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这家烧烤店在小吃街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但生意却出奇地好,不大的店内各个桌子前都坐满了人。他们人多,挑了个里间最大的包。
    谢珹和钟愈推门进去时他们刚点完菜,正就着啤酒闲聊着,一见他俩出现立马起哄。
    “我们大功臣来咯!”
    谢珹抬手颇为做作地挥了挥手,“谦虚,谦虚,这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谁说你了?”潘远哲瞪过去,“我们是叫小钟!”
    “有区别吗?”谢珹不以为意,“还不是全靠我帮衬。”
    潘远哲懒得搭理他,热情地招呼着钟愈落座。
    他们这些人里,谢珹、梁迟煜、霍璇琳、潘远哲等人都是相处时间比较长的老搭档,叮叮是物证科咚咚的哥哥,年初才调来刑侦队。钟愈虽说刚入职没多久,但在一群老自来熟面前也早被当成自己人了。
    她坐在潘远哲和霍璇琳中间,由于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集体性活动,还有些不适应,举止间不经意就露出些局促来。
    周围的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出她的害羞,霍璇琳暗暗把话题往钟愈身上引,希望她快些融入大家的聊天。
    “阿愈,你是刚毕业吗,你的母校是哪里?”
    钟愈道:“嗯,我是嘉余大学中文系的。”
    霍璇琳惊讶起来:“嘉大?你好厉害啊。可你怎么想着来我们这儿当警察了,按道理你可以有更好的前程啊。”
    梁迟煜听了不由得反驳:“什么意思啊,当警察怎么了,我们可是正义的人民公仆,公共秩序的维护者,多光荣一职业?”
    众人笑起来,钟愈弯了弯眉眼,随口解释道:“是我自己……对这方面比较有兴趣。”
    “你们呢?”她反问道。
    霍璇琳拨了拨她的短发,笑道:“我吧,其实就是打小儿警匪片看多了,觉得里头的阿sir都倍儿帅,所以当初报考了警校。”
    她随即长叹一声:“谁知道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当刑警又苦又累,也不是时时都能遇到那种大案子,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负责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梁迟煜含笑看了她一眼,“你当初其实该报艺校,以后出来当明星,想怎么帅就怎么帅。”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霍璇琳认真感叹了起来,“那说不定现在我和归云哥哥还是同事呢,近距离追星该多爽。”
    谢珹嗤笑了一声:“你归云哥哥除非当谐星,否则很难和你碰上面。”
    余下几人也开始七嘴八舌讲起自己年少轻狂时的那些梦想来,太空人科学家什么的。
    叮叮和霍璇琳年纪差不多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他的头发还没长出来,刚才出门时没戴帽子,此时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前,显得格外温和可爱。
    “我和阿琳姐相反,我高中的时候成绩不太好,后来填志愿的时候看到警校分数那么高,就是填着玩儿的往第一志愿上写了,嘿,我下边一行还写了北大呢。谁知道那年考了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高分出来,直接就被录取了。现在算算,我也当了快四年的警察了。”
    “纯粹误打误撞啊你小子。你弟就不像你似的,人法医助理当得多称职。”
    “拉倒吧。”刘沛吐槽道,“上回处理一具烧焦了的尸体,他手头没轻没重的差点给人弄碎了,幸好我眼疾手快,不然死者家属能包一辆面包车人来找我麻烦。”
    咚咚赶忙替自己辩解:“师父,我那次是失误!而且后来我不是也有进步了吗……”
    梁迟煜用胳膊戳了戳谢珹:“别光喝啊,我也想问问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当了警察,你以前在学校里那些作风,可不像是个听话的主儿,现在倒是混得挺人模狗样。”
    谢珹故作生气地作势要伸手打他,语气却带着笑意:“会不会说成语,不会就别装文化人。”
    “我当警察是因为……”他想起中学时,三天两头和别人打架,不是他满脸开花就是对方满脸开花。他那时候父母早就去世,家里也没什么亲戚管他,每次都是陈茂生充当他的监护人,点头哈腰地和他的班主任求情。
    他磕磕绊绊地念完了中学,后来……被接回了抚云市混了两年,最终几乎是不由反抗地被陈茂生送进了警校。
    那时候陈茂生对着年轻气盛的自己,说什么来着?
    “你这邪性玩意儿,要是没人管你,长歪了,以后说不定就是我们公安局的头号看护对象了。”
    天地良心,他虽然在过去的许多个身份当中,都表现得不像个好东西,但绝对没产生过什么特别坏的念头。一条岔路摆在面前,尽管那些生活重担纷纷化成了枪口指着他的脑袋来逼他做选择,他都挣扎着没往太黑的那条道上走。
    所以他最终也没长歪,退伍之后调到了刑侦队,也认认真真混到了如今。
    谢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玻璃杯壁,“我当警察,当然是因为像我这种天生乐于助人爱好上进又英俊潇洒的男人不干这行就是暴殄天物。为了给嘉余公安整体增光添彩我只好奉献自己的青春,坚守好我的岗位,发光发热到最后一刻了。”
    梁迟煜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描述的这个人是不是你的什么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霍璇琳和叮叮乐不可支,连钟愈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
    他们又闹着让梁迟煜说说谢珹大学时候的事情,梁迟煜和谢珹两人大学时是上下铺,平时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
    梁迟煜性格阳光,脾气又好,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能帮的地方都会帮忙。谢珹虽然也总是笑着看人,但他的笑大多是不达心底的场面作风,极大半的占比都是嘲笑和轻蔑,就非常欠揍。
    尽管谢珹投过去充满威胁的死亡眼神,梁迟煜依旧半点没害怕,兴致勃勃地和众人聊起八卦。
    “阿珹大学的时候追求者很多,他那时候特别目中无人——当然了他现在也一样。不过他那时从来不和别人说话,像个自闭儿童。人小姑娘们不敢接触他,背地里打赌到底是谁能先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呦呵,他话还少呢?多稀罕呐!”
