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

    资料显示,宋归云十六岁出道,一直不温不火,就这样耗过了四年寂寂无名的时光,今年也就是他二十岁这一年,通过主演的影视剧《逢月》一炮而红。按照他现在的年龄换成普通人,应该还是个身处校园的学生。
    也是由于这样的经历,宋归云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他所在的公司是国内一家不高不低的中型娱乐公司,带他的经纪人叫伊万,手底下除了宋归云还有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
    宋归云身边有个叫赵钦的生活助理,因为伊万毕竟还有其他艺人要带,并不能每次活动都跟着他出席,所以赵钦反而是陪着宋归云时间最多的人。
    除此之外,由于资历过浅,他在圈里连朋友都没有一个。
    这样一个刚在娱乐圈冒出头的年轻小演员,要说得罪人那的确没有什么可能。
    钟愈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低着头时偏长的黑发挡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散发着颓靡的味道,半点朝气也无。
    宋归云的家里装修简洁,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明明外头天光大亮,正是一天内阳光最盛的时刻,他家的窗帘却全部紧紧闭着,丝毫没有让阳光溜进室内的打算。除此以外,所有的房间都大敞着门,灯全部打开着。
    他坐在自家经纪人身边,双手交握着放在桌面上,两个大拇指不安地摩挲。他腕上的纱布大概是经过了更换,没了当天在市局里那副触目惊人的血腥模样。不过钟愈在听谢珹分析判定这是个假伤口之后,再看过去心态又和当日不同了。
    宋归云的伤口虽假,精神状态的衰弱却不似作伪,而且说话声音也确实沙哑得很。
    “警官,你们来的正好,我已经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每次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就会觉得有人阴森森地在看着我……”
    宋归云顶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焦躁惶恐地倾诉着。
    “您说,这世界上会不会有鬼啊?”
    谢珹挨着钟愈坐在宋归云的对面,闻言笑道:“鬼又不以慈悲为怀,为什么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吓唬你什么也不干?就算是最不入流的色鬼,盯你这么长时间也该下手做点什么……”
    “不过,你说有人一直在‘看着’你,你在家里见到过什么可疑的陌生人吗?”
    “自打那人开始联系我之后,我就经常有这样的感觉了……我有一回看到窗帘后面有个人影闪过,但当时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以为是我自己的幻觉,就没放在心上,毕竟这里可是十五层楼。但是后来这种情况发生得越来越频繁,那个人有的时候是在窗帘那边,有的时候是在没开灯的房间……我闭着眼睛时也能感受到一双眼睛。”
    宋归云的描述听起来虚无缥缈,他也说了,这里是十五层楼,莫名其妙有人出现在屋内,他一个大男人还总是抓不到这个装神弄鬼的人本身,确实很奇怪。
    谢珹和钟愈对视一眼,自然不会把事情往鬼神之说上边靠。鉴于先前查出的“邮票”相关,联系宋归云与韩云等人的关系,他们下意识认为这一切也是那个人靠lsd为宋归云打造出的“幻觉世界”。
    但……
    钟愈在桌下悄悄给谢珹发消息:【毛发检并没有检查出他有相关迹象。】
    而且看他的样子,像是对“邮票”毫不知情。
    谢珹给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少安毋躁,毕竟宋归云还有个伪造伤势报案的谎言没有揭穿。
    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收到这个陌生人发来的东西的?平时你有在身边见到过什么可疑人物吗?”
    宋归云道:“大概是《逢月》播到七八集的时候,那时候已经有很多本子递到我的公司了,经纪人也给我接了几部剧还有综艺。我记得我那段时间特别忙,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全国各地做活动,每天睡眠时间只有四五个小时。”
    “因为行程很多,所以每到一个城市都要住酒店。奇怪的是不管我住在哪里,‘他’总能知道。”
    谢珹并不清楚明星行程的相关问题,道:“那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你身边的工作人员?能掌握你所有航班消息酒店信息,这是特别亲近的人才可以的吧。”
    宋归云摇头:“可我身边并没有几个人,除了经纪人就一个生活助理,赵钦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俩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一定不会是他。”
    伊万在一旁补充道:“归云前些日子活动多了点,也因为他这一红,我们公司其他几个艺人都沾了点红利,得到了很多曝光度。大家捧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做出泄露他行程的事。只是……”
    “只是什么?”
