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可以说,专升本之后,我们那九个插班生到班上上课的时间是少之又少,一来主要那些课程我们听过,好比本二班在大三的时候才上丁家谊老师的古代文学史,那是我们大一的时候就开始上的课程,没有必要去听重复,二来我们也可以趁机去外面赚点外快,对于学生来说,当然是零花钱越多越好了。
本二班也有人到外头兼职,对于我们这种学中文的学生来说,去做促销活动的兼职居多,无外乎在商场里站着吆喝着推销某种产品,要不就是帮哪个电器行发发传单。其实女孩子能做的兼职要比我们多,但中文系的女孩相对其他学院的女孩来说要羞涩一些,心态动作行为均放不开,自然能够去兼职的活儿就少了。
罗树生是班上兼职最多的人,可以说是出于脱产状态,常常被我们说成“不务正业”。他到过酒吧做服务生,到过餐馆端盘子,并且班上很多同学发传单的业务也是他介绍的。
我大学里只做过两次兼职,第一次是在大一的时候,罗树生从“指间缘网吧”里揽的活儿,帮网吧发宣传单,发一天,三十块。到寝室里发传单,还要避开寝室管理员,被他们发现,会被举报到教寝科,那样会受到批评,也基于这种风险,赵树祥打死也不肯做。在陌生人面前一开口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总不能塞一张传单在同学手里就走吧,便机械地重复地说,“同学,你好,麻烦看看!”要发两千张的宣传单,但一个上午就发了几百张而已,后来罗树生给我出了个鬼主意,让我趁着没人在的时候就把宣传单扔一点到垃圾桶去。这当然是不道德的。想想那时候蛮有意思的,班上的一正一副班长,万一都被教寝科的逮住了,班主任雷大龙的面子上肯定过不去,我们也给班上丢脸。那第一次赚的外快,我花了二十多买了一本书,就是后来邓香花找我借的那一本,《梦里花落知多少》,剩下给全买吃的了。
虽然有个有钱的爸爸,但我从不花他的钱,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妈妈辛苦卖水果赚的,虽然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接受过爸爸的“施舍”,因此我在学校也很节俭,即使后来有了女朋友,每逢过什么节日的时候,我也没花钱去给她买贵重的礼物,大学里就给她送过四次玫瑰花,四束,加起来还不到50块钱。因此,后来我总觉得对不起她,埋怨自己怎么不会到外面兼职赚外快,给她送好多好多礼物,哪个女孩不想警经常收到礼物呢?虽然说妞妞从没介意过这个。
其实,认识妞妞史哲雅之后我是想过到外面兼职,也付诸过一次行动,海报上写得赫然醒目,“招一名j大保健品代言人”。我按照海报上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那头让我面谈,我那时候没弄明白要代言的保健品是什么,到了面谈,我才知道是要我在学校推销避孕套,推销一个我得一毛钱。他说着的时候,我用两只手算了下,我一个月要是推销出一百个的话,也才十块钱,这显然还不如去发一次传单来的钱快,我便仓皇而逃。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个所谓保健品的市场发展空间有多大,没几天我就在寝室的公共厕所里看到有人在里头贴的小小纸片宣传单,我就知道已经有人替代我兼职那份工作了。据说,那份工作,一个月能够有几百元收入,这足足让我惊呆了好长一会时间。
第二次兼职是在专升本的第一学年的下学期,罗树生介绍的,帮一家家电发促销传单。这次价钱比较高,一天四十。这一次的要求规格比较高,除了对来往的人说,“麻烦看下,谢谢”,还要对每位过客迎以微笑。真担心一天下来,我会笑得面瘫。
有人乐意接过我发的传单,还边走边看,有人接了,但没走几步就扔在了地上,还有人老早看到我就躲闪开来,我那时候就发誓,日后我在大马路上看见有人给我发传单的时候,我一定要接,而且还要微笑快乐去接,人家也不容易,切身体验了,才知道那种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
交代我发传单的那人跟我说,“今天你发完这些传单就可以走了,钱我明天让小罗给你带过去。”我以为活儿很轻松,没人监督,我一出门就把传单扔垃圾桶不就完事了。事实上,那天也没看见有人在远处或者近处监督我来着,不定那人还冒充路人甲穿插其中监督我来着,后来我想,为了那区区40块钱,别人也范不着那样做。
单子发到一半,我就被叫走了。那是接到了班主任曾大虎的电话,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开始他问我在哪里?我便撒谎小声说,“在上课。”其实那时候没有课,曾大虎是知道的,他并没有揭发我。其实曾大虎真的对我不错,只不过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他总会有一天会算计我,结果人家推荐我参与国家奖学金的评选,还处处为我着想。
曾大虎让我速速回去,罗晓雨要自杀了,要组织班上的学生出去寻找。
我一路往学校火速赶往,心里直骂,怎么我一辈子都在干寻找的事,我他妈的怎么一当上班长就碰上这档子倒霉事。
曾大虎在教室门口等着我,没有追问我刚刚为什么对他撒谎,而是给我看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亲爱的老师、同学:我想了想,我觉得我与这个世界还是格格不入,你们不要去寻我了,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别了,同学们,我们来世还做同学。”
这虽然是见关乎人命关天的严肃事情,但从这条纸条上看,我却觉得那内容似曾相识,甚至觉得还有几分滑稽。
曾大虎让我统一部署,他坐镇指挥。随意分好组,大桥、车站、高层建筑、河流湖畔等这些危险而可能成为自杀首先的地方,我们都要一一找寻过去。在点名的时候,我还发现班上还有一位同学也不见了,牛婷婷,我忙问身旁的罗树生,“不会这个丫头也跟着添乱,为情所困自杀了吧,那你可是要承担起责任来的。”
罗树生蔑视我,“那么多人去死又不见你去死?滚,她经常不来上课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这句诗,在中文系曾经被广为流传,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会有女子喜欢上这种表白诗呢?而且仔细一看,怎么看也不是一首情诗啊。如今我用这一句去形容那日我们去寻找罗晓雨的整个过程,也不足为过,众人众里是寻了她,还上了百度查找,那时候却没有人回首,她恰恰是在灯火阑珊处。我们找遍了桥头、河流湖畔、车站,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就是难以寻觅到她的踪影。
罗树生突然接到一个意外来电,然后在电话里头骂爹骂娘,使用了一个新词汇,“他娘的,坑爹啊!”爹娘一道用上,足见有多气愤。
我看他很气愤的样子,就像一只愤怒的小鸟,把他夹在树杈上,猛地一拉,“砰”的一声,弹了出去,炸开了花。我忙问,“怎么?牛婷婷又让你过去收拾残局?”
