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唐伊乐先反应过来的,问:“去意大利哪里啊?”
“佛罗伦萨是大本营。”陈参赞微笑着回答,“其他城市也会去,每个地方待个一阵子。”
“佛罗伦萨啊……”唐伊乐喃喃地说,“那很好啊……”
冷毓川终于发声说了第一句话:“要收费吗?”
“项目本身不收费,但是在意大利期间的衣食住行是要自费的。当然回头如果艺术作品有售卖的话,收入也是全归艺术家本人所有,基金会并不会抽成。”
唐伊乐开始回过神来,略带着亢奋问:“那……什么时候去啊?”
“下月中旬。因为是临时加入,所以准备的时间不是很多了。”
“中途能回来吗?”
陈参赞跟费拉拉女士交头接耳两句后回答:“游学和培训日程安排得比较紧张,不过总有休息假期的,可以自己选择留在意大利的工作室创作,或者出去玩、或者回国探亲,都行。”
“还有工作室啊?”
“嗯,项目总共只有十个名额,会统一安排工作室,方便基金会的专家进行指导。”
“那今年剩下九个人都是哪里的啊?”
“这个基金会在欧洲比较有名,所以大部分青年艺术家都是欧洲人,目前参与的亚洲人只有一个日本女生。”
“那不会说意大利语怎么办?”
陈参赞摊摊手,“去了学一些日常简单词汇就行,课程会用英语进行。实在不行,还可以画画交流嘛,这应该大家都没问题。”
“也对哦。”唐伊乐正要再往下问,冷毓川伸手把她往回拉了拉,站起来说:“我会考虑一下的。”
唐伊乐惊讶地盯着他,其他人则错愕片刻,也纷纷跟着站了起来,费拉拉操着生硬的英文说:“你,很好,不同的风格,都很好。等你来。”
冷毓川只是语义含糊地答了句”谢谢”。
似乎觉得艺术家就应该是冷毓川这种脾气,除了唐伊乐以外的所有人都还是一脸笑容,大家一团和气地互相打招呼告别,陈参赞留下了名片,说费拉拉后天就回意大利了,接下来的具体事宜可以找他对接。
lorenzo临走时问冷毓川:“伤好了吗?”
冷毓川点了点头:“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算是补偿你了,对不对?”lorenzo陪笑道。
冷毓川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淡淡地笑了笑,就把一行人送出了门外。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叁个人,唐伊乐拽了拽冷毓川的衣袖,小声埋怨道:“你要考虑什么啊?”
没等冷毓川回答,唐伊乐就连珠炮一般说了下去:“是考虑钱吗?别担心啊,两年而已,一个月生活费能要多少?两叁千欧?那一年就算五万,两年十万欧,也没多少啊。你又不乱花钱,平时连件衣服都懒得买,我给你买你都不要,十万欧足够了吧?回头要是真的能成名了,那卖两幅画不就回来了……”
冷毓川不想当着唐叁宝的面讨论这些事,压低声音对唐伊乐说:“我们回家再说,行吗?”
唐伊乐终于收了声,唐叁宝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点头道:“小冷,这是好事啊,做人要抓大放小,别顾虑太多。“
冷毓川点头,“我明白。”
他对唐叁宝很客气,称得上是点头哈腰,正正经经跟唐叁宝告了别,还道了谢,才拖着唐伊乐走了。
唐伊乐看他这副不大高兴的样子就觉得奇怪,下楼路上忍不住叽叽咕咕地问:“你到底考虑什么呀?这么好的机会……是觉得到那边语言不通不适应?我跟你说,这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手机都有那种实时翻译的软件了,上次我跟我爸去泰国就用过,准确率挺高的……意大利我还没去过呢,德国法国瑞士都去过了,就剩意大利了,原来就是等着现在的,等放暑假了我去看你……不过你可能没空……”
两个人一路走,唐伊乐一路说,直到上了车关了门,冷毓川才忍无可忍打断她:“你就不问问我想不想去?”
唐伊乐愣了。
她根本没有想过冷毓川还有“不想去”这个选项。
愣了两秒后,唐伊乐开始觉得有点儿不高兴了:“不想去?你为什么不想去?”
冷毓川看着车外不说话。
两年。
要去万里之外的地方。
但她好像根本没有考虑过两个人至少几个月见不到面这件事。
唐伊乐不傻,她看冷毓川的神色就明白了。
她不出声地坐了一会儿,不出声地开车上路了。
快到家时,唐伊乐突然提前两个路口转弯,再过了几个路口后,把车停在了一排沿街的商铺门口。
右手边就是lorenzo的意大利餐厅,已经开业了,里面人还不少,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能一眼看见餐厅里那幅顶天立地的壁画。
“冷毓川。”唐伊乐熄了火,目光穿过餐厅里的人群,落在画上,“这么奇怪的画,你都画得这么认真这么好,现在有天上掉馅饼一样的机会,你却说你不想去,你到底有什么理由?”
冷毓川还是不说话,也不去看自己那幅画,只是目视前方,一脸英勇烈士的坚贞。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不只是个天上掉馅饼似的机会,这更像是老天在他觉得人生一片黑暗时突然点亮的一盏灯。
但他却胆怯了。
胆怯的原因很多,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因为旁边这个质问他的人。
冷毓川用余光瞄了一眼餐厅里那幅画,猛然想到了当时从梯子顶端摔下来时的感觉。
先是空落落的,接着是剧痛,然后是冷。
现在的感觉竟然和那时一模一样,他想要有人接住他,想要有人用温暖的拥抱陪伴他。
可这样隐秘又懦弱的渴望,他当时说不出口,现在也说不出口。
当时是她主动出现,拯救了他,给了他人生中最温暖的一段日子。
跟小时候那种无忧无虑不同,眼前的一切是来之不易的,是失而复得的,是万万舍不得放手的。
可她现在却这么轻易而亢奋地催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