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伤

    “诶?阿琳去哪儿了?”叮叮一出来没看见人,好奇地问谢珹。
    “哦,组织另有任务给她。”谢珹转移开话题,觑着那头手忙脚乱地整理沙发和茶几的男人。
    “赵师傅一直一个人住,就没想过成个家?”
    赵志鹏团起一堆报纸和广告单往早已满透的垃圾桶里硬塞了塞,笑道:“警官,您看我这条件,就不祸害别人了吧,怎么过不是过呢。”
    “听厂里同事说,你十月十六日当天和第二天早班的齐跃换了班?”
    “是……有这么回事儿。”赵志鹏直起身,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谢珹自然没有那个坐他沙发的打算,“为什么?”
    赵志鹏小幅度地吞了吞口水,手指绞着绞着不自觉就卷上了衣摆。
    “那天我……喝了点酒,醉,醉了,路上骑车不小心摔到了。”
    “哦,那摔得挺严重的吧。”
    “对对,挺严重的!”赵志鹏忽地抬起头,“摔得很严重,身上的皮都划破了,衣服穿不了了,我,我就扔了。”
    谢珹微微眯起双眼,对他这副自曝性言论发出一声轻细的哂笑。他倒没当下就拆穿他,继续问道:“身上的伤在哪儿?”
    “在肩膀上,我是……摔的时候恰好背着地,地上的枯树枝太多。”
    他说着,麻利地开始脱衣服,一件单薄的t恤脱下身,露出了蜡黄色的皮肤。赵志鹏转过身,指着自己后颈处的划痕道:“就是这,幸好没再往边上戳,不然就戳到大动脉了。”
    谢珹走近两步,看清了他所谓的“树枝划痕”,两个不同方向的长疤像个倒立的“八”字似的分附在他的后颈下,每边三四条不等。痕迹倒是不深,没能划破皮肤,此时只剩下已经泛着鹅黄的淤处。
    但在这些伤痕中,却有两三道格外显眼的长痕夹杂其中,想必是当时划破了皮肉,正结着薄痂。
    谢珹伸手轻轻点在那些破损的皮肉上,赵志鹏难抑地发出疼痛的闷哼。
    “叮叮,你说。”
    “啊?哦。”叮叮突然被点到,也凑近来看,拧巴着眉头盯了好久,才道,“赵师傅,你这‘小车祸’经历了不止一次吧?”
    赵志鹏蓦地一僵,颤声道:“这……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这些伤口分明是在两个时间段造成的,而且不是同一种受伤方式。你说自己摔倒时被树枝划到,那确实有啦,这些比较长比较明显的是树枝划伤没错哦,但是另外的那些很明显是被人的指甲抓伤的。”
    “胡说!我怎么可能被指甲抓伤呢!”赵志鹏陡然扬声。
    叮叮双手伸到颈后,作势使了些力气,“你搓澡的时候用这种姿势吗?确实不太常见。”
    赵志鹏一瞬间哑了声,默了半晌,顺着杆子陪笑道:“我这是……个人习惯。”
    叮叮摇头轻笑,然后看向谢珹。
    谢珹听这俩人扯皮的空当儿,把这间小屋里里外外扫视了个遍,目光最后定在墙角处的一个破旧塑料鞋架上。
    他眼睛一亮,快步上前蹲下,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从鞋架上取下一双灰□□面运动鞋。
    赵志鹏一直屏息注意着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一看清他的动作,顿时像被卡住脖子一般感到一阵心悸。
    叮叮刚要开口询问,房门又被“咚咚咚”地重重敲响。
    谢珹头也不抬:“叮叮,去给琳妹妹开门。”
    “阿琳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叮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扭开了房门,扑鼻而来就是一股浓郁的腐臭味。他被熏得连退了好几步,一瞬间恍惚地看到了眼前有白光闪过。
    霍璇琳黑着一张脸,汗湿的短发贴着额角,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我杀谢珹”的气息。
    “我靠……阿琳,你这是,拯救地球的半路上掉进下水道了?”
