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历上说今天才惊蛰。但全然没有了春天的味道。三楼的四个小伙子早早就把短袖拿了出来,我们都担惊受怕,如今才三月份就穿起了短袖,要是到了炎热的七八月份,那岂不是不用穿衣服了?
这种担心也是多余的,去年还说是千年里最热的一年,许多地方的温度都创下历史新高,但还不是一样过来了,我们几个坚信,人与其他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适应环境的能力特别强,因此不管天气如何炎热,我们都能够适应下去。王小亮说,“该不会今年流行穿叶子装吧?”我们不解,他笑嘻嘻地说,“你们out慢了吧?就是用一小块叶子遮挡住身体的关键部位啊,只不过我们男人是用一片叶子,女人要用三片叶子,嘿嘿。”
“流氓,低俗。”豪哥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一会,豪哥鬼叫似的嚎叫起来,“妈的巴的,居然没带短袖回来,都还在家里。”
“杯具。”王小亮挖苦道。
豪哥满头大汗穿了件长袖从屋子里出来,问,“谁的网上有几百块钱的?我要网购,我要网购。”
“网购短袖?”我问他。
“嗯,我懒得回家拿了,再说那是去年的旧款,今年要换新款呢。”
“靠,有钱人都穿牌子的,我卡上也只有三百块钱,估计也不够你买一件牌子的衣服。”我对穿衣服不太讲究,觉得穿得合身即可,管他牌子还是杂牌。
“就是,还买牌子的,我觉得你在乡下穿一件上千块钱的衣服跟几十块钱的地摊货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拜托,我们是跟老百姓打交道,你穿得金光闪闪的,老百姓怎么敢跟你亲近啊,我就弄不懂你做村官期间所取得的成绩是如何来的,不会是花钱买来的吧?”王小亮追问道。
“其实我觉得牌子的衣服穿在身上至少更舒适。”烟民莫小烟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冒出一句也不合时宜的话。
王小亮的观点遭到挚友的反驳,此时只能笑脸相迎。
“你们说的都是道理,妈的巴的,我不就网购衣服吗,犯得着那么叽里呱啦的。其实我也不想穿什么鸟名牌,都是秋鲤要求的,她说我要跟她在一起的话,就要穿着得体。”豪哥无奈地说。王小亮反驳一句,“靠,穿名牌就叫穿着得体?”豪哥有点着急,说,“别插嘴,让我继续说,我刚刚说到哪里啦?哦,穿着得体,她的观点当然不对,女人嘛,就那点爱好,对名牌衣服啊包包啊都热衷,而且跟她这样一位美女出去,穿得太寒酸我也不敢跟着走啊。”
“没出息的男人,你说你豪哥身为我们的老大,怎么就那么怕女人呢,而且我怎么感觉都是你女人在要求你这个要求你那个,你就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王小亮还是不放过对豪哥的攻击。
“你们就饶了我吧,我不过是想买件稍微好一点的衣服,你们犯得着对我这般人身攻击啊?那得了,小人,还有烟民,你们给我提提意见。”豪哥求饶。
我睥睨了一眼烟民莫小烟,想让他先发表意见。没想到那家伙直勾勾地盯着我,意思是让我先说。
我只好先说,“豪哥,我觉得你可以换换风格,现在网上不是流行29t恤吗?感觉不错,你不妨试试,而且你穿t恤也很帅气的,还有情侣款,搞不好你们家秋秋还喜欢。”
豪哥看出了其中的猫腻,诡异地笑着说,“你们是想让我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吧,我先买回来,如果好穿的话,你们就买,不好穿的话,你们就全当牺牲我。”
“糟糕,说起网购的事,我差点忘记了,小人,我有个包裹,你这几天麻烦帮我看下。”王小亮叮嘱我说。
被他这样提醒,我才记起这几天政府里确实收到一个小包裹,上面还写着礼品,但忘记那包裹是谁的来着。
我给王小亮比划描述着,“一个那么小的包裹,上面还写着礼品来着?”
