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了一会儿,他又问:【事情处理完了没有,什么时候回市局?】
钟愈回复道:【快到了。】
谢珹把聊天记录往上拉,将那句直白的表白又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然后沉着脸给叮叮拨了个电话过去。
叮叮回程没和钟愈坐一辆车,接到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找小钟?她不在我这辆车啊。”
谢珹说:“我知道,我就是找你。”
叮叮“嘿”了一声坐直身子,“难得难得。怎么说,特地来表扬我的吗?”
谢珹含混地回了声“嗯”,斟酌着开口:“问你点事,钟愈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好?”
叮叮无语凝噎:“还说不是找她……”
“随便问问。”谢珹说,“那你到底说不说?”
叮叮偏头看了一眼后排坐着的一家三口,不小心和季蘅对上眼。她正搂着冯璟呈低声安慰,看人时眼神却冰冰凉凉没半点温度。就像是生活在不同时空,此生不会产生交集的两个人碰上了面,一方对另一方冷漠忽视得彻底,什么爱恨嗔痴的情绪都是不屑表露的奢侈品。
这样疏离淡漠的眼神叮叮只在刚和钟愈认识的时候从她眼睛里看到过,现在又对上,他不由得心头一颤,莫名觉察出点熟悉感来。
他微一皱眉,压低了声音,“她今天心情应该不太好,可能还是因为,呃,受害者一家的身份。”
谢珹揉了揉太阳穴,“那女的,我说季蘅,有没有对她说些什么?”
“你说到这个我就有得吐槽了。”叮叮声音不自觉地就大了一些,感觉脑后突然被两双眼睛盯住了。“啧,等会回去了再和你说,现在不方便。”
随行医生帮冯璟呈检查了身体,除了手腕上捆绑时留下的勒痕外,他浑身上下再也没有其他伤,但是季蘅和冯定川还是不放心,反复询问着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叮叮听得耳朵生茧子,忍不住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休息,你们就别问个没完了。”
季蘅冷笑一声:“他可没得休息,这不是还要配合你们的调查吗。”
“难道不应该?”
“小呈遇到这种事是受了你们钟警官的连累,归根到底还不是你们警察的责任。”
叮叮几乎要气笑了,“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
霍璇琳和王简带着一队刑警摸到了吴建民的家,却扑了个空。
屋内早就没了人迹,看桌面落灰程度像是有一个礼拜没人住过了。吴建民倒也不愧是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男人,他家这栋单层平房在土地面积稀少,居民房恨不得互相踩着彼此的肩膀建立的小村子里还能拥有一片有前后院没邻居的单独区域。
屋内屋外,田地旷野,甚至院墙边堆积着的早就被雨水浸湿发霉的草垛里,都没有能找到周清葭的尸体。
霍璇琳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认命似的准备找工具来挖地。
王简从墙根那边抄起一个趁手的铁铲,刚要掂量下分量,忽然觉得耳边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霍璇琳将要开口的话就被他打住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什么?”
王简屏息,“一点……歌声?”
“啊?谁手机铃声吧。”霍璇琳狐疑地看了眼屏幕,“不是我,你们谁的?”
大家纷纷表示不是自己。
王简说:“不像是铃声,像是有人在唱歌。”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刑警睁圆了眼睛,连忙抱着手臂搓鸡皮疙瘩:“简哥,你别吓人啊,这儿除了我们哪还有人。”
王简蹙眉,循声小步探查过去,那个断断续续的诡异声音逐渐清晰,一直到了院墙外围。
粗壮的槐树屹立一旁,一截蓝色布衣从后面闪过。歌声戛然而止,一声清脆的笑声窜了出来。
“谁在那里?”
王简一边回头冲众人打手势,一边握紧了腰间的枪。
那个声音还在笑。
他缓慢抽出枪,双手握着提到耳侧,步伐悄寂却稳健。远处传来野狗的几声乱吠,蓝色的衣角受了惊吓一般探出了头,猫儿似的在众人面前荡了一下。王简两步上前,飞快地一纵身,枪口正好抵在了树后躲着的人的脑门上。
“不要咬我!啊不要咬我!”
