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缦寻到主帐时,南晔尊神此时正负手站在沙盘前,与紫舟探讨着什么,见到她微蹙了下眉,迎上两步问:“黎玺最近可有何异常?他与你父亲可曾秘密商议过什么?”
褚幸在战场失踪或许还可能是遭遇不测或是被魔族生擒,可守在后方军营里的黎玺竟也同时失踪,事情便不寻常了。
现在想来,黎玺几次对阵魔神都未下杀手,也着实可疑。
“是真的?!”缦缦慌乱地后退两步,捂着骤疼的心口喃喃道:“竟是真的失踪了?”
紫舟上神瞧着她煞白的小脸,于心不忍,赶紧推开面色冷厉的南晔,凑上来打圆场。“南晔,你也别太着急,给小姑娘点时间适应,才能好好回忆不是!”
南晔目光沉了沉,扶额转过身去。
紫舟上神赶紧凑到缦缦身边,手伸到一半想起什么,赶紧负在身后,温言解释:“不仅黎玺和褚幸,就连同在战场上的魔神和殷启都同时消失了。事关各界存亡和黎玺、褚幸的生死,你可要好好想想,可有何蛛丝马迹?”
缦缦震惊地瞪大眼,被这个消息炸得脑子里一片纷乱,似有一团乱麻交织在一起,什么都想不起来。
阿爹身为主帅,定不会临阵脱逃,也决计不会放任自己被生擒。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缦缦原地转了转,不时地拍手拍着额头,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魔神复生前这段时间,她几乎一直与尊上在一起,若尊上有何异动,定会留下什么痕迹。
缦缦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蹙着眉一点点回忆:“尊上第一次迎战魔神后,曾回穹苍宫小住些时日,那时他似乎仙力耗损严重,还满身都是黑雾,就像被魔气侵袭一般......”
那日她曾为了寻救母之法去寻他,当时还被他的模样吓得痛哭流涕,以为他也要寂灭了。后来......
“后来他经常隔了三五日就出去几个时辰,回来时身上总是沾着若有似无的狐族气息。”
狐族气味异于其他神族,是一种夹杂着脂粉香与腥气的香味,她绝不会闻错,还曾因此心下猜疑。那时黎玺曾软声解释:“狐狸味儿许是有,但却绝不是雪芙那丫头的,你想多了。”
当时她被黎玺骤然靠近的亲昵姿势闪了神,忘了追问。现在想来,也是疑点颇多。
“魔气!狐族气息!”紫舟上神默默重复着,猛地抬头,对上南晔冷沉的目光:“该不会......”
“胡闹!”南晔眉目越发阴沉,抬手拎起桌上霜华剑,大步出门。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紫舟急得原地跳脚,“这要出大事了!哎哟喂,这个黎玺咋还和小时候一样,什么事儿都敢干啊!!”
他哀嚎过后,一把扯住缦缦的胳膊,拖着去追南晔。“快点吧!晚了就来不及瞧热闹了!”
若说开始时,缦缦还不明白紫舟和南晔为何如此紧张,在到达天虞山时,心下也明白了大半。
黎玺身上沾染的魔气或许来自于失踪的断剑和盔甲;他日日损耗的神力,也许是为了分离断剑和盔甲上残留的尊神魂魄;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狐族气息,是出身天狐族的牧云尊神的......
如果尊上的目的一直便是复活二位尊神,他对魔神手下留情,只是因为时机未到吗?那么,如今骤然将魔神和殷启掳走,是因为时机已到?
还有父亲,他在这其中起何作用?他可还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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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虞山最高的一处雪山顶落脚后,南晔尊神手指亮起仙光划开结界,座座雪白的巍峨宫宇豁然显露在雪山之巅,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天虞山神宫!
缦缦抿唇,压下心底惊疑,跟在南晔身后,走进这座如今只记载在古籍中的地方。
黎玺在这儿!缦缦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气息,那曾在漆黑夜色里,萦绕在她唇齿间的气息,此时却令她不住战栗,心里的惶恐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随着兵器相接声,她开始小幅度地发抖,四肢百骸俱是冷意。
南晔尊神随着仙光消失在原地,紫舟回头看了眼缦缦,也立时冲了出去。
缦缦深吸口气,也赶紧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
飞过高耸于云的宫殿,一片茫茫雪原映入眼帘,率先冲进视线的,是半空中身披盔甲、手握长剑的魔神,他清隽的面容隐在头盔阴影里,眼神再无一丝空洞,此时正泛着阴寒的光。
他已重召回盔甲与兵器,恢复全部神力?那么......
