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过去。
家里的熊孩子们上学的上学,去公司的去公司,明水山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梁白也感叹了几句,然后就悠闲地种种花,喝喝茶,日子倒也是打发过去了,就连阿九都悠闲了不少,整日里不是扑蝶就是晒太阳。
只是每年来明水山求帮忙的人却还是如以前那般络绎不绝。
梁白能帮的都帮,偶尔还带着楚晚。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几个熊孩子里,唯一继承了她的天赋,又对抓鬼这种事情有兴趣的只有楚晚,没办法,只能尽力培养了。
每个月她和顾尘都会去看一次顾以迟。
已经五岁大的顾以迟比以前更难缠了,也越发的不爱去幼儿园了。
长公主他们知道后,都暗地里说顾以迟这是随了他母亲,空有一颗聪明的脑袋,没有一颗好学的心,真是愁白了头发。
不过,顾以迟却没像他母亲那样幸运,有个宠他的师父,反而是有个大魔王老父亲。
去部队的第一个月,顾以迟就撒泼打滚拒绝了去幼儿园,顾尘知道后,放下工作直接赶来无情镇压。
老父亲往顾以迟面前那么一站,顾以迟就怂了。
“为什么不想去幼儿园?”顾尘缓缓开口问。
怂归怂,但顾以迟觉得老父亲不会打他,最多是口头教育他一下,因此胆儿很大地说出来自己不愿意上幼儿园的理由。
“早上要早起,我起不来,和那群幼稚的小豆丁在一起上课,我浑身不舒服,还有还有……我不喜欢老师教的那些,太简单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浑然一副富家公子哥儿的做派,懒惰且高傲自大。
知道顾尘来了害怕顾尘会打孩子特意过来劝架的徐濯:“……”这小子还真是敢说啊!没见他爸的脸都黑了吗?
顾尘淡淡地看住挺起了小胸膛的儿子,慢条斯理地道:“第一,你既然来了这里,一切作息都要遵从这里,第二,你觉得那些小孩子幼稚,可你认识的字有人家多吗?”
“这些孩子或许没有你聪明,但人家起码会的都会,就比如英语,人家能用英语流利的对话,你能吗?”
“第三,你嫌老师教的简单,那我问你,13480乘以25863再减去45863再加上78653然后除以25638,等于多少?”
顾以迟:“……”目瞪口呆。
徐濯以手掩面,不忍看被顾尘打击的怀疑人生的小家伙。
“现在……”顾尘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顾以迟,“你还觉得简单吗?”
顾以迟:“……”怀疑人生。
他爸的确没有动手打他,但他已经用言语狠狠地打击了他的自信心,顺便还让他知道,什么招儿、理由,在老父亲这里都是行不通的。
“今天开始,去幼儿园上课,把以前老师教的补回来,不要想着马虎过关,我每个月都会过来考你一次,不合格就给我重新学。”顾尘平静地看向犹如被霜打了的小白菜一样的儿子,淡淡地补充,“又或者你还是和以前那样,死犟到底,你看我会不会动手揍你。”
顾以迟:“……”
徐濯:“……”摊上这么个父亲,还真是同情顾以迟。
顾尘气压一沉:“现在告诉我,想去上幼儿园了没有?”
“……想,很想,我喜欢上幼儿园,喜欢读书!”顾以迟被老父亲的气势压得顿时没了反抗的心理,大声地道。
徐濯:“……”莫名想笑是怎么回事?
收拾了不听话的儿子以后,顾尘和徐濯聊了几句,就匆匆地离开了。
经历了这一遭,无论顾以迟对学习这件事有多么的抗拒,也不得不咬着牙学,谁让老父亲每个月都要考查呢?
真是心塞!
顾以迟后来又试着反抗了一次,说自己爱上了部队的生活,以后想要当兵,那么学习上的事情就不用管那么严了,而且,妈妈也不是和他一样不爱学习吗?怎么就不见爸爸管过。
别以为他不知道,妈妈也和他一样不爱学习,小舅舅可都告诉了他的。
躺着也中枪的梁白:“……”很好,本来还想给你求情的,看来不用了。
顾尘回答:“管过。”
这母子俩都是一样的情况,怎么可能没管过。
梁白也想起了以前被学神支配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颤。
“那为什么现在就不管了?”顾以迟郁闷地问。
顾尘沉思一秒:“因为她现在是大人了。”
“可爸爸你也说过,要活到老学到老!”顾以迟不服气地反驳他爸。
顾尘:“但你妈妈现在有我。”
顾以迟:“……”难道他不是亲生的吗?!所以不配得到来自老父亲的关爱?!
似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老父亲相当淡定:“不管你妈妈学习好不好,都有我给兜着,而且……”
顾以迟瑟瑟发抖,每次听到老父亲说话转弯的时候,就是他被打击的时候。
果然,就听见顾尘淡淡地道:“你以为当兵就不用学习了吗?你看部队里的叔叔们,有哪个是文盲的?”