女人尖叫出声,双手抱住头蜷缩起来,似乎没认出刚才对着自己的是枪,一门心思地嚷嚷着“狗”、“别咬我”之类的话。
王简看清人脸,舒了一口气收回枪,扭头对霍璇琳道:“我怎么觉得她是在骂我?”
“我不允许你说自己不是人。”霍璇琳上前,打量了一下脚边的女人,“村民?”
女人顶着一头杂草似的乱发,脸上沾着灰,黑一道黄一道的,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她身上的蓝色布衣裳不知道是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古董,款式和质地都不新,想来是穿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替换,隐隐传来一些酸涩的臭味。衣服下面空荡荡的,骨瘦如柴的身躯半点存在感都没有。
霍璇琳和王简对视一下,然后弯下腰试探性地询问:“小葭?”
“不要咬我,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跑了!”
“什么情况。”她重新直起身子,“精神不正常?”
王简沉声:“不是周清葭吧,她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了。”
“刚来一路过来都没看到年轻人。”霍璇琳回头看了看,然后又问道:“你认识吴建民?”
女人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抬起头,流露出凶狠的目光,霍璇琳这才勉强看出来,她长着一双漂亮的杏眼。
“死!死!去死!!!”
“让谁去死?”
“都该死!都该死!”
她指着后山头的方向,笑声尖锐而凄厉,带着些癫狂的快意,“不止我一个人,死了,哈哈哈,死了!”
-
谢珹接到霍璇琳的电话,立马要出门,刚跑到大门口便看到了钟愈和叮叮的车。钟愈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他就是觉得她脸上写着“老子心情不好”几个大字。
他叫了她一声,钟愈抬眼看过来,汪着一池水似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眉尾下落,似乎是在委屈。
谢珹眼皮跳了跳,感觉心脏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又带着往下一拽,有点疼。
他的车就停在那边,索性直接走过去把人拉近了,“跟我出去一趟。”
钟愈点点头没说话。
叮叮“诶”了一声,“老大,什么事啊?”
“找到了周清葭的尸体,我现在过去一趟。”谢珹回头,顺便看了季蘅一眼,“钟愈和我一起,其他东西你留在这儿处理就行,老梁过会儿会回来,不会的就问他。”
“为什么我留在这,我也想去!”
“你去什么去。”谢珹瞥了他一眼,“没看出来我俩约会呢吗。”
“……”叮叮小声嘟囔,说这是哪门子的神经病,把案发现场当约会地点。
钟愈对此不置可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谢珹歪头看她,又叹了口气,身子探过去拉她座椅右侧的安全带。
他靠得很近,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和呼吸。
钟愈挪了挪身子,“你……快一点。”
谢珹轻笑,“快不了哦。”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些低沉的撩拨。钟愈不自在地拨了拨耳边的碎发,伸手去拉安全带:“我自己来吧。”
“你都这么想念我了,我怎么能不为你多多效力呢。”
谢珹反握住她的右手,牵引着她缓慢地拉动安全带,一寸一寸地朝着座椅左侧的插孔按下去。钟愈垂着眼眸不敢看他,也没注意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咔嗒”一声响起,漫长的等待到了尽头,她正要舒口气,眼皮上忽然多了一丝柔软的触感。
触感很快消失,却留下了深刻的滚烫。谢珹在她头顶叹息,左手牵着她的右手,让她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
“不好意思,情不自禁。”
“你……”
这回吻落在了她的唇上,轻飘飘的一下。
谢珹低低地笑起来:“这回是我故意的。”
他捏了捏她红得要滴血似的耳垂,泪痣跟着轻颤:“胆小鬼。”
钟愈轻轻推了推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还是带着羞涩的气急败坏:“开你的车。”
二人来到小木屋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金光打在屋子上,镀上一层柔软而诡异的光。越靠近屋子,越能感受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腐臭气息,几乎可以猜到屋内是何种情景。
留守在这里的刑警们见谢珹一来,纷纷上前,三两句解释了一下情况。
“尸体在屋内,因为时间很久了,所以虫子很多,潘科说让您先看,他随后就到。”
谢珹眉头一挑,随后镇定地点了点头。但人刚走到门边,步子突然顿住了。
钟愈疑惑地侧头,眼见他在衣服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个墨镜来,狗模狗样往鼻梁上一架,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个鼻子和嘴。
钟愈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谢珹,缓缓开口:“是要进去走秀吗?”