    霍璇琳绕过叮叮径直进门,把手中一团深色的不知名物体扔到了谢珹脚边,“欠我一顿饭。”
    谢珹扬起眉,眼神还停留在手上那双鞋上,仿佛在观察什么罕见的联名限量版,“难得你刚从垃圾场回来,还能惦记着吃。啧,霍警官果然不是俗人。”
    而赵志鹏早在一看到那团物体的时候就白了脸,这时窝在角落里半口气都不敢出。“隐身功能”没起效,谢珹和霍璇琳胡侃了两句之后就转回了注意力,重新把视线落回赵志鹏身上。
    他放下鞋子,伸出手指点了点地面,“赵师傅,这个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
    “我……这是我的工作服,破了的那件啊,怎……怎么了吗?”
    “临沛就这么大,那棺材里挖出具不知名男尸的事儿你们这些村民不会不知道吧?我们呢,好巧不巧在尸体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一枚纽扣,这枚纽扣又好巧不巧正是你们工厂工作服上的配备纽扣。而赵师傅你的这件‘因故破损不得不丢弃’的衣服上,又缺了一枚扣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赵志鹏哆嗦着嘴唇,“就是巧合而已,我怎么会知道……不对啊,你看都没看这件衣服,凭什么说它缺了一颗纽扣?”
    “巧合吗?”谢珹说,“你家里乱成这样,地也不拖桌子也不擦,鞋架上的污垢刮下来都能糊一面墙,你不觉得在这种环境之下偏偏有一双擦洗得很干净的鞋子放在那,显得很突兀吗?”
    “我喜欢那双鞋!”
    “哦!是这样啊。既然喜欢它,爱惜它,又为什么不打扫出一块干净点的空地把它供起来每天早中晚烧三炷香再磕几个响头表达爱意呢?‘你喜欢的鞋’在待遇上和那些其他脏兮兮的鞋子没什么不同,它不值得你买一个新的鞋架,但却能让你一个不爱整洁的人把它洗得一尘不染。那只能说明它唯一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曾经和你一起去了某个不能为人所知的地方,见证过你做了的不好的事情,所以急需被抹除痕迹。我说的对不对?”
    “不是!”
    “十月十六日天气晴朗,在干燥的土地上行走并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临沛尽管不发达,但是除了偏远的农田草地,大部分地方还是浇了水泥地的——起码在你两点一线的那条路上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林间的杂草最烦人,尤其是鬼针草之类的,一粘上人拍都拍不掉,很麻烦。”
    赵志鹏手指微颤,立马去看自己那件被霍璇琳找到的衣服。
    “别紧张,我就是举个例子,没说你粘到了”谢珹笑了笑,然后毫不嫌弃地捡起被霍璇琳丢在地上的那件被不知名液体沾湿的,还带着很多灰尘与杂质的工作服。
    “你说了……晴天,没有痕迹……我也没有……”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说你涉嫌杀人,你承不承认?”
    赵志鹏瞳孔微缩,“我没有!”
    谢珹提起那件衣服,抖开了一些,“你背上的抓伤痕迹根本不可能是自己搓澡造成的,显然是和人缠斗的时候被人迎面抱住脖子挠伤的——你以为事后拿根树枝划拉两下就可以掩人耳目?别把人想得和你一样蠢行不行。”
    “我在跟你说鞋子的事儿,你一听到自己身上可能沾到鬼针草,第一反应不是看向鞋架,而是这个早就被你遗弃的旧衣服上。至于我为什么看都没看这件衣服就笃定上面少了一颗扣子……那是你告诉我的呀。鞋子脏了可以洗刷干净,衣服上沾了草屑,或者一些别的东西,就洗不掉了吗?你发现纽扣缺失的时候就已经打算丢弃它了,自然没必要再多此一举清洗一番。哎,好久没遇到这么朴实的疑犯了。赵师傅,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赵志鹏面如死灰,双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叮叮这时候掏出手铐上前,“赵志鹏,现在我们以涉嫌谋杀黄覃桢的名义正式逮捕你。”
    “我没有杀他!杀他的人不是我!我……我顶多是帮凶,啊不,我,我是被诱导的!”赵志鹏猛地大吼起来。
    “是不是你,回去比对一下就知道。带走。”
    -
    “呦,今天效率怎么这么高?这才半天功夫,嫌疑人就缉拿归案了?”
