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法

    潘远哲脱下手套朝谢珹走过来:“尸体表面看不出明显的伤口,还得等解剖之后才能知道。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案发时间应当是在凌晨一点左右。”
    谢珹点头。
    钟愈正和霍璇琳沿着溪流往上游走。
    嘉余市北麓区多高山,是个极为落后的地方。这里的城镇发展进程还不及其他区的小乡村,就像个被繁华都市遗忘的山沟沟。偏偏居民还很多,因此穷困便是北麓区的代名词。
    这也是环丰影视城选择在这里建设的原因,不仅因为地价便宜且可利用土地资源广阔,众多的居民也保障了影视城丰富又廉价的群演数量。
    她们现在面对的小溪接连着座不算矮的山,溪流尽头便是瀑布水流下的地方。水流并不是很湍急,但流速也还算可观,方才那具女尸脚上没穿鞋,说不准是被水流冲掉的。
    霍璇琳仰头看瀑布顶端,猜测道:“阿愈,你说她会不会是从山顶掉下来,然后被水流一直冲到小溪中间的石头上?”
    钟愈沉思了一会儿,“可她的发髻并没有乱,身上也没有淤青或者划伤。山上这么多树,如果她从上面掉下来,又经过这么长一段路程的冲击,没道理毫发无伤啊。”
    “所以她死亡时就已经在刚才那个地方了?”
    钟愈凝视着脚下湍急的水流,目光从山顶转向下游,沉声道:“很可能。不过她穿着戏服,应该是刚结束拍摄,这时候一个人半夜来后山做什么?”
    霍璇琳搓了搓胳膊,附和道:“确实,山里温度不低,虽说是夏天,但是昼夜温差还是很大的。而且夜里黑漆漆的,阴森恐怖,她胆子倒是不小。”
    巡视了一圈,也没看到可疑的地方,她们原路返回去和谢珹会合。
    -
    摄影棚。
    因为连番出现事故,剧组不得已顶着压力停工,总导演张峰嘴里叼着根烟,跟与他面对面的谢珹诉苦。
    “警官啊,我这可真是流年不利,停工等于烧钱,这耽搁一天损失的就是十几万啊。您可千万尽早破案,我们拖不起了。”他愁得白头发都多了一片,看着空荡荡的景棚发呆,指尖的烟灰燃了长长的一截。
    谢珹看不过眼地抬手帮他把烟灰抖落了,然后问道:“昨天夜里有韩云的戏?”
    张峰点头:“昨天是有她的夜戏的,通告单子上排的是十一点开拍,不过她当时状态不好,一次又一次ng,我看短时间内她也调整不好了,索性就让她回去再琢磨琢磨,第二天再说。下戏的时候都快夜里十二点了,因为晚上就她这一场,所以剧组工作人员也没几个。”
    “她后来什么时候回去的,有助理之类陪着吗?”
    张峰思考一瞬:“韩云是新人演员,她的公司不怎么重视她,这次的角色还是她自己试镜争取来的。我记得她是没助理的,开工下戏都是一个人。”
    他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回忆,“组里的演员统一住在影视城旁边的曦光酒店,韩云也不例外。昨天收工之后我看到她回化妆间,应该是去换衣服。后来我忙着收拾器材就没注意她,忙完了,人也都快走光了,我以为她也早就走了。”
    “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摄影棚的?”
    “没错。”
    谢珹看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转身朝不远处的钟愈招手。
    等她过来之后,他又把刚才张峰说的有用信息一一告诉她,然后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钟愈看了他一眼,就算她再迟钝,也发现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谢珹再也没有在自己面前抽过烟,甚至也不准别人抽。刚才张峰情绪不好,一根一根抽个没完,谢珹也是让她先跟着梁迟煜去场务他们那里询问,等张峰灭了烟才叫她过来。
    她承接了这种不溢于言表的关怀,心里惊慌失措。来自别人的关心实在让她很难理所当然地接受。
    在她的认知里,人与人最好的距离就是你别管我我也不管你,各人关心自己。如果别人对她好那么一点点,她恨不得立马还掉这份人情,生怕有过多的牵连。
    可面前这人从性格来看,他的人情想必不太好还。
    谢珹看着钟愈望向自己的眼神从淡漠变成惊恐最后慢慢转变成疑惑与……愤怒?他感到莫名其妙,朝钟愈打了个响指,“发什么呆呢你,被我的帅气晃没了心智?”