“不是,他娘的,我想骂人怎么办?”
我说,那也得等找到人之后再骂。
他忿忿不平道,“不用找了,人家正在风花雪月了,我们在这边受冻寻找,真要命。”
“哦?”我反问着。
“刚刚牛婷婷给我来电话,说在学校的湖心亭看见了罗晓雨,跟一男的谈笑风生。”
我惊讶说,不是吧?我们在这边发动大伙找她,她还真在那里风花雪月?那这样说,那封绝笔信也是她的恶作剧?
“估计是她本来是想着在湖心亭自杀的,突然又恢复正常了,正好看见一个帅哥,便没有了轻生的念头。”罗树生揶揄道。
这边虚惊一场,结果那边传来的不幸消息来势汹汹。刚刚回到寝室,我就接到赵树祥的电话,他气促着,“不好了,赶紧到附属医院来。”
要是我有心脏病的话,我想我肯定是j大第一个因为当班长深受刺激而猝死的学生。常常都是这样一个状况,要么进门,要么就一摊事完事之后,总会觉得诡异电话,电话那头总是说,“不好了”,这三个字让我觉得聒耳,觉得生活就是一出电视剧,上演一个烂编剧写的一出烂剧本,每次出事前都是安排在结束上个事件几秒钟之后的桥段。
这种烂事,虽然电话里没说,但一个人去肯定招架不住,就顺便拉上了罗树生。反正赵树祥跟我们都是曾经的室友,他的破事我跟罗树生都知道。
罗树生很不情愿地被我拉着出门,他还在为刚刚那虚惊一场的事闷闷不乐。
我猜想着赵树祥的破事。“这小子不会泡夜店泡多了,整出一个私生子来了吧?”
“你小子嘴真够损的。”
我笑着说,“好吧,我承认。”
到了附属医院楼下,赵树祥电话来说让我们到二楼妇产科,我就猜,跟我刚刚猜的肯定八九不离十。
我对着罗树生诡异一笑,说,“瞧见了吧,我猜得多准。”
“你这乌鸦嘴。”
上了二楼,赵树祥在手术房门前跺来跺去,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他的妻子,常小英。
我突然觉得肯定有好戏登场,故事的情节大概就是这样的,赵树祥泡夜店搞出一个私生子,然后被常小英发现,常小英找那女人谈话,气愤之下不小心那女的推下楼,以至于那女的流产,现在手术中……我想我可以改写剧本了,太富有想象力了。
不过电影虽然有时候是源于现实,但现实却不是电影。赵树祥跟我说手术室里曹薇在做流产手术,我惊得闭不上嘴。
我问赵树祥,“你不是跟我说她被你送上火车了啊?”
“我是说把她送上火车了,我怎么知道她又回来了啊,还搞出流产这么一出。”赵树祥被我反问显得有点无辜。
常小英听到我质问她老公,站起身来想走过来说话。她迈向我的步伐有点沉重。赵树祥赶紧过去搀扶,说,“老婆,小心点。”
我用眼神逼问赵树祥,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老婆怀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想起当初他们是奉子成婚,如今常小英的肚子微凸起来。
看着常小英微凸的肚子,我知道,曹薇的事肯定与赵树祥无关。女人总是担心男人在自己怀孕的时候出去鬼混,那只能说明你当初嫁错了人,如果你确信他是爱你的,那你倒可以放一百个心。
常小英让赵树祥搀扶到我身边,她对我说,“班长,你妹子的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我说,你说。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以前大专的时候,我们女生这边就传她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我当然不信,但她有一次悄悄地到医院做过一次人流手术,我才知道那是真的,那次正好我到诊所去看病,班上就我一个人知道这个事,我也一直把这个当秘密藏在心中,但今天看到你这般担心你的妹妹,我就忍不住说出来。”
“她曾经还做过人流?”我小声嘟噜着。
“铛铛”响,护士把曹薇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就像一面刚刚抹上去的水泥一样僵硬。她看见了我,她就捉住我的手,梦呓似地说着,“老哥,我的孩子没了,我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
我很想质问她,她又从h省回来做什么,还想问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爸又是谁?看着虚弱的她,我已经没有勇气去问她了。
我喜欢往最坏的地方想,她这次回来本来就不是来跟李山见面的,那晚到酒吧也不仅仅是去玩,而是去找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这只是我的猜想,如果还去追问这些事情,无疑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等她康复了,再送她上火车,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吧。我在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