    霍璇琳抢先开口问出了众人都想问的问题,梁迟煜看了谢珹一眼,忍着笑继续道:“他觉得这样也是一种特别的魅力,便于他展现自己的帅。他当然不是真的不爱说话,为了装逼,憋一憋也是可以忍受的。”
    钟愈听完,想起当初谢珹所说的那句“我上学时不怎么说话”,当时她心里还想,谢珹一副连环机关枪成精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个会甘于沉默寡言的人,果然还是在装。
    “总之呢,最后的勇士就是隔壁专业的系花,人家直接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在食堂门口向阿珹要电话号码——那时候还没微信这玩意儿。”
    叮叮沉浸在梁迟煜的讲述中,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些担忧:“她不会被老大骂了吧?”
    谢珹一个啤酒罐子丢过去:“我是骂女人的人?”
    霍璇琳冷笑一声:“你昨天才说我是花痴,说我长颗脑袋充身高,脑浆都被水银等量替换了,前天说咚咚吃饭不用碗,把头发摘下来就能盛饭。”
    叮叮被提到,猛地看向谢珹。
    “……叮叮又不是女的。”
    “那我呢?我不是吗!”霍璇琳酒劲上来,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又拎着个啤酒瓶子,恨不得怼到谢珹脸上去质问他。
    谢珹装模作样地往梁迟煜背后一躲,十分严肃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回复道:“这得从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两方面去全面分析,你如果很想和我探讨这个问题,我可以抽空写篇论文详细介绍。”
    “啊啊啊啊!!!”霍璇琳抱住头,“你们说!!!谢珹他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谢珹:“?”
    梁迟煜连忙拦住情绪越来越激动的霍璇琳,继续讲起来:“当然啦,阿珹肯定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人下不来台——”
    “他说:‘手机号码一百块,座机号码八十块,接通另加五十块,陪聊按分钟计费。如果包月,可以看在校友的面子上给打个九九折。’”
    “……”
    “噗嗤……”
    “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珹哥财迷人设不倒!!!”
    “九九折,你怎么这么大方啊,便宜的那几毛钱是留给系花儿买辣条的吗?”
    谢珹再听到自己以前干的傻事,也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怎么了,时间就是金钱,我干嘛要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现在想想,一百块还要少了。”
    钟愈都忍不住接嘴:“那你后来给她了吗?”
    谢珹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唇:“怎么可能,你以为谁都能有我的号码?”
    梁迟煜笑道:“那可是系花啊,他让人家那么下不来台,人家肯定都恨死他了。后来听说系花扬言,就算是单身一辈子,和狗手拉手,也不会再看阿珹一眼。”
    谢珹愕然:“她还把我跟狗比?”
    霍璇琳醉醺醺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头来,阴森森地说道:“你也觉得你不配和狗比对吧,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谢珹:“……怎么说话呢你,那是狗不配和我比。”
    钟愈忍俊不禁:“你就非要和狗一较高下吗?”
    伶牙俐齿谢队长一时被噎,张嘴又闭上,暂时想不出什么话来接这一句。他朝钟愈挑衅地扬起眉:“钟警官好口才,以前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钟愈回之一笑:“哪里哪里,长了嘴就该用在有用的地方。”
    谢珹还欲说些什么,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心想不好,立马拿了手机自己到包厢角落里去接了。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电话那头人的嗓门,接通键刚刚按下,对面打雷似的骂将起来:“臭小子,这回不许再给我找借口,敢放鸽子老子打断你的腿!”
    陈茂生人到中年,头发都剩了没几根,全部的中气大概都奉献给了嗓门。这一声怒骂响到话音落下后,满耳充斥着嘈杂吵闹音的众人还犹能清晰地听到“打断你的腿……断你的腿……的腿……”的5.1倍环绕音。
    谢珹朝那群八卦得放光的眼睛们瞪过去,推门出去接电话了。
    大家对此都很习以为常,只有钟愈并不是很懂:“是谁打来的,队长居然没还嘴?”
