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苍宫如今可称得上是门庭若市了,我不过是在门口一走一过,就险些被人挤破了脑袋。”
琰用手扇着风从外面大步进来,端起茶猛灌了口,抹着嘴角水渍啧啧直叹:“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登门探望,补品珍奇也一车车送进去,厨房里整日烟火气不断,我随着白间在穹苍宫绕了一圈,就帮着搬了四五次东西,可累死我了!”
“如今那里可是世上最热闹的地方,你也不怕遇到个把贪吃的神仙,把你捉去清蒸了。”缦缦盘膝坐在松软的地毯上,身旁摆着的尽是些医术古籍,此时腿上正摊开着一本足有巴掌厚的,认真研读着。
她进九重天就回了战神府,足不出户了三日,除了府中人和白间、夏梨,其他人几乎都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或者说,她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并无人在意。
琰偷偷瞧了眼她淡漠的脸,无声叹了叹,凑过去跪坐在旁边。“其实,今天白间还问起,你为何不去瞧一瞧尊上......”
缦缦翻书的手一顿,眨了两下眼,翻开下一页,头也不抬地道:“那么多人都去瞧了,也不差我这一个。”
“那怎能一样?!旁人去瞧,是连尊上的宫门都踏不进半步的!你若去了,那定是夹道欢迎的!说不定尊上一个高兴,就醒过来了呢!”
“不去。”缦缦找到几句或许有用的话,忙抱着书站起来,走到书案旁提笔在纸上记下。
琰跟过去劝:“去吧!白间说尊上一直昏睡,唯一短暂醒过的那一回,都挣扎着要去寻你呢!缦缦,尊上对你的心意不是假的,他是当真在意你的。”
缦缦恍若未闻,握笔的手分毫未顿。
“哎呀,你可急死我了!”琰气得直跳脚,抬手抢了笔扔在案上,墨汁四溅。“你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再多古籍有什么用?这世上医术最高的琳苑尊神就在穹苍宫里睡着呢,你看一万本医典,都不如她动一动嘴来得有用!”
“我就是不去!”缦缦也急了,把厚厚的医书掼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少和白间合着伙来骗我,穹苍宫到这儿才几步路,他若真想寻我,爬也能爬来了!明明就是他做错了事情,为什么非要我上赶着去瞧他?受伤就了不起嘛?是不是我也得去受个更重的伤,命悬一线了,他才能主动来寻我?!”
缦缦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眼眶都通红了,跺跺脚跑回床上,鞋也不脱地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只漏出几缕头发,闷声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你也走!再不许到我屋里来了!”
“这才对嘛!生气就发泄出来呗,何必非要做出那种无动于衷的假样子!让人瞧着怪不习惯的!”
她气成这样,琰倒是不急了,眼里盈满笑捡起地上的书,拍拍灰放在书案边,又动手收拾起沾了墨汁的纸和书案。
“既然觉得是尊上的错,又何必折磨自己呢?!有能耐你去折磨他呀!如今他老人家只剩一口气吊着了,别说是骂几句了,就是你拿剑在他身上戳几个血洞,他怕是都没有力气哼哼一声。”
缦缦躲在被子里,抬手揉了下酸涩的眼,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我不信,明明那日打完架他还能步履优雅、谈笑风生的。”
琰把沾了墨的纸揉成一团扔进篓子里,“他好面子嘛!怎么好意思在心上人面前晕厥过去?听紫舟上神说,你负气离开时,尊上想追却迈不动步,眼一翻就厥过去了,一直昏睡到现在都没醒。照这样下去,寂灭了十万年的两位尊神会醒在他前头也说不定呢!”
当真如此严重?!
缦缦猛地拉下被子,露出半张脸,怀疑地问:“当真?没骗我?”
琰用抹布擦着书案,郑重点头:“当真!不骗你!白间说药神日日守在尊神身边,生怕他一个不测,魂归天地了。”
这下,缦缦彻底按捺不住了,掀开被子跳下地,想也不想地往外冲。
屋内,琰慢条斯理地擦着书案,咧嘴一笑。
“总算对得起白间送我的那个扇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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缦缦算是个不娇气的姑娘,打架时狠厉,其余时候也都是爽快大气,很少动怒。
但这次她是真的有点生气,气清栎、也气黎玺。若他早早将事情始末都说与她听,又怎么会给清栎趁虚而入的挑拨机会,纵使她不信清栎的话,也难免会猜疑不安。
她自己生了三天闷气,想出来气黎玺的话攒了一句又一句,都没等来那个身影。本来是很气恼的,但一听琰说他伤得那么重,又心里担忧,不争气地想去看看他。
缦缦轻车熟路地绕过前门,刚从桃林处翻上墙,就瞧见底下抱着肩坏笑的白间。
她骑在墙头,脸颊盈起两团红云,眼神左右飘忽。
就知道琰这家伙没安好心,竟和白间合起伙来匡她,他们的话信不得,估摸着说尊上伤得要死了那些话也不作数的。
缦缦抬腿正要跨回去,白间就急忙喊住她:“没骗你,尊上是真的伤得很重!”
