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愈再见到谢珹,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她拖着一身疲惫顶着黄昏回家,就看到他站在门前。他个子高,难得体态也端正,不吊儿郎当地倚着门框的时候,倒也能看出一些芝兰玉树的俊挺风采出来。
听到动静,谢珹回头,“咱们一个办公室的谈个恋爱,还搞得跟异地恋似的,见一面都难得。”
钟愈无奈地笑了笑,“我们也就一天半没见。”
谢珹展开双臂:“来,抱一下。”
纤瘦的身躯被包裹在怀里,他低头凑近她的颈窝,嗅着长发低声呢喃了一句:“可我总觉得一分钟见不到你就怪想念的。”
“你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钟愈靠在他的胸膛上,“谢队长,这可不像你。”
“嗯,那怎么才像我?”
钟愈想了想,学着他的语气,“你应该说,‘想你?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娘们唧唧的情绪就说这么肉麻的话’。”
谢珹低低笑出声,“我有这么欠?”
“有的。”
“哦,我认错。我很想很想你,见到你会想要离你更近,见不到你的时候也忍不住去想,‘阿愈现在在做什么呢?她有没有像我一样也在想我啊?’所以我一忙完,就迫不及待来找你啦。”
钟愈被他三言两语说得满脸通红,脱离他的怀抱低下头,小声地说了句:“进屋吧,别站在外面了。”
“哦,阿愈还邀请我进她的家,我真是欢喜至极。”
“你又不是第一次来。”
“我自己送上门和被你主动邀请能一样吗?”
随着大门的开启,招财进宝兴冲冲地“汪汪”叫起来。
谢珹蹲下身子,笑得极其和蔼可亲,活像第一次看见女婿的丈母娘,眼角眉梢都是大写的“温柔”,“王朝马汉小宝贝们,想你们珹哥哥没有?”
钟愈:“。”
招财进宝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前,钟愈惊奇地看到这俩平时只用鼻孔看人,高傲得连多发出一个气声都觉得是在浪费自己表情的小王子,冲着谢珹使劲儿乱叫起来。
谢珹一边心满意足地抚摸两条狗,一边得意洋洋地抬头去看钟愈,“你看,它们笑得多开心啊。”
“……多半是气的。”钟愈从柜子顶上拿下狗粮倒在碗里,无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它叫王……呸,它叫招财,它叫进宝,你已经叫错第三次了。还有……你要想当它们哥的话,得叫我一声妈。”
谢珹恍惚中停顿了一秒,然后迅速站起身,离招财进宝两米远,“不熟,谁没事和狗瞎攀亲戚。”
钟愈见惯了他的双标操作,笑一笑也就没继续揶揄他。
谢珹自来熟似的坐在她家沙发上,摸出电视遥控器打开那个常年当作摆设用的大液晶,“你这两天在忙些什么?老潘说总看你在接电话,忙忙碌碌的是不是公司要上市了。”
钟愈头也没抬,“公司上市好几年了……诶,他说哪家?”
谢珹:“……”
“是钟恕找我,一些关于……季蘅的事情。”
“季蘅?”
“我妈。”
“哦……上次见过,有印象。怎么想起来聊她了?”
钟愈把给他倒的茶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思虑着开口:“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当警察是为了查明我父亲死因的事吗?我对我父亲去世前后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我那时候也不懂事……第一次对他的死因产生疑惑是在我刚准备进入大学的前夕,我在家里找到了他用黑光笔写的一本日志,他在首页‘预知’了自己的死亡。”
“当时我年纪小,想法也简单,总觉得正义要靠司法手段来维持,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有阴谋和隐匿都会屈服于那个红蓝警徽,抱着一腔的自信心当了警察……可我后来才发现这些什么都算不了,正义会帮有困难的人主持公道,却没法去让一个被所有人都认定自然死亡的人再开口说话,我的一切都是空想。”
“钟恕说他可以帮我,作为利益互换我会帮他争取继承人的位置。”
谢珹在听到钟恕的名字时,平静的表情上才染了一些异色,“我也可以帮你,你应该告诉我。”
“当时我们还没在一起,而且……”钟愈微一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委屈,“你也没表现出喜欢我。”
谢珹一愣,随后大笑起来,“我以前觉得你很聪明,现在看来,你的智商和情商压根儿不对等。”
钟愈:“……”谢珹在说我情商低,哈,有自信谁都了不起。
“我以前也没喜欢过什么人,我承认我这方面确实欠缺点经验,但我对你明显有很大的不同,这你都看不出来?”谢珹十分疑惑,问好几乎要打在脸上,“而且我还帮你买过单,四舍五入就是请你吃过饭了,这种特殊待遇之下还不算我喜欢你?”