“恩,恩,到了啊?现在在办公室?”王小亮激动地说着。
“你让我想想,这都好几天的事了,我不过是个办公室副手,哪里记得那么多啊?……啊!”我突然惊叫一声。
王小亮被我的叫声吓得额头冒汗,“咋啦?”
“那包裹是啥东西啊,应该是正常的物品吧?”我试探他说。
“肯定是正常物品啊,难不成炸弹不成。你把它扔了?”
“没有,我把它误送到刘书记办公室呢。我以为那是他的包裹,因为那时候正好我往他房间送报纸、送文件。”
“啊……”现在轮到王小亮惊叫一声,接着是看到他头顶冒烟。“你,你居然,哎,什么你以为,那是我的包裹,现在倒好,你说怎么办,领导万一拆了开来,你说要我这种身份不明的人怎么在政府里呆下去,你啊你,小人,真是小人啊。”
这时豪哥有点好奇地凑了过来,问王小亮,“小子,说,你网购了什么,那包裹里是什么。”
王小亮本来是誓死不说,却被莫小烟抢先说了出来。“是十八套,亮亮都网购好几天呢。”
“十八套?”我跟豪哥齐声说道。
“不会是武林秘籍十八套吧?”
“十八套av正版光碟?”我们俩七嘴八舌说道。
既然秘密已经不是秘密,那也没有再藏的必要。王小亮推开我们说,“你们想象还是蛮丰富的啊,你们就知道看片,做大侠,我是在网购购了十八个避孕套。”
“还网上买套?”我嘴巴嘀咕着。
我以为豪哥要骂他低俗,没想到两个人凑到一块研究起那十八套来。
正聊得津津有味,我插了句话,“还聊得那么热乎,还不赶紧想法子看看如何从领导办公室取回来,你还想用他来贿赂我们的领导啊。”
被我这么一说,王小亮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哀求我去趟领导办公室。其实那事也怪我疏忽,责任在我,我二话不说就拔腿跑向领导办公室,轻轻敲门,门虚掩着,内心忐忑不安,再敲几下,没人应,便蹑手蹑脚地进去了。只见领导办公室没有一人,一个醒目的小包裹放在桌面上,上面有张纸条,写着“已阅,请转交王小亮同志阅后处理”。我扑哧大笑一声。
这件事情后来一度成为那个夏天最佳笑话之一,我们虽然生活无聊,杨桥的生活的确枯燥无味,但因为四个年轻人的年轻气盛以及那种不服输的激情,使得杨桥即将迎来了一个绚烂的夏天。这话倒一点不假,虽然杨桥对于外地人的到来持着多种不同的观点,大体上也偏向于觉得不来外地人好的观点,因为工作生活的不便,政府里的许多同志对外地的年轻人的想法也颇多,但我们的到来,对杨桥还是改变了许多东西。有时候我觉得很可悲,一个贫瘠的地方如果还不能接纳外来事物,包括外来的知识分子、年轻干部,那就更谈不上什么脱贫了,注定一辈子是穷发展。还好,我们给杨桥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
有一段时间,整个杨桥镇都在热衷于网购,那就是我们“四小帅”带来的风气,还有晚饭后的散步,以及傍晚时候篮球场上活跃的氛围,都是在我们“四小帅”到来之后才有的。一座沉寂的小城,如果不能焕发出那种朝气蓬勃的激情,那注定是座沉寂的死城。因为年轻人,可以带动大家的激情性,因为年轻人,可以改变大家浅陋的见识,因为年轻人,可以给大家带去更多的好风气。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我们四个总会在下午下班的时候在篮球场上驰骋风云,我跟豪哥一组,王小亮跟莫小烟一组,展开二打二的对决,三局两胜,每局5个球,输的一方买一瓶营养快线。不过是一瓶“营养快线”,却要拼个你死我活,王小亮盖我一个火锅,我就死死盯防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盖他帽的机会;豪哥跟莫小烟的球技是我们四个当中最好的,当然也是因为他们有身高上的优势,为此我苦闷不已,他们俩相互表演球技对决,豪哥死扛莫小烟,不许他进内线,却被莫小烟来一个转身勾手上篮,豪哥也毫不示弱,在莫小烟高个子面前单手上篮。也有因为打球打输了不服气的时候,有一次豪哥跟王小亮还因次闹僵了三两天,三两天里不说话,让我和莫小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美美小朋友也会来看我们打球,因为豪哥很久没有去她家了,她便不讨厌他了,打球的时候还就给豪哥一颗糖,还说了句让我们喷血的话,“你不跟我妈妈好了,我就不讨厌你了,你不可以喜欢我妈妈的,如果你真喜欢她的话,等我长大了我可以嫁给你。”这小屁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哪学的啊?
