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郑砚浓,她也很气。但是不同于江歇的好友身份,她连仔细计较的立场都没有。
左思右想,眼看三菜一汤摆上桌,她便还是走向门口。主动推开门,朝郑砚浓淡淡说了句:“郑先生,进来吧。”
郑砚浓小媳妇似的坐在江歇和温琅对面,他衬衫扣子崩掉一颗,头发有些乱,乍一看,仿佛受委屈的人,是他。
“温姑娘……”这件事就是他的错,没什么可洗的。意识到这一点,郑砚浓反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以后不要再拿错任何人的手机,可以吗?”这件事说起有些匪夷所思,但郑砚浓也绝非故意。如果非要怪,也只能怪他们用的同款。
郑砚浓闻言,连连点头,眼里都是真挚。
“还有就是,不要让别人碰你的手机。”温琅想了半天,说了这句,语气里带着些无奈。
“以后都不会了。”见温琅比江歇好说话,郑砚浓连忙站起身来,把手提箱从墙角拿出。
他朝包厢门口看了看,这才把箱子抬到温琅面前。拉开,他从里面抱出一个锦盒。
看起来没多大的盒子看他动作好像很沉,温琅狐疑地看着他把盒子放在面前。
打开锁,里面是金条。
温琅的嘴半张着,她不清楚郑砚浓这是什么意思。此前她只在金店里隔着橱窗见过小巧一根跟眼前这一盒,比不了。
“正所谓负荆请罪,”郑砚浓说着,清了清嗓子,表情不太自然:“荆条我一下没找到,但是金条有很多。”
温琅听着他的言论,有些傻眼。前后鼻音之差,意义却截然不同。
江歇给温琅盛了碗汤,摸了摸碗边不是太烫,这才放在温琅手边。
见她手足无措,柔声道:“收下吧,否则他会被我打死。”
听他这么说,温琅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这种道歉实在太硬核。
郑砚浓闻言,狠狠点头,连忙把锦盒装好,把箱子放在温琅手边,生怕她拒绝
“你的手……”温琅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拧着眉心对江歇说:“你的手,请一定要保护好。”
江歇点了点头,把汤匙递过去,示意她喝汤。
在温琅这边,暂时危机解除。可郑砚浓看了看连个眼神都不愿给他的江歇,心里焦急。
他侥幸逃过一顿暴揍,可来自于朋友脸上老死不相往来的表情,更让他惧怕。
他看了看桌上只有两套餐具,连米饭都没他一碗,不由低声叹了一口气。
他乘早班机赶来,水米未进,菜肴的香味勾的他五脏庙发出抗议。但见江歇明显不想和他同桌吃饭,郑砚浓便收起电脑,主动自觉地走了。
温琅看了眼江歇,见他神色未变,便什么都没说。两个人无声吃完了午饭,疏离和抗拒明显少了些。
江歇结账,温琅坚持aa,他不想再惹她生气,便同意了。
“可以,谈谈吗?”江歇沉默半天,最终还是说出酝酿了一路的话。
温琅低着头,同意了。他们踱步会回到酒店的绿化带旁,坐在凉亭下。
夏意盎然,草木配上了最明艳的滤镜,而画中人也是好风景。
“那天,那个手术我必须要做。”江歇声音幽幽,极大的耐心里透着十足的包容。他没有怪温琅生气 ,也并不否认来自于她的关心。
“我懂。”温琅后来也曾想过这件事,将心比心谈不上,但是换位思考的话,若是她大概也会坚持。
“他的好坏要交给警方和法官来判断,而我是最了解他病情的医生,所以在那种情况,必须由我立刻手术。”江歇声音不疾不徐,把曾经让温琅和他发生争执的事仔细摊开。
“嗯。”温琅点头,对于这一点,她其实早就明白。
“之后……不和你联系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赔礼道歉。”江歇故意跳过和警方的合作,还有曾经对温琅的安全造成威胁的xie教。
“嗯。”温琅的回答,仍旧是单音节。并非她在敷衍,而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被她误伤的江歇。
说愧疚,是肯定的。而在剧烈的心情波动被平复后,她此刻陷入了极端的平静之中。
这种毫无波澜对应江歇的炙热,明显是不公平的。
“所以……”江歇深吸一口气,告白的话停在嘴边。
还没等他说出,温琅抬起了头。
“所以我们先各自冷静一下,好吗?”温琅的思维一片混乱,语气恹恹。秀气的眉紧锁着,声音很轻地颤了一下。
虽然是误会,也已经被解开。但是造成的伤害并不能一时之间就立刻消弭。
说她敏感也好,不依不挠也罢,但就此刻而言,她并不觉得和江歇之间能恢复如初。
闻言,江歇下巴线条紧紧绷着,修长有力的手紧握。
“好。”说完,江歇站起身,把郑砚浓赠予的行李箱放在温琅面前。
“我先回去了。”他朝温琅颔首,神色不明。
温琅站在原地,直到目送他离开,才回到房间。
和江歇对她的一时兴起相比,十年来感情上的起起伏伏已然让她心里生出十足的疲惫。这是无法对江歇言明的部分,却也是困扰着她的根本。
把脸埋在枕头,温琅苦恼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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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这天,温琅来到录音间,已经有其他语种的志愿者在等了。
见不会立刻轮到她,便找了个角落,再度拿起早已能够流利背诵的资料看了起来。