顾以迟:“……” 来自老父亲的暴击,血条已清空。
斗不过老父亲的顾以迟再也不敢去捋老父亲的胡须,老老实实,战战兢兢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梁白也彻底见识到了顾尘是怎样收拾不爱学习的儿子的,忽然发现,对比儿子的惨境,似乎他以前对自己,还算得上是温柔了。
解决了儿子的学习问题后,两人就回来了。
回来没两天,就有人找上门了。
——是顾尘以前的同学。
梁白看在顾尘的份儿上,没有收他费用。
梁白静静地走在顾尘身边,听着他们聊天,这才知道这位顾尘的同学姓常,叫常尧彬,帮过那时候刚到s大的顾尘,两人的交情算不上多深,大概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
常尧彬的女儿一周前放学回来,就变得呆呆的,也不爱和人说话,起初他们都没放在心上,后来有一次常尧彬的妻子半夜起来喝水,就发现女儿双眼呆滞地站在客厅,差点把常尧彬的妻子吓出心脏病来。
而且,经过他们的观察,这种情况还不是第一次了,也请过其他大师,但全都没什么作用,这才求上了明水山。
梁白了解了情况,到了常家后,就发现常家阴气浓重,这是被厉鬼缠上了。
梁白也在常尧彬的女儿身上看见了那只小鬼——看起来只有七岁大的男孩子,血肉模糊地围着常尧彬的女儿打转,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哪怕是感受到了顾尘身上的煞气也不愿意离去。
梁白让常尧彬他们出去,自己单独留下来和这个小鬼说话。
“你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妹妹啊?”梁白轻声问。
小男孩儿停下来,歪着头看她:“你能看见我?”
“嗯!”
“因为只有这个妹妹给我买好吃的了,我喜欢她!”小男孩儿说道,被鲜血遮住了面容的小脸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能看见他洁白的牙齿。
梁白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小男孩儿是被他母亲抛弃在马路上的,因为他父母很久以前就离婚了,他被判给了母亲。
他母亲带着他,生活很困难,于是很快就找到了下一家。
但男方不接受他这个拖油瓶,所以他母亲就把他遗弃在了马路上。
他是在找母亲的时候横穿马路被车撞死的,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困在死去的地方,也见过很多人,其中,就有他的母亲。
他不知道当母亲得知自己死了的消息会不会哭,只是看着她大着肚子,挽着那个陌生男人的手,说说笑笑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就大概明白了,她应当是不会为自己伤心的。
因为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也因为她快有要另一个孩子了。
他飘荡在死去的那个路口,有时候会重复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直到常萝的出现。
她听说了很多年前发生在这个路口的事情,也听身边要过马路的哥哥姐姐们说着那些头七什么的猜测,一时心软,把手中的旺仔牛奶放在了路口,还奶声奶气地道:“小哥哥,阿萝的压岁钱都在爸爸妈妈那里,只能给你这个了。”
小家伙不舍的把旺仔牛奶放下后,三步一回头,看着那瓶才刚被插上吸管的旺仔牛奶,眼泪汪汪。
呜呜呜,她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呢!
小男孩儿是第一次被人祭祀,他孤魂野鬼地游荡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感受到被人祭祀的心情,所以,他跟着常萝回家了。
也是这个时候,小男孩儿突然发现,自己能离开死去的那个路口了。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他很开心。
整天一只鬼单方面地和常萝聊天——即便她听不见。
——
梁白看着常萝,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
善良的小丫头知道了死去的小男孩儿,所以给了他祭品,却也因为这样,带了一只鬼回来,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这世道,善良的人很善良,可坏人也是极致的坏。
“可是,你一直待在阿萝的身边,会伤害她的。”梁白摸了摸他的头,“你想伤害她吗?”
小男孩儿沉默了许久,然后摇头:“我不想伤害阿萝。”
他喜欢阿萝,不想伤害阿萝。
“既然这样,你跟我离开好吗?”
小男孩儿看了一眼双眼无神的常萝,点头。
他知道的,他是鬼。
鬼是不能和活人在一起的,那样会伤害到他们。
梁白把小男孩儿收在绿色的符篆里,又把昏睡过去的常萝抱到床上,然后才走了出去。
常尧彬和他妻子焦急地等待着,见到梁白出来,赶忙过来问情况。
梁白把事情简洁地说了一遍。
听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常尧彬轻叹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呢?”
