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哭什么哭!”老贼不耐烦起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死了个老乞丐就哭哭啼啼, 像什么样子!”
那男孩气得发抖,大声还击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节,但庇佑我、分我衣食的老乞丐肯定是大事!你这种狠心杀人的东西肯定是小节!”
听男孩说自己还不如一个老乞丐,老贼登时怒不可竭:“他算是什么东西,四处乞讨的无赖腌臜,也配与老夫相提并论!你这黄口小儿,老夫谅你是无名野种,不曾开蒙, 不与你计较!”
话到此处, 老贼又笑起来:“若老乞丐对你如此重要, 你怎么连杀我报仇都不敢?杀了我,你就出不去,倒不如跟着我学习谋定天下的智慧,我这么可恶, 你吃我的用的我, 学尽我的所长,等你长大,再杀我为老乞丐报仇,不好吗?到那时,这山谷中的一切都是你的。”
男孩却很坚定:“我不会拜你为师!”
“冥顽不灵!没用的东西,野种就是野种!”
男孩明显非常生气,却死死咬着唇没有反驳, 他是个双亲不详的小乞儿, 被人指着鼻子骂野种, 是没法反驳的。
老贼试图用炫耀自己的两个徒弟的成就来说服男孩,言语间循循善诱:“老夫首徒,燕朝丞相韦碧臣,天下人人皆知的大忠臣,是老夫最光耀师门的徒弟。你一定听说过他,你资质不比他差,日后学成出山,你定能超过他的成就。”
男孩只是个小乞儿,懵懂时就流浪于蜀州,被地痞控制乞讨,过着野狗一般的日子,哪里知道什么燕朝丞相。
直到地痞被强征了兵去,他又遇到好心的老乞丐,才过得相对安稳一些,然而安稳日子不久长,没两年就撞上楚军攻蜀,一老一少随百姓大流逃难,这才到的秦州。
他虽不懂,但老贼自称有个大忠臣徒弟,男孩下意识就不信,只当他是胡说,沉默着,并不买账。
人老了唠叨,老贼说着,竟然自顾自叹气起来:“老夫这个首徒,什么都好,就是过狠了一些,也是老夫不该同时收两个徒弟,他见师弟聪慧灵气,竟下药坏了师弟的脸,连神智也给他药得不大清楚。”
原来,老贼一个徒弟出师去掳下一个的规矩,是因为韦碧臣给牧廉下药。
原来牧廉的脸不是生病,是被韦碧臣下了毒。
“不过,塞翁之马,焉知非福,”说到这,老贼又得意起来,“老夫原想将那怪物丢出去,没想到这二徒弟却是最听话的一个,这得算是首徒的功劳。如今,老夫二徒弟是风族首领的幕僚先生,虽不如首徒,一个废脸怪物能爬到如此,已是尽力了。”
即使隔着木房房门,男孩还是不自觉向后退了退,握紧了手中的刀,他过去只是个流浪乞儿,见多了市井无赖,寻常恶人见了不少,但这种无法以常理理解的恶人,他从来没见过。
他知道这老头心狠手辣,却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徒弟都那么狠,说起来,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完全无法理解。
“……你是个疯子。”男孩觉得这老头比村中大喊大叫的疯子可怕许多,却只能想到这个词来。
老贼沾沾自喜,对男孩使出攻心计:“你如此义正言辞,一副与老乞丐爷孙情深的模样,那怎么连杀了我报仇都不敢?你手中有刀,我已经被你困在机关之中,为什么你还不杀我?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就是这么简单。你不敢杀我,是因为你贪生怕死,因为你心里清楚,杀了我,你就走不出这个山谷,一样要死在这里。所以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大话,自诩正义,只是因为你不敢杀我,是个懦夫罢了!”
“我不是懦夫!”男孩被气得大喊。
“那你杀了我啊!你不敢!你贪生怕死!”
“我不是贪生怕死!”男孩握着刀,不假思索地激动大喊,“我不要变得像你一样!老乞丐说我们身无分文,也能做个好人!我不杀你,我要带你去报官!”
小乞儿不懂得报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遵循耳濡目染的世情常理,好人不杀人,人死了就该报官。
他天真的话让老贼哈哈大笑:“报官?你有银子吗?官差正眼看过你吗?你被人轻视了这么多年,还要下贱地去抱狗腿,你就是个乞儿,就是个活该遭人白眼的野种!你不想让那些人怕你吗?你不想功成名就,将那些人踩在脚下吗!就为了一个小恩小惠、带着你防老的老杂毛,你要放弃你唯一一个往上爬的机会?没有人会好心教一个小乞儿,除了我!不拜我为师,你就算出了谷,也还是个没人正眼看你的杂种!”
男孩又气又急,不懂得该如何反驳,心里难受得要命,脸涨得通红,只能愤怒反驳:“不许你骂老乞丐!”
