这里几乎集中着世界上最先进最超前的技术,还有数不尽的资金涌入时常,如同氧气通过血液之于心脏,维护着世界上科技和金融的心脏蓬勃跳动。
    陈嘉树在采访中说,大学几年在医学上的投入让他流失了很多时间去看一看世界,了解真正日新月异的天地。在斯坦福的这段时间他除了在专业研究,还认识了许多在金融、计算机、通信等方面的同学。观察、交流、思考,这个模式使他看待世界的观念更加深刻,看待自我意志的方法也发生了改变。
    由是便转入最后一个话题——坚定。进入高年级后,提上日程的职业规划渐渐成了同学们热衷的话题。通过这短短几个月异国的见闻思考,他对世界的认知更加的丰富而多面,陈嘉树对未来选择的思路越发清晰。当今仍然有许多医学难题未被人们解决,他当以不问名利的态度,做一个踏踏实实地北医人,将在回国之后更多考虑科研创新方面的问题。
    写到最后,文章开始播趣闻,比如斯坦福食堂学生参与式掌厨、交换生晚会上的文化碰撞,还有元宵节中国交换生们的火锅聚会。
    冬青牵扯着嘴角慢慢向下滑动着页面,欣赏着美丽的校园风景,还有充满故事性的食堂一幕,滑到最后一张图片。
    她笑容忽然凝固。
    陈嘉树几人在一家中餐厅拍的合照,几人端坐桌前,举牌写着元宵喜乐。
    与他隔人坐着旁边的年轻女人,这是张芝宜吗?
    冬青看了照片三遍,笃定不是自己看错。
    再往下看,尾页还有解释:“这是交换生小组在市的第一次聚会,值得高兴的是我们遇到了16届校友张芝宜,她现正在某生物技术公司担任研究员,更巧合的是她也是本报道主人公陈嘉树的高中同学,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一刻她感到四下安静得可怕,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连着身体里的每一股血液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青青,过来吃你二姨送来的奶提子。”
    “来了!”
    冬母的一声呼唤把她拉了回来,她摇了摇头甩掉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象,平复心情走了出去。
    客厅里,冬青和妈妈坐在一起。
    “青青,你下半年继续在那个机构教书?”
    她想了想,“应该是吧,工资还行,回来也方便。”
    其实冬母对此也很满意。
    虽说女儿长大成人,但她也见不得孩子背井离乡,跑的那么远去受苦,一个月拿个几千块工资,江城离家近,休假时间回来看看,是做长辈最喜闻乐见的。
    冬青摘了颗葡萄,脑海里还在陈嘉树没跟她说起过,在美国遇到旧人的事。
    冬母说着明天去医院定时复查,她似听非听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复查结果使人大跌眼镜,医生说冬母的病灶转移了,并没有根治。
    “之前你们检查出结果就应该立刻手术,当时为什么要拖呢?”主治医生有些很铁不成钢地敲击着键盘,录入患者信息。
    冬青一下子慌了神,“当时……当时是另一个医生,他说我妈妈因为阑尾炎手术恢复,推迟几天。当时……家里也没人照顾,我们就又推迟了几天。”
    医生说一到检查出病变细胞,通过检查造成的创口很快会因此导致感染病变。
    冬青和冬母都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引起了蝴蝶效应。
    冬青手扶着妈妈的肩膀安抚着她,保持情绪镇定,询问医生治疗的方法,得到的答案就是切除子宫。
    现在病灶虽然不深,但是感染面积变大,手术剥离导致的创伤保不齐会复发,而且冬母已经到了五十多岁的年纪,直接摘除子宫能避免很多妇科病,一劳永逸。
    手术就定在三日后。
    父亲已经离家工作两个月了,冬青只好再次离职,照顾冬母的术后恢复与起居。
    “冬青啊,其实你暂时不来也没事,现在课程开班少,你等到暑假开班的时候,千万记得赶回来就好了。”李晓光给她打来电话慰问。
    冬青谢谢他,表示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再考虑其他。
    冬母侧躺在病床上,听到门外女儿的电话声响,不禁抹了抹眼角鱼尾纹卡住的浊泪。她老了,从前那么精神健康的一个人,变成了病秧子,成了拖累女儿的人。
    术后恢复,冬母白天看着女儿忙前忙后,替她招呼医生,替她去食堂打饭端茶倒水,还有削苹果,扶着她如厕……女儿这个护工做的很称职,但是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只有到了晚上,冬青才有了自己的时间,对着电脑敲打文字或编辑视频。冬母不懂女儿在网络上的兼职营生,也感受得到女儿的不容易。
    有时候,冬母半夜偶然醒来,侧目一瞥,还能看到女儿披星戴月,坐在飘窗旁边,电脑屏幕冷冷的光洒在女儿坚毅的脸上。
    “青青……怎么还不睡?”冬母声音压得低,怕吵醒了隔壁的病人。
    冬青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了两点。这时间比起来在北京工作,还并不算晚,“我就睡了……妈。”
    冬母终于在三日之后出院,一回到家她就催促冬青赶紧回去上班。
    “妈,您身体还没恢复好,家里又没人照顾您,我走了像什么话?”
