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前静默得一时只闻风吹梧桐叶的沙沙声。
缦缦不明所以地看了圈众人的表情,微微蹙眉:“怎么?我说错话了?”
褚幸:“......闺女说什么都是对的!”
黎玺已从初时的震惊里缓过神来,合了下眼再睁开时,嘴角一挂上温柔的笑,站到缦缦身边一指长长的队伍:“都是你的!”
缦缦用手指着自己鼻尖,一脸的不可思议:“我的?”
黎玺点头。
“所以说不是家里有人要成亲,是我要成亲?!不对不对,我还这么年轻,怎么能成亲!你还是把东西都抬回去吧!我不能应下!”
“你莫不是......”黎玺如冠玉般皎洁的脸上出现一抹形如委屈、又似受伤的复杂表情,就连好看的眸子里都溢满了委屈。“你竟是要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缦缦急忙自黎玺身边跳开,哆嗦着手指他:“你可不能随意辱我清白呀!”
黎玺迈出一步,慢条斯理地问:“上次来凤族借凤髓后,不是你与我倾诉情意?”
“还......还是我主动的?”缦缦退后一步,梗着脖子努力回忆。
黎玺继续靠近:“去妖界取麒麟肢时,主动要求与我住同一间房的不是你?”
“同......同房?!”缦缦咋舌,竟不知自己原来如此生猛。
“当然,只是同一间房,同床共枕却是没有的!”黎玺环视一周,在缦缦松了口气时又悠悠添上一句:“不过后来在锦屏山军营里,你倒是扑倒了我三两次,多亏我意志坚定,才护住了清白。”
缦缦问号脸:“???”
虽然打从心里不信,但瞧着面前这张天上地下也找不出几张的俊脸,缦缦又实在没底气。毕竟美色当前,她若是喝多了两杯,色.欲熏心也不是没可能的......
“......那你想怎么办?”
黎玺眼尾微垂,难得好说话的模样:“既然你都不记得了,我也不好太过逼迫你,不如婚期就定在下月吧!”
褚幸:“???”这事问过我了吗?!
缦缦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经历了一场磨难,苏醒后还未从自己晋升上神的喜悦里跳出来,转头就被定了亲,定的还是个家财万贯、模样俊俏的神君,这算不算双喜临门啊?!
不过:“这可不成啊!我如今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说嫁就嫁了?!这日后万一发现咱俩不合适,悔婚不也晚了!”
黎玺:“这好办!成亲前我就住这儿了,让你好好了解我。”
琳苑尊神赶紧推了黎玺一把。“对对!成亲前你还有许多时间慢慢考察他!我们呢,现在就回去准备亲事了!”
说完,琳苑左右手各拽着南晔和牧云,倏忽间消失在原地。
其他仙女、仙使们见状,也赶紧放下托盘、箱子、担子,一个个隐匿了踪迹。
缦缦:“......”
黎玺眉眼中都是笑意,对着凤族老帝君一拱手,笑言:“那么,接下来的时日就要叨扰凤族了。”
老帝君哆嗦着侧过身去,拄拐的手微微颤抖。担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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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杂人等都散了,就连褚幸都被二位长老劝走了后,缦缦坐在圆桌旁,撑着下巴瞧对面的黎玺。
“照理说,你身为尊神,又模样生得这么好,为什么会中意我?”
“应该,是被你的痴情打动吧!”黎玺想也不想地回答。
缦缦:“......”就这样?
“那不成!”缦缦无意识地用指甲勾着桌上锦垫抽出的丝,蹙眉摇头:“若将来有个更漂亮更痴情的出现,你岂不是会移情别恋、始乱终弃了?”
“不会!”黎玺断然回答,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握住那几根调皮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这世上不会再有比你更美、更对我倾心的。”
因为除了她,自己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姑娘的美和好了。
缦缦猛地抽回手,乐得拍巴掌:“这回答不错!虽然比起话本上那些山盟海誓略显平淡了些,但勉强能听!”
黎玺饶有兴致地问:“哦?都什么山盟海誓?拿来我瞧瞧!”
缦缦赶紧跑去书架旁,捧了三四本足有巴掌厚的闲书,扔在桌案上。“都在这了!”
黎玺随手捻起一本,不甚在意地翻了翻,又扔回桌上。都是些庸俗的儿女情长、生死离别话本,专门写来赚小姑娘眼泪的,他看两三行开头就能猜到结局那种,所谓的山盟海誓也不过是些空口白话,糊弄姑娘们开心罢了。
缦缦这边已经又另取了纸笔来,殷勤地在黎玺面前桌案铺好,将笔沾好墨后才递过去:“既然要谈婚论嫁,许多事还是定在前头好,虽然情淡后未必能做得了数,但也聊胜于无了。誓言这个东西嘛!虽贵在真诚,但添些好听话儿感动人也还是很必要的!是吧?”