缦缦抬到一半的腿又默默放下,撑着墙头跳下地,越过白间往黎玺寝宫走。
穹苍宫确实比以往要喧闹许多,在后门这边都能听到前方传来的声响,临近黎玺寝宫时,更是衣香鬓影络绎不绝,随处可见女仙们翩然的身姿。
缦缦翻了个白眼:“你家尊上好福气呀!漂亮仙女一抓一大把,挨个看一眼,都够看个月余不重样儿的。”
白间瞪她:“这时候想起来吃味了?早两天怎么不见你来瞧一眼呢?也不怕尊上伤重脆弱,被哪个漂亮女仙几句温软的问候就给勾跑了!”
“他敢!”缦缦柳眉倒竖:“他若当真被人几句话就勾跑了,我这趟也不算白跑!打不过人还打不过物件儿吗?我非把他藏宝阁里的珍宝都砸了不可!”
“砸啥?”路过的紫舟听了后半句话,好奇地凑上来:“砸什么珍宝?好好地砸珍宝干什么?不想要了送我不好吗?砸碎了不是暴殄天物吗?”
白间和缦缦不约而同地转身离开。
“哎?这俩孩子,这么没礼貌呢!”紫舟手插在袖子里,正嘟哝着,手忽然摸到一圈冰凉的物件儿,狐疑着摸出一瞧,顿时咧开嘴乐了,三两步追上去,凑到缦缦身边。
“这个你还要不?”
缦缦余光里金光一闪,转头看清了是什么,犹豫了一瞬后气呼呼道:“不要了,你揣着吧!日后你家孩子出世,就当我给他的庆生礼了!”
“那可不行!”紫舟把镯子扔给她,“我要当真敢留下这个,别说生儿子了,怕是都活不到娶妻了!”
缦缦已经下意识地抓住镯子,再扔出去就有些矫情了,想了想还是先戴上了。
紫舟上神和琰一样,都是有些嘴碎的神仙,嘴就跟花银子租来的一样,闲半刻都算赔账了。
“小缦缦,你是来瞧你家情郎的吧?照我说呀,你这孩子哪哪都不错,就是这性格太豁达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只生了三天的气?!啧啧,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便宜黎玺了,这要是娶回家去做大夫人,还愁不能接纳二房、三房、四五六七八房姨太太嘛!”
白间和缦缦都不理他,紫舟也不以为意,自己一个人也说得十分乐呵。
“其实照理来说,若真娶了你这般容貌的,娶不娶二三四五六七八房也不重要了!就这张脸,估摸着我也能瞧个十万八万年的不腻歪!”
“说起容貌,哥哥我活了这么久,见得美人也不算少了,当今世上排得上数的......”紫舟扇子点着手指,详细列举:“清栎,美则美矣,但更多的是胜在气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超凡脱俗,典雅端庄;你娘洛尤公主呢,是那种艳冠群芳的姣美,那张脸摆在花丛里,都不会被夺半分颜色,是勾魂夺魄的盛美;夏梨那丫头呢,是淡若烟尘、轻纱拂面一般的淡雅,让人瞧着舒服、顺眼,宜家宜室的美。”
白间:“哼!我媳妇儿是最美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打岔呀!接下来该说谁来着?”紫舟思索片刻,猛地一拍扇子:“琳苑!她呀,是真正水做的美人,眉目如画、温柔婉约,那双盈着秋水的美目,总是带着不经意的温柔,如一湾清泉缓缓流到人心里,通体舒畅!”
说话间三人已进了内院,缦缦忽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问紫舟:“你瞧着,我长得像琳苑尊神吗?”
紫舟心下莫名,断然道:“不像啊!她那张脸,世间罕有!”
他说完后许是觉得不妥,又着急解释:“当然,我这可不是说你不好看的意思!只是美人分很多种,就像我刚才说的那几人,各有各的美法,你能将她们比较出三六九等来吗?自然不能的,都是美极了的!你长得跟洛尤几乎一模一样,又因为爱笑,比她还多了几分娇美,自然也算得上世间罕有的美人了,只不过,跟琳苑那种美截然不同罢了!”
也就是说,她与琳苑尊神完全不相似,无论是长相还是个性,都没有相似之处?
缦缦堵胀了几日的心口豁然开朗,露出个灿烂的笑。“多谢紫舟上神。”
“哎哟哟!”紫舟夸张地捂着心口,半边身子倚在白间身上,摇头晃脑地惋惜:“她这一笑,笑得我头皮都酥了,怎么办?我很想找黎玺打一架,把人抢回家去啊!”
白间用肩膀撞开他,目光一直随着缦缦的背影移动,看她推门进去了才讥笑:“我劝您趁早断了这念头!因为打不过!回头挨了揍又该小手绢抹着泪,找南晔尊神告状去了!”
“臭小子!”紫舟气得龇牙咧嘴,握着扇子追着白间打。“打不过黎玺,我还打不过你吗?!连你爷爷我都敢编排......”
“您也就欺负欺负我这个小辈儿吧!若是......哎?”白间嬉笑躲闪着,三两步窜上台阶,竟险些撞上了匆忙跑出来的缦缦,慌忙间扶住她的肩,诧异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缦缦一把推开他,一缕仙光没了踪迹。
白间手上一空,觉出不对。快走两步进屋,绕过屏风一瞧,顿觉头大如斗。“完喽!!”
“怎么地了?我瞧瞧!”紫舟紧跟着进来,手按在白间肩头,跟着看过去,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下我可有机会趁虚而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