    “青青,我又不是不能自理了,只不过身上有些病痛,你还年轻,事业要紧。”
    “妈,我知道事业要紧,但是把您照顾好了,我再回去工作,才能安安心心。”冬青坐在冬母旁,拍了拍她的背,“我自己的事情心里有谱,倒是你,不要因为外物因素弄得焦虑不安,这影响身体恢复。”
    冬母叹了口气,越发心情沉重,“是爸爸妈妈无能……”
    她还在自责没能给女儿创造好物质条件,不慌如此,年老了还要变成孩子的拖油瓶。
    冬青眉毛一皱,“妈,您这说的什么话。”
    家庭固然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的起点。多年来,她的父母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了自己,她从来不埋怨。
    很多时候,她只是恨自己不争气。
    吃午饭时,冬母随口一句:“青青,嘉树快回来了吧?”
    她从饭碗里抬起了头,“昂……还早,今年年末差不多。”
    “你们俩,还好吗?”
    冬青怔了怔,扒拉了口米饭,“……还好,怎么了?”
    冬母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看你好久没跟他打过电话了。”
    是啊……冬青也不知道多久了。他们最近都是微信联系,内容也乏善可陈,无非早安晚安,如果他那边有趣事,偶尔会发一两张照片。
    而冬青最近的生活一团糟,照顾生病的母亲,暂时离职,颠倒昼夜疯狂加更媒体账号,只为多挣一点钱补贴事业。
    她的生活一片混乱,没什么好跟他说。
    冬青抿着嘴巴一笑,“我和他有时差,打电话不方便,微信在聊呢。”
    冬母也勉强笑了笑,不复询问。
    饭后冬青扶着冬母回卧室休息,自己也躺在了床上静静仰望着天花板。
    打开微信的聊天记录,还止步于上一个周五,他同她说晚安,彼时她正在医院前前后后忙碌着妈妈的手术手续,此间世俗而不可逃避的辛苦和忧郁,她只字未向他提起。
    她最近变得很丧,很闷,把心事都积压在暗暗深处。
    冬青:睡了吗?家柯。
    那一边,应该已经是凌晨一点。
    她望了眼窗外正中午的烈日骄阳,有些失落地放下手机,裹着空调被,强迫自己好好午睡,辗转了四十分钟却仍睡不着。
    她摸了手机来,再次打开他学校的公众号,搜刮每一天关于他的消息。
    原来……真的有更新。
    他和张芝宜站在美帝某上市公司门口的,天空湛蓝,绿草如茵。标题则是关于科研的,一堆她看不懂的术语词汇堆在上面,冬青别扭地读完那一行字,鼻子瞬间就酸了。
    冬青开始自我怀疑,她真的足够努力就可以配得上陈嘉树了吗?
    看着在异国大展身手的他值得千万人仰慕,而她却叹惋自己再努力,最后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
    她未来的方向是什么?
    重新投入设计行业?继续做建筑教育?还是转行?