钟愈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组织了半晌的语言,才愣愣巴巴说:“你的喜欢……确实是角度刁钻。”
“你在我心里如果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那我早就想说你了。你看你每天穿的,黑白灰,顶多再加个藏青,怎么,是想去峨眉山做兼职吗钟师太?明明往酒吧跑的时候也知道打扮自己。我们这没那么多规矩,你原本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必要刻意去掩盖真实的自己,做不喜欢的事。那些所谓的‘应当’也不过是人为提出的,认可的人多了就被奉为圭臬,凭什么?上班就应该穿得单调枯燥死气沉沉?这叫湮灭人性。当然,你要是真的就喜欢这么穿,那我撤回前面的话,对你表示一百个赞同还外加八百句赞美。”
钟愈确实是特意为上班置办的单一色调衣物,她也着实没想到谢珹这个上级这么开明,不禁笑起来:“你以前意外退伍其实是因为过分不守纪律吧。”
“扯远了。”谢珹摸摸她的头,“接着说你妈。”
钟愈顿了顿,总觉得“你妈”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像在骂人。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僵硬地改了改口,“你妈妈。”
“。”
还不如不说。
“季蘅在我爸去世那年嫁给了她现在的丈夫,冯定川。他们的儿子——你也见过,叫冯璟呈。钟恕昨天打电话告诉我,冯璟呈前几天失踪了。起初季蘅夫妻俩还以为是孩子赌气闹离家出走,饿了没钱了就应该回来,结果等了一夜也没见人影。第二天发动邻居朋友一起找,到处都没找见。”
谢珹挑眉,“怎么又是失踪?”
“又?”
“查黄覃桢这案子的时候……和你说了也没事。中途牵扯出一个失踪的小姑娘,叫周清葭,才十三岁。目前锁定的犯罪嫌疑人是个叫赵志鹏的男人,他那天被带回局里审了之后就交代了,自己在十月十六日当天下午醉酒后在路上遇到了刚放学的周清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人小姑娘骗到了野地里……强/奸了。”
“赵志鹏和周清葭的妈妈方舒龄是同事,周清葭没事就跟着她妈去厂里,和赵志鹏见面的机会很多,算是很熟悉的人了,所以她当时听赵志鹏说是‘替她妈妈接她回家’的时候下意识就相信了。”
“这事发生之后,赵志鹏把她丢在那里自己逃回了家,酒醒了大半,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畜生事儿。啧,畜生就是畜生,你就别指望这东西生出点灵智来——他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自首,反而是回了案发地,想要杀人灭口。”
钟愈听得心口发痛,“那他是怎么遇上黄覃桢的?”
“黄覃桢回村的必经之路就是那块地的所在,他到达的时间点正好碰上赵志鹏。据赵志鹏说,他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周清葭还活着,等他回来想杀人的时候,周清葭却已经死了。黄覃桢看到的就是他面对着一具尸体的场景,当然把杀人的罪名直接安到了赵志鹏的头上,于是就说要报警。”
“……所以他就因为害怕,索性把黄覃桢杀了?”
“对。但是复杂点就在于,赵志鹏和黄覃桢搏斗的过程中,又来了两个陌生男人,他们帮着赵志鹏,一起杀害了黄覃桢。”
“他们是谁?”
“赵志鹏说他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好查。他承认自己强/奸周清葭的犯罪事实,但是拒不承认自己杀害了周清葭和黄覃桢。周清葭的尸体我们还没找到,目前无法下定论,但是黄覃桢……不管是三人合力还是什么,他再狡辩也没用。”
钟愈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力压下心中翻腾的不适与悲戚,“他……为什么要对那样一个小女孩下手,如果没有这个开端,就不会……”
“犯罪需要那么多理由吗?有条理有计划的谋杀或许有个详尽的作案动机,但是这世上纯粹杀人案件也不少,谁能理解这群人到底怎么在一瞬间就产生了恶念?赵志鹏这个人表里不一,平时又一直扮演着老好人,但他段位太低,还称不上什么‘沉默的羔羊’,被酒精刺激后负面自我就无限放大——这压根儿算不得什么‘酒后糊涂’,给怂人壮胆的必经之路罢了。”
他絮絮叨叨讲完这一通,居然没忘记原先的话题,偏过头去看她:“冯璟呈走失,你帮上什么忙了?”
“我……”
“刚进门的时候我就想说,你今天情绪怪怪的。”谢珹声音越压越低,带着好听的微哑,诱惑人心倒是很有一套,“普通人都没法在我面前撒谎,更别说你还是我心上人了,我能看不出来你那点花花肠子?别想着说谎。”
刚要编造理由的钟愈一口气憋了回去,莫名心虚地低下头,“……冯璟呈不是失踪,他是被绑架了。被绑的第二天下午,绑匪发来消息索要巨额赎金,并且要求不能报警。”
谢珹有些意外:“怎么,你做好人好事,当散财童子去了?”
钟愈艰难地摇摇头,“绑匪发来的信息,开头第一句是:‘钟大小姐,你的弟弟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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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誓让我儿子成为土味情话新一代掌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