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晏无意一时之间大喜过望又焦急不已,正当他想冲出去之时,恭王的几句话又将他定在了原地。
“我臭名远扬了,你以为你还会好过吗?别忘了,你骨子里流着的可还是我的血,你在贬低我的同时也在贬低你自己。”
一席话让温述秋白了脸色,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甚可反驳的余地,最后只能轻且无奈地叹息道:“是,我血脉里流淌着你的血液,可是我和你决计不同。”
“哪里不同?我费尽心机只为荣登大宝之位,你苦心积虑不也是为了得到晏氏遗孤。” 恭王嗤笑道:“实话说,朝廷之中大部分都是本王的人,本王豢养多年的亲兵再加上西北的蛮夷部族,这天下还不是手到擒来。而你却不同了,想要的都失去,拥有也留不住。”
他的话如惊雷般炸响在晏无意耳边,他呆立原地,不知作何言语,他曾怀疑过卫从容与秋秋的关系,猜疑过青年来到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一切竟是这样的。
此时他听见耳边放佛有一个声音在问:你现在知道了全部,还要我吗?
那声音清澈如溪流,却又怯生生的。
晏无意捂着胸口,心乱如麻。父母的泣血悲,声惨状还在眼前,下一瞬又变换成那个身着蓝衫白皙温和的青年。他似乎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之中,左边摆着过去的仇恨,右边摆着未来的幸福。
理智上清楚地知晓曾经的的事与青年没有任何关系,情感间却一时接受不了。晏无意拽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无声地纠结着。还没等他踌躇完,就听那边,男人拽着青年的领子,将他提起来扼着脖子道:“本王刚又有一个猜想,也许不用母珠也能解掉天道石的毒,需要的材料很简单,只用你的血就行。”
他说罢,双指并拢在青年裸1露出来的小臂处催动内力划了个寸长的口子,这伤痕恰巧划在青年还未结痂的伤口上,汨汨的鲜血流了出来,见状恭王忙找来一枚白玉碗,接了薄薄一层碗底的血。
刚才的话虽不至于动摇青年坚定的信念,却也让他心中痛不欲生。青年紧咬着唇,死死压抑着将要出口的痛呼,却只是徒劳无功。胳膊上钻心一样的疼,直直从伤口处流向四肢。
恭王见伤口渐渐不再流血,便又划了一次,青年登时痛叫出声。晏无意听得心里就是一颤,什么纠结纷扰全都一股脑抛到身后了。他又急又气,握着门框的手一个用力,竟生生掰下来一块。
咔嚓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惊动屋中两个人。
“谁?!滚出来!” 卫从容松开了钳制青年的手,警觉地看向那个方向。
晏无意一看既然已被发现,便也索性不再躲藏,一把掀开身前的帘子,微弱的灯火映亮了眼前的小室。他的目光从卫从容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跌坐在地上,低垂着头的青年身上。
“我当是谁......” 恭王借着烛火看清了来人的脸,顿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是晏无意,晏大侠。”
听到这个熟悉的仿佛刻进骨子里的名姓,青年惊的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那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也能从清淡的婆罗花香气中辨别出是他。
温述秋衣衫褴褛,满身是伤。只愣了一下之后便无地自容的立马蜷缩起来,他心底有点小小的傲气,宁可忍着疼痛,也不愿将这样不堪的自己展露给那个人看。哪怕是一眼,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晏大侠来的可真巧啊。” 恭王大笑起来,语意恶劣,一字一顿仿佛在宣判青年的死期一把缓缓说道:“本王的庶子心悦晏游侠已久,本王所知晓的消息过半都是他传来的。多亏了这孩子心好,才让本王了解这样多关于晏大侠的事迹。现下他腼腆至极,本王为父也便帮他一把,敢问你对吾之子可否有意?”