梁白没说话,留下了一张平安符给常尧彬。
“这小鬼虽然对阿萝没什么恶意,但毕竟也和阿萝待了这么几天,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你们这几天注意一些,晚上不要让她一个人睡,也不要让她晚上出门,戴着平安符,过了这周就好了。”
“谢谢你们!”常尧彬的妻子红着眼睛对梁白道谢。
梁白轻笑道:“不用谢,我们也是做父母的人,当然知道你们的心情。”
换做有鬼敢缠着顾以迟,梁白都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保持冷静。
顾尘和梁白从常家离开后,没有第一时间回明水山。
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要好好逛逛的。
他们先去了别墅。
除了几个佣人,家里没有几个熊孩子的影子。
大白天的,都上课去了。
梁白平时来不及回明水山了,就会在这里住一晚然后第二天早上再回去。
楚珩几兄妹和顾尘倒是常常住在这里,前者要上学,后者要上班,明水山一来一回的太远了,这里方便。
两人逗留了一会儿,又去了一趟大学时候住的公寓。
这里很早以前就被顾尘给买下来了,毕竟这里是有着两人很多回忆的。
顾尘偶尔也会住在这里——被家里的几个熊孩子吵得头疼的时候,他就会过来住,因此这里也会定时让人过来打扫。
这么一逛,时间很快就走到了十二点。
顾尘挽起袖子去厨房做饭,看起来哪里还有在公司和学校矜贵的气质,完完全全是一个家庭煮夫的样子,很接地气。
梁白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转身去了书房。
费了一会儿功夫,把小男孩儿送去投胎后,梁白背着手,慢慢地在书房里看着,时不时地翻一下书。
然而,大部分都是以前顾尘的书,她半个字都看不懂。
无聊地把书放回去,一抬眸,就看到了那个搁在书架上的黑色盒子。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盒子了,原以为对顾尘来说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在。
心头顿时就生了几分好奇。
踮了踮脚,发现自己够不到,左右看了看,拖过凳子,站了上去,轻而易举的把盒子拿了下来。
“小七,吃饭了。”顾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没有准备的她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盒子。
“就来。”她拍了拍胸口,大声地应了一声,然后把盒子装进了背包里。
还好她背的是那种旅行包,装得下这个盒子。
里面七七八八的装着符篆和罗盘这些东西,加个不大的盒子,刚刚装满。
梁白平复了一下心情,毫无异色地走出去,整个过程,顾尘都没怀疑她在书房里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吃完饭,两人回去时还遇到了陆晋和叶蓁。
梁白看着两人手指上戴着很明显是同款的戒指,惊讶了一瞬:“你们……”
叶蓁温柔地笑了:“我们结婚了。”
“恭喜你们!”梁白真心地祝贺。
“多亏了你的帮忙,才让我恢复了健康。”
“我记得,你当初不是说要和他分手吗?”梁白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叶蓁撩了撩耳边的发丝,笑道:“我是和他分手了,但是当我把那几年欠他的钱都还给他后,他又重新开始追求我了。”
陆晋知道她要的是什么,所以一直静静地等着,等着她重拾自信和高傲,变成以前那个叶蓁。
“我也听过你和顾尘的事,你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不。”梁白摇摇头,回首看了一眼和陆晋站在一起脸色不大好看的男人,微笑道,“我和他,从来就没有苦过。”
那些不好的,痛苦的事情,都是他们甜蜜的回忆。
因为,只要身边是彼此,再苦的过去也是甘甜的。
叶蓁愣住,随后点头:“是我想错了。”
梁白笑而不语。
回去的路上,某人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梁白憋笑:“人家陆晋都结婚了,你还吃醋呢?”
顾尘:“……”把儿子怼得哑口无言的男人在老婆这儿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趁着红灯,梁白凑过去亲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最喜欢你了!”
顾尘一把扣住她往后退的脑袋,深深地交换彼此的气息和唾液。
梁白被吻得脸颊涨得通红,快要窒息了,呜呜呜地推开他。
顾尘也没好到哪里去,放开她后,气息急促,眼角染了一层红,看上去诱人极了。
梁白边大口喘气,边看着他,心说哪怕是结婚这么久了,他这张脸她还是百看不厌。
察觉到她的视线,顾尘启动车子的时候抽空看了看她,嘴角挂着一抹痞笑:“还想要?”
“……”梁白红了脸,撇开头,嘴硬道,“我才没这么想呢!”
顾尘不语,眸底含着浅浅的笑意。
——
这天晚上,梁白又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很久,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醒来时,将将五点钟。
上了厕所,洗了手,混沌的思绪完全清醒,这才记起自己从公寓带回来的盒子。
轻手轻脚地把盒子从包里拿出来,打开后,就看见了放在里面的纸条。
梁白手指在盒子上方顿住,而后若无其事地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张,打开。
【小七,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很想你。】
她仿佛明白了这些是什么,把一张张纸条打开来看。
【阿寒越来越像你,我看着他就会想起你。】
【你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不要我不在你身边,就偷懒不学习。】
【不许哭,我会心疼。】
【明水山又下雪了,你那里有下雪吗?】
……
有的字迹很重,像是写的时候用了很大力气的。
梁白垂下眼,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字迹,眼里渐渐地蓄起了水雾。
到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张孤零零地躺在盒子底部。
她慢慢地打开,熟悉的字迹展现在眼前。
【小七,我等你回家。】
纸条泛着黄,比其他纸条的颜色都要重许多。
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写下的了。
是……什么时候呢?
她离开的那天吗?
啪嗒!
一滴眼泪从眼中滑落,砸在纸条上,泛开了一层黑色。
她看向床上还睡着的男人。
警惕的男人在她面前放下戒备,露出了最无害的一面。
放下纸条,她爬上床,睡回他怀里。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男人下意识地揽着她,脸庞在她颈间蹭了蹭,随后又沉沉睡过去。
梁白抱住他的宽厚的腰身,偏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回来了,阿尘!”
纵使前路坎坷曲折,我终是会回到爱我的少年身边。
因为我知,你在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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