“怎的如此不分轻重!愚笨!”老贼失望地怒斥。
狄其野正要走出去,却被顾烈抓住手臂拉回来。
狄其野疑惑地转过脸,却看到顾烈眼中的光亮,像是找到了难题的解答。
“再等等,”顾烈轻声说。
“可、”狄其野皱眉,那男孩已经被老贼逼迫到这个地步……
“再等等,”顾烈坚持。
那老贼再三利诱,男孩却坚持不听,不论老贼如何激将,甚至将毒死老乞丐的过程描述得活灵活现、惨不忍睹,男孩数度被他气得几近失控,却依然坚持不杀人,只要老贼放自己出去,要带老贼去报官。
若是寻常孩童,甚至是寻常青壮男子,即使最后也无法下手,也必定会被老贼激得说出“我杀了你”“我要报仇”之类的怒言,这再正常不过。
杀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嘴上喊打喊杀,谁都做得出来。
一个小小乞儿,竟能如此克制,想必那老乞丐是位很不错的老者,将小乞儿教导的很好。
等到那乞儿手足无措,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顾烈才放开狄其野的手,同他一道走了出去。
那男孩霎时锐利了眼神,持刀向侧方退去,意欲逃跑,
狄其野与顾烈却不看他,狄其野用不知何时捡在手里的石子打向木房房门,问候道:“老贼,别来无恙啊。
“是你!”老贼激动起来,愤怒道,“你这个孽障!你竟然还敢在老夫的鬼谷出现!”
狄其野感叹:“你还是这么不要脸。鬼谷子泉下有知,都能被你气活了,除了你的徒弟也学人家自相残杀,你有哪一点高攀得上鬼谷子?”
“你!”
听狄其野三言两语气得老贼跳脚,男孩手中还紧握着刀,看向二人的眼神却不再那么戒备。
“我什么我,”狄其野冷笑,“没想到你老成这样,还不修善心,死到临头都要作恶。我今日来,就是弥补我早该做的事——取你的狗命。”
狄其野话音刚落,那木房中忽然机关巧动,好一阵壳壳作响。
果然,那老贼没有真的被机关困住。
完成机窍变动,老贼自负地放话:“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狄其野却不与他口舌争斗,转身对顾烈道:“我去去就来。”
顾烈微微颔首,不问狄其野想做什么,也不阻止他。
狄其野身形灵动,往来时路去了。
顾烈这才将视线转到那依然握着刀的男孩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警惕心很强,先不答问,反道:“你是什么人?”
那木房的老贼也通过机窍听到了陌生声音,狐疑地问:“足下何人?”
顾烈抬眼看向木房,寻找着传声铁管之类的机窍,漫不经心道:“楚王,顾烈。”
老贼震惊低呼:“你是楚王!你怎么可能是楚王?那孽障怎会识得楚王?”
他一时怀疑愤恨:“你骗我!”
又一时阴险猜度:“你和那孽障是什么关系?难道他仗着好皮相,当了楚王面首?哈哈哈哈哈哈,他不学老夫的智慧,倒是无师自通会爬_床!”
顾烈眉头微拧,语气却丝毫没有显出厌恶,依旧淡然道:“你去过谷外,否则无法掳来这孩子。”
老贼得意道:“是又如何?”
“那你应该听说过,本王在蜀州陷于危难之际,有一人神兵天降,救我于危难之间。随后被封将军,带兵出征,一战惊天下,三战定青州。荆楚百姓称他为兵神。”
那老贼不知顾烈忽然显摆自家将军做什么,谨慎道:“我自然知晓大楚兵神狄其野。”
“嗯,”顾烈随意应了声,忽然反问,“怎么,你把狄其野困在这山谷十一年,他竟然连名字都不屑告诉你么?”
老贼惊愕,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你说什么!”
那孽障竟是狄其野?
男孩手里的刀掉在地上,那白衣男子是兵神狄其野?狄其野竟也与他一样,被这老疯子掳走过?
那么,眼前这人,当真是楚王?
顾烈又将视线移回到男孩身上,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拘谨地站在原地,低声回答:“我,没有名字,老乞丐叫我‘幺儿’。”
顿了顿,补上解释:“老乞丐是楚人,我猜他不知‘幺儿’是什么意思,只当是对小孩都这么叫。我,我也没告诉他。”
蜀州有个说法,说帝王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幺儿”就是叫家中最小最受宠的孩子。天长日久,不论男女长幼,只要家中双亲疼爱,都可以唤作“幺儿”。
一个无家无亲的乞儿,本是不能被叫做“幺儿”的。所以男孩踟躇一二,特意对顾烈解释了一句。
想必心中一直在意。
顾烈看着他,不自觉柔了眼神,却道:“或许那位老先生是知道的。”
男孩眼中一酸,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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