打球、散步,算是乡下唯一的两项业余活动。如果说打球是锻炼身体,那么散步就是陶冶情操,吃完饭,四个人一道沿着街上的水泥路走向绿色的田埂边,别有一番风味。而且在散步的闲聊中,更拉近我们兄弟几个的兄弟之情,更重要的是,我们还可以从中窥探中关于烟民莫小烟的点点滴滴谜团。
“亮仔,那个要不我们散步到小学,找找那位你一见如故的美女老师?”豪哥故意揭王小亮的伤疤。
“豪哥,我说你不拿我开涮你就会死啊,你明明知道那位美女老师调走了,你还提?”王小亮白眼豪哥。
“瞧瞧你黯然失色的眼神,就知道你小子感情不专一,肯定是对那个美女动情了,人家豪哥是逗你,你却心虚当真,小心我在苏苏面前告你一状。”我说。
“喂,喂,小人,我怎么觉得你在打我们家苏苏的主意啊?”王小亮停住脚步看着我。
“我是看你有那么一位美女还不知足,觉得苏苏跟了你可惜啊。”我取乐道。
“滚,我那叫欣赏美色,谁说我对苏苏不关心来着,你没看我每个月都请假几天跑去远方看她啊?”
“烟民啊,你记得那位送你到政府门口的美女可曾跟你说过她的名字?”因为彼此熟悉了,豪哥也不忌讳直呼莫小烟的外号,似乎莫小烟对于豪哥给他取的这个外号比较喜欢,还一直说要请豪哥喝酒,感谢他给他取了个好名字。
“让我想想,好像当时她让我叫她小夏来着。”烟民思考问题的模样相当冷酷,有点罗丹作品《思想者》的味道。
“靠,一个刚刚认识的女孩子就让你直呼她为‘小夏’,那就证明她对你有足够的意思啊,烟哥,你啥啊你,那么漂亮的美女主动跟你搭讪,你居然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我靠,可惜了。”王小亮抱怨道。
“你还别说,亮仔说的也是个道理,我们跟你们说,上次不是到市区参加公务考试吗?我旁边坐着一位美女,短裙、丝袜,光听这两个词估计你们就耐不住了,先不急,听我慢慢说。”豪哥说故事有一手,我们都停住脚步倾听豪哥的故事。他继续说,“我跟那位美女就隔了两张桌子的距离,上午考行测本来就高度紧张,当然我那时候也没有把心思放在那位美女身上,等上午考完的时候,我因为尿急就冲向了厕所”。
“怎么?在厕所门口碰到那位美女?”显然,王小亮是这个故事最大的兴趣者。
“别打岔,让豪哥继续说。”我说。
“我从厕所出来,回到考场拿我的证件,整个考场的人都走光了,就剩那位美女坐在凳子上,我进门的时候跟她对视了下,后来我拿到证件起身就走,没想到她也跟了出来,跟我肩并肩从三楼走到一楼。”豪哥耐心地叙说下去。
王小亮又插上了一句,“你不要告诉我从三楼走到一楼居然没有发生一点故事,而且还没要到美女的手机号码?”