    熟悉的语气飘进耳朵,钟愈回过神,谢珹还是那个贱人。
    她连忙把心里那些奇思妙想收起来,安慰自己应该是义务教育使谢珹养成了尊重同伴的好习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于是她放松下来,开始了对张峰的讯问。从刚才那些信息中,只能了解到韩云这个人最基础的一些信息,她的发问便转换了一个角度。
    “韩云在剧里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她扮演的角色叫萱娥,萱娥从小在青楼长大,后来因为和客人起了冲突,被男主角楼辞江救下带回了家,成了他的红颜知己。”
    谢珹点评:“小老婆啊。”
    张峰笑了笑,“可不能这么说,男主角对她没有爱情。”
    “萱娥的戏份并不多,毕竟只是个女三号。我们开拍才半个月,男女主因为档期太满还没进组,女二又……所以只好先拍她的戏份。”
    “女二?女二怎么了?”
    张峰又是一阵苦涩,“演女二珍珍的那个演员,叫朱水柔,开拍没几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自杀了。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代替她的演员呢,这下韩云也出了事……哎。”
    “自杀?”钟愈与谢珹对视一眼。
    “一个月前也有个女演员自杀,叫周梓沁,您认识吗?”
    “认识啊,《逢月》的女主角嘛,这部剧正红着呢,周梓沁居然自杀了。不过她的死讯并没有公开,只有我们圈内的人知道。到时候传出去了,肯定会引起很大的轰动。”
    钟愈沉思了几秒,问道:“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们看一看剧本。”
    张峰立马叫副导演把剧本送过来,他一副看淡了的模样:“无所谓了,这部剧撑不撑得下去还说不准呢,你们想怎么调查就查吧,我能配合的地方一定尽力。”
    谢珹同他道谢。
    钟愈阅读速度很快,不多时便理顺了剧情和人物关系。
    《且映江月》讲述的是少帅楼辞江在乱世与女主角映月的爱情故事,故事桥段极为老套。
    男主角楼辞江应朋友之邀去青楼应酬时,遇到了被恶霸强欺的萱娥,少帅心高气傲,最看不惯欺负弱小之辈,当下一枪崩了恶霸,救下了萱娥。萱娥为了报恩,想要跟着他,楼辞江见她可怜,也怕她因为自己今天的行为遭到报复,便把她带回少帅府养着。
    他还有个表妹叫珍珍,一直爱慕着他,可楼辞江对她有礼有节,一直以兄长的身份待她。
    偶然的一天,他遇到了女主角映月,映月的聪慧善良吸引了他,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后来战乱起,楼辞江守城不敌,城破。他受了重伤下落不明,萱娥不甘受敌军欺侮投河自尽,珍珍也在少帅府被攻占之前上吊自杀。
    映月潜伏在敌军将领身边,凭着美貌和智慧获得了重要线索,在楼辞江重振旗鼓打回城里时与他里应外合,终于夺回了家园。
    钟愈讲完时,谢珹也顺便翻完了通告单,然后不正经地笑道:“这剧激情戏挺多啊,我看看,‘和萱娥花园拥抱’、‘珍珍哭,楼安慰’、‘楼与映月吻’……啧啧啧,这要拍出来,霍璇琳这种粉丝不得酸死。”
    钟愈看他一副轻薄的样子,蹙眉道:“你怎么净关注这些?”
    “冤枉啊,容我狡辩一下。”他举起手里那页通告单,“这几张上面基本都是这些戏份,是这个男主人设有问题吧,跟谁都搂搂抱抱的,一点都不守男德。”
    钟愈接过来一看,果然是这样。
    张峰解释道:“因为故事背景和男主角的身份,所以他和女性角色亲密戏份多一点也是正常的,这部戏的噱头也在于此嘛。”
    “萱娥的结局是投水自尽,韩云的尸体就是在水里发现的。珍珍上吊自杀,朱水柔也是在家中自杀。”
    她回忆了一下,《逢月》大结局前两天刚播,男主角夜瑾被人陷害身中剧毒,女主找到了神医之后听从神医的要求,愿意一命换一命。最后夜瑾解了毒,想尽办法把奄奄一息的女主救活了。
    所以周梓沁饰演的女主角原本也是要死的,自愿付出生命,和自杀差不多意思。
    死去的人她们的结局,和她们剧里扮演的角色的结局完全一样。
    谢珹摸了摸眉骨,觑着钟愈笑道:“小钟警官,本队长考考你,这几个死者有什么共同点?”
    钟愈思索了一瞬,迟疑道:“她们的死因和所演角色死因相同,呃……死者都是女性?”
    谢珹将通告单拍在桌面上,“还有一点——”
    “什么?”