江歇提着咖啡走进来,见温琅身边没人,便坐下了。柔软的沙发下陷,温琅不由抬头。
“早上好。”江歇声音不大,说着从纸袋里拿出咖啡,榛子拿铁,温琅喜欢的口味。
上次没能细细打量,温琅到这时才发现,江歇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原本支棱着的头发有了柔顺的弧度,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
江歇把咖啡底部靠在温琅手背,热度隔着纸杯传导。温琅连忙接过,说了声谢谢。
“我在你前面进去,准备时间很充分。”江歇见温琅正无意识搓揉着资料的页脚,误把她的纷乱当成紧张。
现场还有其他人,温琅不便解释,便点了点头。
“回到房城,我可以去找你吗?”这几天,江歇仔细想了好多事。他发现温琅犹如害羞的小蜗牛,如果没有外力逼迫,她就容易缩在壳里。
“嗯?”温琅原以为两个人没了联系,他对她的兴趣就会变淡。但就目前看来,很显然不是。
“我们之间可以冷静,甚至从陌生人开始重新认识,但请不要连一个能正常相处的机会都不给我。”江歇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遮掩不住。
如同被猜中心事,温琅慌张地低下头。打开杯盖上的小口,她却无心喝。
没能等到温琅的答案,江歇眼里闪过些许失落。他把咖啡放在温琅手边,故作轻松地说:”帮我看一下吧,我先进去了。”
见江歇戴着耳机站在话筒前,温琅不由站起身来。这样的江歇,也是她第一次见。
他无需稿件,眼前的支架上什么都没放。冗长的文段流利说出,声线被顺利收录。
温琅不得不感慨,纵然所有人事物都在变,可他的优秀,却从未变过。
放下耳机,江歇并没急着出来。他拿出酒精棉片,仔细为耳机消毒。而后根据温琅的身高调整好高度。
见温琅正看着他,唇边笑意遮不住。温琅的注视被察觉,她忽的低下头。
等江歇从录音室走出,温琅不敢看他。擦身而过时,听他轻声说了句:“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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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结束这天,温琅和江歇返回房城。他们被集中安排在度假村里隔离,房间挨着。
可以看到湖景的阳台中间隔了木质栅栏,弧形建筑构造,让他们离得并不太远。
江歇曾把水果顺利扔到温琅阳台上的藤椅上,仗着手长腿长。
乍一结束高强度工作,每天缩在房间里无所事事。温琅的作息因为打游戏,又开始乱了。
她总能在半夜转醒时,看到从江歇房间内透出的些许灯光。
回忆起之前他的半夜出行,温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歇很可能正经历失眠。
想到这,她走到阳台,打开门,朝旁边张望。那灯光并不是错觉,而江歇正靠着栏杆,吹着夜风。
听到门响,江歇站起身来。猜可能是温琅,他打开了阳台灯。
他们背对背,靠在隔断。一时之间,只有夜风徐徐,无人说话。
就在温琅正酝酿,要如何切入他的失眠时,江歇扔进一个纸杯。
温琅拿起,纸杯间串着一根棉线。这是江歇从针线包里拆出的,好几段连起来,并不太长。
温琅看着眼前的土电话,心里错杂。江歇给了她十足的冷静时间,却也在用细节告诉着她,他还没放弃。
“温琅,我想介绍一下我自己。”江歇把一次性杯子放在嘴边,轻声说。
他曾说,哪怕从陌生人重新认识也好。
温琅靠在墙壁上,给两个人之间的通讯设备留足空间。
“我叫江歇,就要三十岁了。事业有成说不上,但沾了父母的光,有一些产业。”他的声音,通过古朴的儿童玩具,一字一句穿进温琅心中。
如果没有前尘往事,就这么认识,也是极好的。
“我有洁癖,还认床,有时候很忙,但是总会抽空做些简单饭菜。”江歇就像正面对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事无巨细。
这些都是他对其他人的不曾提及,而现在带着全然信任缓缓说出,一点点侵蚀了温琅的心防。
“我想,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这是江歇第一次明确说出这个词,没有过度修饰,却带着让温琅心颤的力度。
温琅闻言,手指收紧,纸杯变了形。
在这一刻,她连日以来的逃避,好像终于找到了源头。
江歇嗓子发干,心跳过速。他听顿一下,试着舒缓语气中的紧张。喜欢和告白做比较,后者好像要难一些。
温琅靠在墙上,耳边发出轰鸣。一个被她逃避已久的现实,铺开在眼前。
“江歇。”温琅的眼皮跳了两下,叫出对方姓名时,透着几分艰难。
“嗯?”江歇的告白被打断,却还是耐着性子,等温琅说下去。
“请不要对我这么好,不如就让我们继续保持远离。”温琅说着,语气里铺上一层哀愁。
江歇闻言,唇边笑意消失。他不知道是哪句话,让温琅的情绪出现了如此大的变化。
“为什么?”江歇有些急切,他本以为和温琅之间已然没了隔阂。
“我很感谢‘及时止损’这句话不是出自于你之口。”当郑砚浓详细说清来龙去脉,温琅第一时间,心里生出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