    她想不清楚。
    还有张芝宜,多年不见,她更加成熟美丽了,浑身散发着一股自信独立和干练,这是成熟女人才有的风情万种。
    冬青看着屏幕反射的干瘪纤瘦,面容寡淡的自己,竟像个熬夜通宵精神不振的高中生。
    那种许久没有出现过的自卑情感再一次打败了冬青的理智,她被低落失望的情绪包裹起来,像一只吐丝的蚕。
    ……
    “是吗,恭喜你呀,落落。”冬青有些心不在焉。
    冯落落的复试结果已经出,她如愿考上江城大学了,笔试虽差了一些,但是面试以极好的印象拿了第一名,顺利进入哲学系。
    真好,得偿所愿。冯落落可以放心大胆,毫无顾忌地追求她喜欢的人了。
    今天冯落落约了冬青出来逛街散心。
    她虽然开心,但见朋友的脸色不太好也未过分表露情绪,冯落落试探着问,“……冬青,你最近状态怎么不太好。”
    冬青抬起头,吸了吸奶茶,“……有吗?可能是最近烦心事太多,再加上总是熬夜吧。”
    “阿姨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别担心了,赶快振作起来,着手找工作啊!”冯落落鼓舞着她。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冬青感到风水轮流转是有一定道理的,一年前她还在鼓舞落落好好考研,如今她也成了一个失落者。
    “嗯……我过两天就去江城了。最近很没有干劲,先回卓艺设计带带班吧。”
    冯落落笑笑:“那太好了,在一个城市,以后我们还能一起作伴。”
    冬青回的微笑有些勉强。
    “是不是,你最近和陈嘉树吵架了?”
    “没有。”
    “那是……联系少了?”
    她沉默了片刻,“是,感觉疏远了许多许多。”
    突然,冬青脑海里蹦出来一个惊人的想法,并自嘲地说了出来:“落落,这该不会是分手的前兆吧?”
    冯落落被冬青的话吓到,“冬青,你怎么这么想!”
    她缄默不谈。
    他们好像又一次离得越来越远了,就像高考结束那年,她留守在二线城市读了个随便的一本,而他仿若一颗星星去追逐万里星云。
    晚上回到家,身体已经好了的妈妈做了一桌子好饭菜,“青青,快来,后天就要回江城了,多吃点妈妈做的饭菜。”
    看到冬母的身心状态都在好转,冬青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欣慰,“妈,我来了。”
    餐桌上,女儿二人安静进餐,冷不丁地,冬青忽然就情绪崩溃了。
    “妈,我是不是应该和陈嘉树分手了?”
    冬母目光一沉,起身走到了女儿身边:“怎么了,青青?”
    冬青撇下筷子,眼泪突然就吧嗒落了下来,她扑倒了母亲温柔的怀抱里,“妈,我心里好难过……我就是个一事无成的人,而他却是人中龙凤。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好痛苦,好难过,过去大半年来,为了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好累;而现在我干着临时工,收入倒退,专业技能也在慢慢退化,好像是废柴一条……”
    冬母没有想到女儿居然承受着这么大的心理负担,她把冬青搂在怀里,轻声说:“青青,你不是一事无成,在妈妈心里你已经很棒了。”
    冬青已然呜咽不成声。
    “陈嘉树那孩子,确实太优秀了。如果你觉得一段感情不能让你快乐,反而痛苦,那就分开吧,妈妈希望你开开心心的,这世上那么多人,大部分都是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妈妈不求你有多大能耐多大出息,只要开心快乐,就好。”
    冬青仰起头,脸上还挂着两抹泪痕,冬母对她目光中充满了怜爱和心疼。
    “乖,好好吃饭。”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笑着安慰,“人这一辈子,人来来去去,分手了才有下一个。”
    虽然有下一个,下下一个,但优秀如陈嘉树,冬青从此之后恐怕很难再和其他人谈恋爱了。
    冬母深谙冬青的不容易,但现在她只希望女儿有一个健康客观的心态。
    晚饭之后,冬青把自己锁在卧室幽闭。
    他那边应该是黎明时分吧,忙碌的科研一天又要开始了,他睡醒后看到一条分手的消息,会作何感想呢?
    冬青想,妈妈说的是对的。
    她终究是一个普通人,可以短暂地拥有一颗星星,但终归要把他归还给宇宙。
    冬青在聊天框里打了很多这段时间想对他说的话。
    譬如,原来他和张芝宜在美帝重逢了,还有她这段日子在医院的事情,还有一件值得开心的,落落考上了江城大学的研究生。
    她看着聊天框有些发痴,最终还是删掉了所以,觉得这些都是画蛇添足,显得她优柔寡断、恋恋不舍。
    只补上了句清冷的“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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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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