    “她们长得都很漂亮啊。”
    钟愈暗暗翻了个白眼。
    谢珹这才正经起来,“开个玩笑,你这小孩儿怎么经不起逗呢。”
    “还有一点,从死者生前在剧中所饰演的角色看来,她们无一不和男主角有亲密戏份,牵牵小手搂搂抱抱甚至那个啥等等。这些女子身份都不相同,但是呢,男主角却是同一个人。”
    “你是说……宋归云?”
    “嗯。怎么人家男二男三的红颜知己们都活得好好的,只有和男主角有感情线的女性纷纷出了意外?”
    钟愈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这三个人的死,和宋归云都脱不了干系。”
    谢珹扬眉:“怎么,不心疼你归云哥哥了?”
    钟愈瞥他:“我没叫过他哥哥。”
    “哦。”谢珹笑起来,尖着嗓子怪声怪气地娇嗔道:“他呀,真人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帅呢!而且他真的好温柔哦~”
    分明是钟愈先前和霍璇琳对话时说的话。
    钟愈扶了扶额,“请您不要随便给我的句子加没必要的语气词,我说的可没这么恶心好吗?”
    谢珹把玩着手里的金属打火机,完全不理会她的自我辩解。
    钟愈有些无语,目光看到他的打火机上,本着承蒙关照两不相欠的心态开口。
    “你烟瘾很大?”
    谢珹“嗯”了一声。
    “……还是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随后她听到谢珹发出一声哼笑。
    他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衬衣下摆,把打火机放进裤兜里。然后撇过头垂着眼帘望着坐在椅子上,只达自己腰际的钟愈。
    “帅哥的事儿你少管。”
    钟愈:“……”
    好像啊好像啊这就是黑狐王本王吧,那个说“世界上能管我的不是没出生就是已经死了”的没礼貌混蛋。
    钟愈看着谢珹长长睫毛投下的一圈阴影里颤动的小黑痣,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这两个人怎么会贱得如出一辙呢,没听说谢珹有孪生兄弟啊!
    男人的身躯将影棚里仅有的一点微暗的光束遮挡得严严实实,他俯身看人时戏谑的表情里还含着恶劣的玩味,像蛰伏在夜间的捕食者。
    钟愈便被这巨大的影子笼罩住,不自在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他倒是没有丝毫不适,甚至更加逼近了一步。
    而后钟愈便听到他开口:“我真是想不明白,分局的女警察们每次来市局都想尽办法偷看我,怎么你天天和我在一块儿,眼神都不屑于分给我几个?”
    他并没有半点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意思,认真思考着一个颜控怎么会时刻躲避着与自己这种绝世美男子对视,近水楼台都不知道好好把握机会。
    钟愈索性用脚尖抵着地面,借力将椅子朝后拉出一段距离,终于又重新感受到灯光。她靠在椅背上,头仰起来,注视着轮廓被灯光照亮的谢珹。
    “你知道我不是很习惯和人接触的,我……不是不屑。”
    她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轻柔,倒像是怂了一样,紧跟着反驳道:“人家偷看你你怎么会知道,是你自己臆想的吧。”
    “噢——”谢珹拖长了音调,没理会她这句反问,“所以,哥哥我好看吗?”
    他笑起来的模样格外招摇,眼睛里似乎有星光闪烁,牵动着那颗小痣在起舞。面目浸润在暖光里,唇上也染了几丝橘红。
    谢珹的长相无疑是集结东方男人特征的完美之上的产物,用美来形容也不为过。只是他的气质使然,并不会让他看起来偏乎柔弱,倒像是暗藏着利爪的,沉睡的兽。
    钟愈立马错开他的目光,感觉脸有点烫。一个究极颜控,被强迫着对着一张放大的好看的脸,心不猛跳都不是正常人了吧!
    她抿着唇瓣点头,喉咙里溢出一个轻飘飘的“嗯”来。
    谢珹似乎对她的认同很满意,终于直起了身子,将后背那盏灯完完全全避让开来。钟愈被猝不及防大亮的光束晃到双眼,伸手去遮。
    便听到光里那人轻叹着,用着无奈又窃喜的语气说道:“很晚了,又得我亲自送你回家了。啧啧啧,你说你多幸福,下班能有顶级帅哥亲自护送,我都羡慕你了。”
    钟愈琢磨着应该再说点什么杀一杀这个自恋狂的锐气,想了想又觉得,他自恋得也有道理。
    算了,他乐意送就送吧。她想,省了我的油钱,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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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珹:“不守男德!怎么和这么多女孩儿搂搂抱抱!多跟老子学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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