    潘远哲正等着dna比对结果,百无聊赖地开始拿谢珹找乐子。
    谢珹勾起唇笑得格外嘚瑟,“没办法,谁让我现在是个有家有室的男人呢?一刻不见如隔八百秋,赶着见心上人,工作效率自然飞速蹿升咯。”
    潘远哲果不其然对着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滚蛋滚蛋。”
    “诶对了,我们家阿愈人呢?”
    “啧,这么快就你们家了,说得跟扯了证似的。”
    “扯证的时候请你喝酒。”
    “谁稀罕……她接了个电话,急急忙忙出去了。哎我说,她一小姑娘家怎么一天到晚比上市公司总裁还忙?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
    谢珹顿了顿,“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呢?”
    “切,我也天天在梦里开我的‘劳斯莱斯·幻觉’呢,你就少做点迎娶到白富美的美梦了,脚踏实地好好工作不香吗?”潘远哲说,“对了,上次你让我查的那个,贺衍,他的身份证明没问题,不是冒名顶替。毕竟dna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人的面容可以改变,性情可以伪装,但是在科技面前想要证明‘他’是‘他’还是很容易的。”
    谢珹微一蹙眉,“那有没有可能,他是双重人格?”
    “多重人格目前在世界来讲都算是罕见病例,我国有史以来出现的也很稀少。毕竟随随便便遇上一个‘比利’的概率还不如我中五百万高。当然了,我不是说他没可能就是这个特例,但是就我的观察来看,他是个正常人,顶多坏事做多了比别人心黑一点。你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找心理医生来给他做心理干预。”
    谢珹若有所思,随意道:“那算了,没这闲钱,上头又不给报销。”
    说了两句,咚咚拿着几张报告过来,“结果出来了。”
    谢珹接过来低头一看,结果显示黄覃桢指缝里的皮屑并不属于赵志鹏。
    那就是潘远哲所说的,另外两个在案发现场的人了。
    咚咚犹豫了一会儿,难得说一次自己的见解,“老大,潘科,你们就不觉得那个嫌疑人背后的抓伤有些不同吗?”
    “什么?”
    “指痕看起来有些细短,虽然留下了淤青,但是力道并不大,否则不会几天就变淡了。生死搏斗之间一个成年男子有心求生,怎么可能只是把他挠成这样?那些伤更像是……小孩挠出来的。”
    谢珹猛地站起身,扶着脑袋闭眼沉思。
    黄覃桢在下午六点前接到母亲的电话,加上路上耗费的时间,抵达临沛时最早也应该在七点左右。赵志鹏当天上班时间是下午四点,齐跃说他是在三点四十五前后临时请求他和自己调班。黄母身体不适是突发情况,没人能够预料得到,赵志鹏更加不会提前知道——他没有一个合理的杀人动机。
    即便他早就有心杀害黄覃桢,也不必非要在自己时间排不开的时候特意和齐跃调班,这样只会给他自己增加嫌疑。在下午四点到晚上七点这段时间内,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黄覃桢的死亡。
    “她前几天女儿失踪了,一直都没找到。”
    “就是……还是十月十六号那天。”
    “十多岁的小姑娘。”
    “那些伤更像是……小孩挠出来的。”
    他回想着众人说过的话,突然想通了。他们的调查一开始就因为黄覃桢身上的这枚纽扣而把赵志鹏定性为杀害他的真凶,但谁说赵志鹏只犯了这一件事呢?
    黄覃桢这么一个和谁都能结善缘的人,甚至在临沛广有知名度,他在意外的时间被意外地杀害,并不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做了什么,而是他撞破了别人所做的一些事。
    他看到了,想要逃跑,或者也想要阻拦。那些人,赵志鹏背后还剩的两个同谋,因此取了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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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开学返校,停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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