    “警官,您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这行啊,艺人行程也属于捞钱的路子之一,很多黄牛依靠查艺人的行程信息贩卖给粉丝从中牟利的。即便是私人行程……哎,这种事情屡禁不止,我们也是有苦难言。”
    宋归云显然深受其害,以他如今的人气,无论到哪儿都有一大堆粉丝围追堵截,根本就没有半点隐私可言了。他苦笑道:“现代社会,还有什么比个人隐私更廉价的东西吗?证件号码、航班信息甚至酒店门牌……不过也就是明价标价的商品而已。”
    钟愈想到叮叮起初说的那些,不由皱眉:“那你有没有什么狂热粉丝之类的,就像那种……半夜敲你房门,时刻跟踪的。而且你也说了作为艺人,私人信息很容易被查到,那你的号码一定不是什么难找的东西。”
    宋归云立马说道:“不,没有。”
    他回复得太快,所有人顿时都齐齐看向了他。
    “咳……您说的这些情况倒是没出现过,虽然公开场合我的粉丝都很热情,但是她们最多最多也只是买同一航班的机票和我在一个舱内而已,再过分的打扰还没出现过。”
    “至于号码,我的号码户主并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的父亲,查我的信息并不能直接查到号码。而且如果号码真的泄露了,我的手机早就被打爆了。但目前为止对我有过骚扰的,只有那一个人。”
    转了一圈,又陷入了死胡同。宋归云有些颓丧:“我现在也不敢住酒店,但是家里又……”
    钟愈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最近会有我们的人住在你家隔壁,也会在你家各个角落安装监控,你可以放心。”
    宋归云提起嘴角笑了笑。
    谢珹观察他的神色许久,悠悠开口:“你之前说的那个可能死因有异的周梓沁,和你关系怎么样?”
    “周梓沁吗?她虽然和我演过情侣,但她并不是很喜欢和人说话,那时候在剧组也不见谁跟她走得近。”
    “她很内向?”
    “也不是内向,就是……她好像很丧,感觉总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那倒也符合她原本的死因,压力过大对生活丧失了想法所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周梓沁既然本人有这种倾向,那她的死似乎没有偏离正常。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的死因有蹊跷?”
    宋归云眼神闪躲了几下,语气飘忽着说道:“我只是觉得……她虽然看起来那样,但是也不至于……而且她死之前我们一起出席过发布会,那时候我看她比之前情绪还要崩溃,所以才觉得可能、可能有蹊跷。”
    谢珹也不知道信没信他说的,又问他认不认识朱水柔和韩云。
    宋归云只说对名字熟悉,毕竟是将要合作的同事,却没见过真人。
    “等我进了组再看看。”
    “你可能一时半会儿进不了了。”
    “什么?”
    “朱水柔和周梓沁一样,自杀了。至于韩云,昨天尸体被发现于环丰后山,初步判断是被谋杀。”
    “什么?!”宋归云惊讶不已,“那查出什么了吗?”
    谢珹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方便透露,既然你不认识她们,那想必也没什么信息提供。”
    宋归云揪着衣角,显然觉得情况超乎了自己的想象,又是害怕又是担忧,最后叹息道:“虽然我不认识这两位,但是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配合的。”
    他和谢珹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时厨房传来响声,宋归云偏过头,起身往厨房走去,道:“水烧开了,两位警官是喝茶还是喝咖啡?”
    谢珹婉拒:“不了,我们待会儿还有事,就不留了。你说的那个暗地监视你的人如果有动静,及时告诉我,有困难可以向隔壁的人求助。”
    宋归云的厨房是开放式设计,和客厅就隔了一个吧台。钟愈一眼扫过去,赞叹道:“你的厨房收拾得好整洁。”
    他笑笑:“我其实不太用厨房,因为我自己不会做饭,都是叫外卖,平时除了烧水就不怎么进来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
    两人并肩在路边走着,钟愈好奇道:“宋归云先前不是提供了一段电话录音吗,没有办法通过这个录音查出是什么人吗?”
    谢珹道:“那段录音用了变声器,虽然说声纹鉴定可以鉴定出声音主人,但难就难在宋归云给的那段录音里,对方用的是影视剧片段里的角色音合成出的一段话,而后再在这段话的基础上用了变声器,所以即使鉴别了,也和声音主人完全没有关系。”
    钟愈惊叹:“这个人警惕性很高啊。”
    “没点反追踪能力谁敢当这种等级的变态?这人比那个高中生朱晨凯难搞多了。”
    “队长,刚才为什么没问宋归云手上伤口的事情?还有,你真的觉得周梓沁的死会像他说的那样,有异常吗?”
    谢珹没直接回答,“虽然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生活阅历不多,本身没什么坏心眼儿的人,他们的内心想法其实都刻在脸上。宋归云这种在娱乐圈边缘锅贴似的混了几年日子,又没在学校与同龄人交往过的小年轻,单纯得和你不相上下,我还是很容易看出他有没有恶意的。”
    钟愈听了一通长篇大论,捡出一句反问道:“什么叫‘单纯得和我不相上下’?”