温述秋死死埋着煞白的脸,只觉浑身冰凉,周身的皮肉被强行一寸寸剖开给那人看。其中没有被期待的鲜艳血液,只有连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作呕的灰黑色腐肉。
他藏在指间的脸上逐渐又浮现一个释然解脱的笑容,心中终日不得安宁的地方终于是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喧嚣。
该为一切画上句点了。
青年这样想着,扶着墙缓缓站了起来,望向刚才那个地方,与记忆中的男人对视。他似乎看到了那双总是沉着成熟的眼,这样的想象让青年开心地勾起了唇角,他轻声说道:“我是恭王之子卫舒言,但是这个名字我从未承认过。从前往后,我都是温述秋,都只是温述秋。”
他的笑由唇角逐渐蔓延上了无神的眼中,那双曾经如秋水寒星一样明澈的眼虽再无一丝光亮,却有着比之更加动人的情意。丝丝绵绵,扣着他微哑却又缱绻地声音,直叫人听得软了一片心窝。
青年郑重无比地说道:“思君两鬓白,愿同尘与埃。”
“君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啊!秋秋终于告白了tut~~~~~~~
第81章 心意相通
“我生平最恨的,便是被欺骗。”
一片寂静之后,男人决绝的话语犹如原野春雷般炸响在耳边,温述秋虽早有预料,可真正听到他冰冷的话之时却还是忍不住呼吸一窒。
他飞快垂下了眼睫,低下头去,声音微小而颤抖地说道:“我,我并非故意。”
“可是事实便是这样,” 男人看着浅淡的烛光在青年的侧脸打上一层柔和的光,心里微微一动,又道:“是晏某眼拙,不识荆山玉。阁下竟是恭王之子,只不过晏某与恭王有贸首之雠,碍着过往情谊,我不动你。”
“若你知好歹,以后便莫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男人过往脸上常带着的笑意早已完全收敛,只剩下一片纯然的淡漠。
青年感觉耳边似有蚊虫嗡嗡飞鸣,又感觉如坠冰窟般刺寒入骨,他歪歪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意来:“你在说些什么......”
“儿女情长就不要再提了,你我今后桥归桥路归路。” 男人眉关紧锁,削薄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眼眸如鹰隼般锐利:“你我今日起再不是朋友。言尽于此,望好自为之。”
言毕,晏无意并指如刀,削下一截宽大的袍子扔在地上。黑暗中,衣帛撕裂的声音显得振聋发聩。
恭王在一旁看了一出大戏,他一会儿看看男人快要结出冰的阴寒面色,一会儿又瞧了瞧青年颤抖的瘦削身躯。他完全不在意晏无意说的要取自己项上人头的话,肆意地大笑起来:“看来晏大侠对我儿完全无意啊,莫非是心有所属?那儿子你也莫要强人所难了。”
“晏大侠这边走吧。”他心情大好,竟然对着男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晏无意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抬腿从地宫的正门走了出去,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青年。卫从容也掩上了密室的门,临了嗤笑了一声,说道:“温述秋,你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吗?”
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吗。
青年缓缓蹲下身,胃里似有火在烧,他干呕了几下,却只能吐出些清水来。他不断地回忆起过去,心里以为只要将那些短暂的相处投入火炉,燃烧到极致便能捱过寒冬。
地上散落着无数张白纸,青年犹如大梦初醒,胡乱摸索着一张张将它们拾了起来。这张是他的落雪初霁,那张是他的傩戏庙会.....一张张素白线条在他的眼中幻化成了最艳丽的美景。这每一张都是由温述秋一笔笔描画出来的,合该是独属于他的宝贵珍藏。
只除了那个人。
温述秋最后才敢拾起那张图,抚过那人的脸,最后在他的唇上虔诚的一吻。他清楚地明白,从今往后便再不能肖想这份感情了。为何会这样,温述秋不说,却也不懂,但他知道真的有那样一个时刻是心如死灰的。
哪怕他早已遍体鳞伤不惧病痛,也抵不过晏无意这样几句话扎进肺腑来的疼。
外面天色渐沉,星河一泄。
青年静坐在床边,直到烛火枯尽也没有察觉。他听见了一些细微的响动,却懒得理会了,也许是来送吃食的仆从,也许是老鼠什么的。
他并未开口,只等那人放完东西之后自己离去。就在此时,他忽然察觉到那人竟凑上前了,青年心间微怒,一掌挥过去却被那人躲开了。那定然是个男人,手掌的力气大的不可思议,一把攥着青年细瘦的腕子便没有撒开手了。青年浑身一僵,不甘受制人下,另一手握成拳便要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