黎玺挑眉:“你的意思,是要我像书里那些一无是处还满嘴空话的傻子一样,给你许些他们到死都无法实现的承诺。”
人间那些男人,有几个像神族这样忠贞?能做到从一而终,能与结发之人白头偕老?
黎玺拎起一本书抖开,恰好看到一句情诗:“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呵!是说半夜不会见到日头,所以爱不会中断?你若想看,我能让你天天夜半三更见到烈日,难不成这情爱就断了?金乌鸟睡不睡觉当不当值,感情是给他的誓言做搭呢?”
缦缦:“......你写不写?”
“写!”黎玺从容地接过笔。
缦缦这才乐了,“成!那你就在这慢慢想、好好写!我先回去补一觉!”
她这边厢刚走,黎玺想也不想地落笔,整张纸上就写了一个斗大的字——宠!
写完扔了笔起身往外走,站在门口沐着温暖的阳光,微笑着阖眼,一脸满足。
一字,胜万千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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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缦缦这一觉睡醒,日头已然西斜,她满心期待地来到外间,却不见黎玺人影。
桌上那张纸倒是还在,与她预料的有所偏差,虽然没有满纸的海誓山盟承诺,但好歹也算是写“满”了。
“这也太敷衍了吧!”缦缦不满地撇嘴,几下把纸折好塞进袖袋里。
一个字也成吧!总比没有好!
这边才要收拾话本,那边儿黎玺就跨进殿来,几步走至近前摸了下她的额,勾唇一笑:“比晨时热度退多了。”
“唔!”缦缦也随手摸了下,没感觉出什么异样,只随口敷衍了声,把话本都归拢好放回书架上,才转过身若有所思地盯着黎玺瞧。
黎玺挑眉:“怎么?”
“我想吃雪参炖乌骨鸡。”
缦缦眼尾笑得弯弯的,清亮的大眼中写满期待,让人想装作看不懂都不成。
“你再睡一觉吧!”黎玺抚了抚衣角,淡然转身离开。
缦缦嘴角越发上扬,快跑两步追上去,扒着殿门叮嘱:“记得要天虞山新挖的雪参,再去锦屏山军营药君那儿取他亲自养的乌骨鸡!”
黎玺恍若未闻,表情都无甚变化。
正巧来送东西的大长老华晖听了一嘴,战战兢兢地观察黎玺神色,手揣在袖子里故作淡定地道:“我们凤族时常有涅槃时伤重失忆的,失忆后喜欢吃点稀奇东西的更是常有!毕竟伤了脑子嘛!得补补......”
“哦!”黎玺给面子地应了声,才一阵仙光飞走了。
凤族、天虞山和锦屏山之间相去甚远,又不同方位,饶是黎玺一来一回速度极快,再回来时夜色也已暗了。
缦缦听话地又睡了一觉,睡醒时就闻到阵阵香气。
“这么快?”
她顺着香味走到现今入住宫内的小厨房,推开门就看到地上忙碌的两位——蹲在砂锅庞扇火的她爹,和负手在旁边瞧热闹的黎玺。
“怎么是我爹在炖鸡?”
一蹲一站的两人闻声都看过来,褚幸扁扁嘴没吱声,黎玺淡淡地一笑,温和道:“先让他做一遍,我学着,下次就会了。”
褚幸扇火的力道变大,心里腹诽:也不知是谁一会儿显杀鸡脏手、一会儿显雪参难洗,惯会指使人!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般温和谦虚的样子,倒叫缦缦挑不出错处了,不过——“你既然要娶我,也该抛去自己的身份和架子,别总对我阿爹‘他’来‘他’去的,好歹尊重着些。”
褚幸停了动作,眼中惊疑转了几圈,渐渐变成期许:“尊上......要不你提前改口适应一下?”
“成啊!”黎玺站直身子,淡淡扫了褚幸一眼,薄唇轻启:“爹!”
缦缦:“......”这就叫了?这么容易就说出口了?!有诈?
褚幸更是惊得扇子都掉地上了,半张着嘴许久,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这!您也别太着急,我还没定下要不要把缦缦嫁给......”
黎玺冷冷挑眉:“没定下?爹都叫了,你还敢反悔不成?”
想当便宜爹还不舍得闺女?好事都想占全了?!
褚幸:“......”就说这女婿不好拿捏吧!
缦缦瞧着自己爹苦着的脸,赶紧上前一步,指着墙角瑟瑟发抖的另一只乌骨鸡,笑道:“既然你也看会了,就做一次实践下吧!我这才醒头疼得很,就想吃‘未来夫君’做的炖鸡。”
褚幸乐呵呵地用抹布抱着砂锅耳,端起来就走:“今晚加餐了!不知道老头子吃不吃!”
虽然还没改口,但因此一事,他与生父关系倒也缓和了,也能同桌而食了。
“做也成!”
黎玺抬手挽袖子,目光灼灼地低头靠近,低声哄着:“能不能再叫一声夫君!好好叫一声,不带前面那‘未来’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