    谢珹煞有其事地侃侃道来:“夸你啊,说明在我眼里你和二十岁的小屁孩儿一样年轻可爱。”
    钟愈当然不相信这张狗嘴里吐出的假象牙,谢珹说“单纯”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想的指不定是什么“愚蠢”、“弱智”、“没脑子”之类的形容词呢。
    “但关于他那些狂热粉丝之类的信息,你回头再问问霍璇琳是怎么一回事儿。啧,追个星搞得像超市大减价一样,那么多人挤着去抢一根萝卜,还压根儿连个萝卜须都碰不着,真是搞不懂。”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头顶上面的树枝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然后几根小树枝被抖落掉下。谢珹眼疾手快一个侧身,将钟愈拉得后退一步,顺便抬手挡在她头顶。
    那阵好闻的头发香气又钻进了他的鼻子,只是还没等他好好品味,当下就感觉到腰间被推了一把,钟愈攥着他的衬衫一角往身前拉了拉。
    “……”
    谢珹有点不敢置信地看向钟愈:“我第一时间想帮你挡着,感情你一点不谦虚呗,还主动拉我当盾啊?”
    钟愈也是条件反射,闻言尴尬地收回手,干巴巴地也不知道自己语无伦次说了什么:“我……其实……因为你很高啊,我下意识就想……”
    谢珹深呼吸:“我知道我长得帅身材好还很有魅力,这也不用你强调。”
    钟愈:“?”
    ……我没说啊……
    “算了,小白眼儿狼。”谢队长宽宏大量,似乎不打算再和她计较这事儿,反而心中有点莫名的窃喜:你不是很牛吗,关键时候不还是下意识向我寻求庇护。
    他假意气哼哼地梗了梗脖子:“不过我要警告你啊,男人的腰别瞎碰。”
    钟愈当然没能理解出他话里的意思,好奇道:“队长,你的腰不好吗?那我们待会儿回去的路上顺道去商场买个护腰垫吧,就当是我……”
    “赔礼道歉”几个字还没说完,谢珹黑着脸打断了她的话——比解释笑话更扫兴的事情来了,那就是解释黄段子!他妈的钟愈是人类吗???
    然后不明所以的钟愈就看到谢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掷地有声地重复了三遍,最后一遍话里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委屈。
    钟愈更加内疚,以为自己戳到了谢珹什么痛处,当即豪迈地保证道:“我送你一个最贵的!”
    就算是把店盘下来送给你,我都可以做到!
    谢珹仰起头,缓缓闭上眼睛,抬手在丹田处反复收压,连着深呼吸了好几口。
    半晌,他开口。
    “折现吧。”
    “什么?”
    谢珹睁开眼睛,没有表情地重复一了遍:“我不要护腰垫,折现给我。”
    “好。”本来就是自己做得不对,钟愈决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毕竟谢珹看起来也挺可怜的。
    她当下就拿出手机点了点,下一秒谢珹就听到口袋里响起一个洪亮的机械女声:“支付宝到账二万五千元。”
    谢珹不需拿出手机也知道某人这是言出必行了,他全然忘记先开口要折现的人是谁,只觉得他一个新时代好青年被麻烦精用金钱羞辱了。他握紧了拳头:我恨资本主义,也恨这该死的富二代们。
    偏偏某个阶级敌人此刻正眼巴巴地抬头望着自己,一双漂亮眼睛要多温柔有多温柔,纯真得像头小鹿。
    很好,还学会使美人计了。单方面被美色蛊惑的谢珹坚决不承认自己被人家的脸迷倒了——你给我等着!
    过了这茬,他们站定之后朝头顶上方看去,一个黑色的小型无人机和枝叶纠缠在一起,卡在树梢间要掉不掉。
    “啧,这技术,航线杀手啊。”
    钟愈从他身后探出头,看到不远处跑过来一个戴棒球帽的少年。他手里还拿着遥控器,想必就是那位技术超群的老司机。
    “对不起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我才玩儿不到一个月,水平差了点。”
    谢珹仗着个子高,一个纵跃轻而易举从树梢间把那架无人机取了下来。边递给少年边说:“下次注意点,你这玩意儿这回是碰到了我们——尤其是我这种宽宏大量胸襟开阔的大好人,不和你计较,但万一遇上个不讲理的,讹上你怎么办?”
    少年又满怀歉意地对有气度的谢队长表示了感谢,保证以后开飞机好好看路。
    谢珹扭过头,钟愈还朝着那个无人机发呆,他以为她还在为自己刚才卖队友顺便嘲讽自己腰不好的事儿内疚,心里觉得这麻烦精其实心地还挺善良的,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
    不错,他感觉自己还能再被撞八百回。
    钟愈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谢珹心里又高大了一些,她回头看了眼宋归云住的那栋楼,十五层窗口窗帘紧锁,旁边高耸着根电线杆。
    “怎么了?”
    “没什么。”她收回目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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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愈:“真的不需要买个护腰垫吗?我很有钱的,不用替我省……”
    谢珹(面目狰狞):“不!要!”
    钟愈(真诚):“真的真的不要吗?我可不是普通的富二代,要知道,我的个人资产……”
    谢珹:“闭嘴!你要不要亲自试试我的腰到底好不好?”
    -
    谢珹:“我恨她是块木头。”
    作者:“把女主剧本还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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