    潘远哲看热闹似的出声:“还能是谁,陈局呗,谢狗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在陈局面前还有个正经人样儿。”
    梁迟煜解释道:“阿珹算是陈局带着长大的,陈局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待,估计又来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钟愈的父亲虽然和陈茂生相交甚好,但钟愈对这个叔叔印象并没有那么深,自然也不知道他和谢珹之间有什么渊源,心想着下回见面,可以问问陈茂生。
    一通电话打了也没多久,一般都是谢珹单方面挨骂,他三言两语应付完重新回了包间,倒没急着进去。门开了一半,钟愈正对着门口坐着,他一眼便撞进了她的笑容里。
    钟愈依旧坐得端正笔直,只是此时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微微侧着头,姿态放松了很多。她静静地听着大家说话,眉眼弯弯,漂亮的双眼里闪着星光一样,脸上全是笑意。偶尔聊到感兴趣的话题,她还会主动开口说上两句。
    谢珹站了一会儿,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心想麻烦精长进了许多——多亏了自己这么优秀的领头人的带动。
    他在脑子里把面前的钟愈和最初那个面无表情自带结界的高冷女侠两相对比,嘴角露出个自己都没查觉出来的笑容。
    -
    散场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他们多多少少都喝了点酒,不方便开车,找代驾的找代驾,家离得近的就结伴一起走。霍璇琳喝得最多,两只手在梁迟煜的脑袋上挠个不停,还傻兮兮地问:“梁哥,我桌上的仙人掌怎么到你头上了?”
    梁迟煜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无奈道:“这是老子的脑袋,你睁开眼睛看看行不行?”
    谢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在一旁煽风点火:“别听他的,就是他拿了你的仙人掌!”
    霍璇琳揉着眼睛看向他,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清醒,指着谢珹道:“呔!妖怪!吃俺老霍一记仙人掌!”
    谢珹原本只想着拱火,没想到对面突然发神经,梁迟煜冷不丁的被力大无穷的霍猴哥一推,脑门准确无误地磕到了谢珹的下巴,两个人同时痛弯了腰。
    “艹……霍璇琳你给我等着!”
    钟愈看着他们打闹,跟着笑起来。等到梁迟煜连哄带骗带着霍璇琳上了车,她才抬手看手表,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
    如果麻烦司机张叔特地过来,免不得要害他从被窝里起来,她想着张叔年纪不小了,不愿意麻烦他,又算了算路程也不是很远,索性准备步行回家。
    谢珹站在马路边吹了会儿风,转头问钟愈:“你怎么回家?”
    “我住的不远,走回家。”
    “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谢珹摸了摸眉骨,选择性的忽略了钟愈一招制敌的身手,“我送你吧。”
    钟愈正要拒绝,谢珹立马道:“你就珍惜这次机会吧,错过了这一回,你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有被我这种极品帅哥亲自送回家的机会,到时候老了牙齿掉光了躺在床上回忆人生,想到今天做出的错误决定,只能阿巴阿巴阿巴的流口水。”
    “不是……我……”钟愈看他一副嘚瑟傲慢的神色,想了想还是把那句“你不是说过这辈子能让你亲自送回家的人只有你未来老婆吗”咽了下去。
    她想,谢珹说过的话,有时候和放屁一样不能作数,他当时这么讲也就是顺嘴胡诌了个偷懒的理由吧。
    “那麻烦你了。”
    -
    谢珹和她并肩走着,相隔不过半米。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靠得很近,谢珹的影子笼罩住她的全部身形。
    钟愈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出神,心想:太近了吧。
    于是她往左边一挪,两道影子中间终于隔出一条缝隙。
    然而下一秒,谢珹的影子又叠了上来,钟愈再往右一挪,错开之后没走几步旁边的人又黏了上来。她气愤地转头:“你不会走直线?”
    谢珹被她吼得一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我走秀呢还走直线,现在过马路,我只走斑马线。”
    然后他在旁边车辆开过来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拉过钟愈,不满道:“我看你才是蛇形走位,专门往人车头上撞,怎么年纪轻轻就想着碰瓷儿?”
    钟愈一窒,转而意识到谢珹确实是在认真过马路,反而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想了那么有的没的,脸上不禁泛起些红晕。她闷闷地接了他的一通消遣,低着头继续踩影子。
    离她的住所还有不少路,一路的沉默反倒更加显得气氛尴尬。钟愈心里又开始埋怨谢珹,平时不是话很多吗,怎么现在又玩起惜字如金这一套了。
    似乎是她在心里的祷告起了效果,谢珹果然悠悠开口:“工作的感觉怎么样?你现在适应和大家相处了吗?”
    “嗯。”钟愈想了想,认真地说:“大家都很好。”
    “嗯——”谢珹拉长尾调,“其中我特别好是吧。”
    钟愈一愣,感到有些无语:“……我没这么说啊。”
    谢珹似乎是笑了,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哼声:“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他站在公寓楼楼下,和钟愈错开几步:“回去吧。”
    ※※※※※※※※※※※※※※※※※※※※
    这个单元就结束啦~
新书推荐: 小梨花(校园h  1V1) 淑柔(NPH) 鸳鸯锁(1v2) 缚结(校园) 深蓝(母子合集) 港灣旅館(NP、高H、NPH+) 成败之名[赛车] 为她准备的好躯壳(出书版) 大总裁爱上小女佣 炼药师在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