“嘿嘿,你太有才了,正如你所说,从三楼走到一楼,没说一句话,没看对方一眼,然后到一楼大厅分道扬镳。”
“切,绝对虚构,我说豪哥,你之前不是挺能编的嘛,怎么今天这个故事还烂透了啊,你刚刚说的那些漏洞百出,你怎么可能没要那美女的联系方式,你没看对方就一起肩并肩走着,不定你旁边换了人呢?”王小亮开始鸡蛋里挑骨头。
“我肯定是到了一楼看了下旁边啊,你爱信不信,我跟你们说,我以为就这样完了,但下午考申论的时候,我比较迟到考场,我一坐下凳子的时候,她居然主动跟我说起话来,当然,她那时候说的是什么我压根就没听清楚,因为我觉得那样的美女是不会主动跟我说话的。可是,整个下午的考试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考完的时候,我才想起她那是跟我搭话。”
“傻逑,那就证明她对你有好感,那你当时就应该把握机会啊。”王小亮说。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豪哥小哼起来,说,“可惜啊,下午考完试后,她就匆匆离开了,等我追寻而去的时候,已经不见踪影。通过这件事,我得出一个道理,我要是有烟民那么帅气的外貌,我那天就有足够的自信认识到一位美女了。”
“豪哥,你可别自损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啊,你可是有女人的男人了哦。”我说。
“小人,你就不懂了吧,你可能潜意识里一直以为有了女朋友的男人就要与美女隔绝起来,那是因为你没谈过恋爱,有女朋友与多认识一个美女是没有冲突的,等日后你就会明白的。甚至日后,你在你老婆面前装得乖乖的,不去看美女,你老婆都让你去看,因为在她们看来,不看美女的男人是不正常的,哈哈。”王小亮又歪论一番。
王小亮还说,“我要是有小烟一半的帅,我早就不在杨桥镇呆了,那么帅气的一张脸呆在这个山旮旯的地方,着实可惜了。”
“帅可以当饭吃?”豪哥反驳道。
刚刚一直在做听众的烟民莫小烟,这个时候嘴巴开始嗫嚅着。
“其实我来杨桥也是有目的的,我是为了等一个人来的。”
“等一个人?”豪哥问。
“嗯,是等一个人,这个我跟亮亮说过,但他一直骂我傻瓜来着,说我有点不实际。”
听烟民这样说,我跟豪哥气咻咻地盯着王小亮看,在责怪他没有把那么重要的事儿告诉我们。
为了弥补罪过,王小亮将功补过说,“我马上跟哥哥们汇报,别用眼神秒杀我,我怕。是这样子的,小烟在没来之前在msn认识了一位陌生的女子,两人在网上聊得很投入,在彼此伤心伤过的时候都为对方承担过痛苦,可在某一天,那个陌生的女子消失了,但他并不知道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搞不好连对方是男的也难说,平时都是在闲聊,没有问过对方的年龄、姓名等等基本信息,就连想看对方长什么样的想法也没有过。”
我打断他的话语说,“那么单纯的聊天,难得啊,这样敞开心扉的单纯聊天如今真是不多见啊。”
豪哥对此表示认可,“就是,妈的巴的,平时跟陌生网友聊天,一上来就开始语音视频,你说有劲吗?想不到我们的烟民还蛮原生态的嘛。”
我追问,“那后来怎么找到杨桥来呢?”
“小烟就从上千页的聊天记录里慢慢寻找有用信息啊,看了几天几夜,才找到‘杨桥’这两个关键词,然后就是人肉搜索,知道是j省的杨桥镇,便匆匆考来了。你们说傻不傻?”
“傻瓜蛋。”我和豪跟不约而同地说道,甚至我们觉得那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行为,就为了网络上尽是虚的东西千里迢迢跑来一个陌生地方工作,还想呆个四五年,要么是神经病,要么就是琼瑶小说看多了。
“那女的网上用什么名字来着?”王小亮突然冒出一句话。
我惊诧,“难怪你不知?”
“他没告诉我。”
“夏天。”莫小烟轻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