谢珹轻咳一声,好像一点都不尴尬的样子,说道:“夕阳光太刺眼,影响我视线了。”
“你好像挺喜欢晚上戴墨镜的。”钟愈当即判定,此人只是个不可多得的傻逼罢了。
木屋的门锁年久失修,裹着厚厚的铁锈,推开时并没有太多灰尘,只是扑面而来的腐烂味刺鼻也刺眼。她立马背过身来,面对着身后的谢珹,微微翻了个白眼。
谢珹难得没笑话她,杵在那里也不说话,一改刚才在车里那副不正经的模样,神情严肃得很。钟愈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拿出口罩和手套戴好,全副武装重新进入了屋子。
迈出的第一步脚下就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先是弯弯曲曲的像小溪流一样洒在地面上,越走向里面血迹面积越大,一汪一汪凝固着,暗红色被夕阳光照亮。
血迹的尽头是一具仰躺着的尸体——或者说一堆烂肉。
腐烂的程度很深。尸体肿胀得完全不像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她的肚子整个被剖开,腹内器官被砍得稀巴烂,殷红色的一团,混着透明的液体凝固着。而头部却是焦黑一片,只剩个头骨的轮廓还有两个更深一些的眼窝,似乎是生前或是刚死之后被人用火刻意烧成这样的。
她的四肢张开,呈“大”字躺在地上。
钟愈视力好,离得还不算近,就可以看到那被掀开的肚皮上蠕动着的蛆。
谢珹双手插兜,抿着嘴唇什么表情都没有,墨镜下的一双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里,总归没有分给尸体太多的目光。
他有些让人意外的安静。
“你怎么不说话?”
“哦。”谢珹屈指扶了扶墨镜,十分坦然地说道:“我害羞了。”
“……”
钟愈又被他勾起了方才的记忆,脸色变了许多回才平静下来,“你到底怎么了?”
谢珹摇了摇头,哈哈笑了声:“没怎么啊,这不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嘛,你随便看看哈哈,我到处观察观察。”说完真的走到窗边搜查起来。
钟愈心里道了声奇怪,自个儿走近查看尸体了。
谢珹在窗台边上翻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微微侧身往墙上靠了一靠,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略微放松一些。
“潘远哲这个狗东西,明明知道还让我来……”
正埋怨着,就听见钟愈一声惊呼,谢珹立马跑到她那里,只见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一只小老鼠,正龇着牙与钟愈大眼瞪小眼对峙着。
谢珹连忙刹住冲刺的步伐,整个人在见到老鼠的那一瞬间石化了一般,他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个瞬间冒了出来,甚至怀疑自己的头发已经根根分明地竖立起来了。
他攥紧了冒着手汗的拳头,大脑在“媳妇儿别怕我这就帮你消灭它”和“媳妇儿救命我已经呼吸不过来了快帮我把它弄走”两个念头之间快速切换,最终还是僵着身子拼命控制着想要跑开的两条腿,迈进了两步。
“你……”
强装镇定来安慰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他惊奇地看着钟愈戴着塑胶手套却仍然纤长的手指拎着差点让他原地去世的那只老鼠朝他看来,一脸认真地说:“这个也要装进物证袋带回去给潘科鉴定吗?”
女侠。谢珹提起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翻腾不息的心绪,这就是霸道女总裁爱上我吗?
钟愈看着他一脸痴呆的模样,突然间想起了些什么。
她温柔地笑起来,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道:“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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