缦缦还来不及转眼去看与他对阵的白衣神君,魔神周身魔力陡地暴涨,黑雾翻飞随着挥出的剑直击黎玺面门。
黎玺面容苍白不已,白衣上已染了团团殷红混着金的血迹,他复活二位尊神定是已经耗尽了大半神力,如何抵挡得住魔神这致命一击。
“尊上!”缦缦惊呼一声。
先行一步的南晔执剑冲入结界,紫舟却是被结界弹回,狠狠摔在地上。
“哎哟!”紫舟揉着屁股爬起,叉腰怒骂:“这混账总是如此自负好面子,把自己和这魔物关在结界里,谁都不让进,这分明是存了与魔神同归于尽的心思!”
缦缦边跑边把手腕上的镯子往下拽,磨得手背彤红也浑不在意,抓着紫舟的手腕把手镯塞进他手里。“救他!”
她修为不够,进了结界也是添乱,只能寄希望于紫舟。
紫舟看了眼镯子,塞进袖子里,一边飞起来一边骂:“这混账!老子认识他几十万年,都没能得他半分神力,他竟连送小姑娘一个定情物,都灌了神力进去?!”
直到紫舟上神也顺利进入结界,三人共同抵御魔神,缦缦这才双腿发软蹲在地上,捂住脸缓下心神。
没事的!定会没事的!有南晔尊神和紫舟上神帮忙,他定会平安无虞!
缦缦把脸埋进膝盖里,耳边听着兵器交接的刺耳声响,却不敢抬头看一眼。直到兵戈声渐小,她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相扶走来的三人。
南晔与紫舟一左一右走在两旁,身上俱添了深浅不一的伤口,正殷殷流着血。走在正中脚步虚浮的人是黎玺,他白衣上布满团团血迹,如绽开的血红牡丹,妖冶非常。
他脸颊上一道被剑气划破的伤口还渗着血珠,嘴角挂着的笑却是灿烂非常。
缦缦见过他嘲讽的冷笑、温柔的浅笑,甚至见过他合着欲望的魅笑,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孩子气的单纯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正开怀的笑。
她被这笑晃了眼,心底里才冒出的欣喜渐渐被莫名的惶恐淹没,让她一时间忘了动作,忘了要冲上去,给劫后余生的他一个拥抱。
黎玺收了佩剑,走到近前垂眸看着呆怔的缦缦,轻笑出声:“看到我没死,开心得傻掉了?”
缦缦攥紧裙角,抬头望进他深邃的双眸。“是不是因为我年纪小、修为低,帮不上你的忙,所以,你做任何决定前都不必知会我?”
小姑娘总是张扬明媚的样子,忽然这样失落伤感的模样,让黎玺一时间有些莫名和无措。
“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黎玺笑意僵在嘴角,欲伸手去握她的手,却被小姑娘拧着身子躲开。
“担心?”缦缦扬起下巴,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来:“您是世上最强大的神袛,拥有藐视一切的实力,在复活二位尊神后还有与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神一战之力。何须我担心?即便方才你命悬一线,也有南晔尊神舍命相护,有紫舟上神全力相助,我这个半吊子修为的小丫头帮不上任何忙,又何须担心!”
即使你我亲密如斯,我也仍是被你排除在周密的计划之外,你可有半分为我考虑过......缦缦心底涌上寒意,再不看黎玺一眼,身形忽地消失在原地。
“缦缦!”黎玺一惊,迈步要追却一口鲜血喷出,踉跄着跪倒在地。
他方才怕吓坏了她,一直勉力支撑着,如今却是再也撑不下去,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南晔冷着脸,垂眸擦拭着霜华剑上乌黑的血。“你既然存了欺瞒的心思,就早该做好她会恼羞成怒的准备!”
从小就这么任性妄为,决定了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妄想一个人承担所有,将所有关心他的人都蒙在鼓里戏耍,刚才就应该晚救他一会儿,让他多吃些苦头才好!
紫舟上神正拿着帕子擦脸,闻言也笑得幸灾乐祸:“就是!若我是缦缦,非给你一个响亮的巴掌不可!”
黎玺狠狠瞪了紫舟一眼,胸中气血翻涌,猛地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这......”紫舟上神咂咂嘴,不敢相信总是傲然独立的某人也有如此虚弱的时候。“这不是幻觉吧?!这家伙居然也有倒下的时候?”
紫舟绕着黎玺转了两圈,几次抬起脚在他身上比划了下,最后又都放下去,苦着脸抱怨:“好想趁机给他几脚,但是又怕被报复,好忧愁啊!”
南晔收了剑大步走过来,拽起地上躺尸的尊神,扛在背上乘风走了。
被扔在原地的紫舟上神不满地撇嘴:“一个两个都这个德性!活该你们都打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