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不喜欢阿迟。”
梁白愣住了，把小包子从怀里挖出来，温柔地擦掉他脸上的眼泪，轻声问：“阿迟怎么会这么想呢？”
“阿迟知道的，爸爸……他一点都不喜欢阿迟，还要把阿迟送去、送去队队里，他……”
小家伙抽抽噎噎的，说的话七零八落的，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明显。
小孩子天生就敏锐得多，更何况顾以迟在这方面要比同龄的孩子聪明的多，他从懂事开始就懵懵懂懂地察觉到了顾尘对他的复杂情感。
“阿迟还……还知道，爸爸不想要阿迟。”小家伙揪着梁白的衣角，低落地道。
这是有一次爷爷奶奶私下聊天的时候他无意间听到的。
妈妈在怀上他的时候，爸爸就想过要打掉他。
当时为了弄明白打掉是什么意思，他去问了长公主和哥哥他们，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他聪明，再结合爸爸平时对他的态度，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梁白沉默片刻，把所有的大道理化成浅显的话。
“不是的，爸爸他没有不要你。”
小家伙唰的一下抬起头，看着梁白。
梁白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轻声道：“阿迟，你爸爸他很爱你，你刚出生那会儿，是爸爸给你洗澡，喂奶，换尿片，哄你睡觉……”
梁白想起自己刚生产完的那个时候，因为元气大伤，没有什么精神，每天睡着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长，所以照顾孩子的重任就落到了顾尘的头上。
她本以为，顾尘会不待见孩子，会把照顾孩子的事情丢给顾夫人，可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把孩子推给顾夫人，还亲自动手，将一切都做的很好。
就连晚上孩子哭了，他也会快速地醒来，去哄孩子，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你刚长牙那会儿，整天都不舒服，哼哼唧唧的，你爸爸他每天一回来，就是把你抱在怀里哄你，有的时候妈妈忙，照顾不到你，他就把你带去学校，一边上课一边看着你。”
所以物理系的同学们很早以前就认识顾以迟了，大家那会儿都还帮忙带过小家伙。
“你还记得吗，你学说话时，第一次开口叫的是爸爸，他当时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妈妈知道，他可高兴了。”
或许一开始她怀孕的时候，顾尘是不喜欢他的，但当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不一样了。
他教小家伙说话，教小家伙走路……这些很重要的时刻，他从未缺席过。
可以说，顾尘作为一个父亲的形象，完整地贯穿了小家伙的整个童年。
“可是，可是……”小家伙捏了捏小手指，“那爸爸为什么还要把阿迟送走？”
“因为阿迟应该上学了。”梁白解释，“你爷爷，你大伯，还有你爸爸，都去过部队里，这是顾家的传统，你身为你爸爸的孩子，自然也要去。”
“所以啊，他不是故意要把你送走的，每个月我们都会去看你。”
“阿迟，爸爸他其实也很爱你。”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轻轻一笑：“哪怕是到现在，他每天晚上都会起来去看你有没有踢被子，换季的时候都会格外注意你的身体，就怕你生病，知道你喜欢拼图，每过几个月就特意让人帮忙买几份带回来。”
顾以迟睁大了眼睛，显然还是第一次听妈妈说这些事。
更重要的是，爸爸也会像其他爸爸一样，给他盖被子，怕他生病，也会给他买玩具。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爸爸每次把拼图给自己的时候，都说是别人送的，表情很随意，仿佛就是什么不重要的东西一样。
原来，是爸爸特意让人买的给他的。
“那，爸爸为什么不告诉阿迟呢？”小家伙不解。
梁白冲他眨眨眼，笑道：“因为爸爸他不会表达呀。”
“不论爸爸他为阿迟做了什么，都不会说，只会默默地做。”
小家伙想了想，指了指自己：“可是阿迟帮了妈妈的忙，都会说，爸爸为什么不说呢？不说出来，阿迟就不知道了呀！”
梁白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说：“爸爸他不知道啊！”
“宝宝生来就是宝宝，可爸爸却不是生来就是爸爸啊，还有很多东西，爸爸都需要去学，该怎么和宝宝沟通，怎么去爱宝宝……这些，爸爸都是要学的，阿迟也要努力教爸爸。”
“嗯，阿迟知道了，一定会努力教爸爸的。”小家伙握拳，给自己打气。
“那阿迟还生爸爸的气吗？”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软软地靠在妈妈的怀里，小声地道：“唔……不生气了，是阿迟做错了，以后……以后也不说爸爸的坏话了。”
“爸爸爱妈妈，也爱阿迟……”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渐渐地消失，闭上眼睛睡着了。
折腾了一个上午，现在也正好是小家伙的午睡时间了。
梁白拿过顾尘放在这里的外套，盖在小家伙的身上，轻轻地哄他，抬眼，不意外地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男人。
他的目光落在睡着的小家伙身上，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梁白见他站在门口动也不动，好笑道：“还不进来，杵在那儿做什么？”
顾尘这才慢慢地走进来，然后轻轻地关上门。
“听见了？”
顾尘微微颔首。
“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顾尘默了默：“我没有不爱他。”
如果真的讨厌这个小家伙，他早就把人扔给父母带了，怎么还会亲自照顾他。
“我知道。”梁白微笑，“只是，阿尘，你可以再多爱他一些的。”
顾尘闭嘴不言。
见他这副模样，梁白有点无奈，却也没再说什么。
她知道，顾尘对她当年生产是有阴影的，对儿子，心里也是有一些小心结的。
这不妨碍他爱儿子，却也只是点到为止。
——
晚上睡觉时，顾以迟小朋友一直没有睡，遗传了梁白的那双杏眸看着门口，直到门把手被扭开，很轻的开门声响起，他才赶忙闭上了眼。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床边一沉，随后是盖在肚子上的被子被提上来，盖住了他放在被子外的手和胸口。
而后便是一阵沉默。
顾以迟半天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想着要不要睁开眼时，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额头上，顿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睁开了眼……
顾尘鬼使神差地亲了儿子一下，还没起身，就对上了儿子睁得大大的眼睛，一时怔住。
“爸爸……”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顾尘的眼神有光。
顾尘有些尴尬，偷亲儿子被发现什么的，真是……好在，这尴尬也不过是一闪而逝，他摸了摸儿子的小胖脸，问：“怎么还没睡？”
“妈妈说，爸爸晚上会来给阿迟盖被子。”小家伙偷笑，“所以，阿迟想亲眼看看。”
“看也看过了，之后该睡觉了。”顾尘淡淡地道。
顾以迟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口：“爸爸，阿迟也很爱你的，很爱很爱。”
顾尘静了片刻，而后轻声道：“对不起，爸爸没有你爱爸爸那么爱你。”
小家伙眼眶瞬间就红了，只是他眼泪还没来得及掉下来，就听见爸爸继续说：“爸爸的爱，都给了你妈妈一个人，分给你的，很少。”
虽然顾尘解释了原因，小家伙也能理解，但他还是委屈地掉起了珍珠。
“爸爸……爸爸为什么……不能和爱妈妈一样……爱阿迟呢？明明……明明阿迟爱爸爸和爱妈妈……都是一样多的。”
小家伙哭的很小声，肩膀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顾尘长指擦去了他的眼泪，眉头微蹙，开口道：“因为妈妈为了生你，受了很大的苦。”
小家伙停止了哭泣，仰着小脸看他。
“妈妈她，很不容易，明知道生你会有危险，也坚持把你带到这个世上。”
“阿迟，我爱你妈妈，因为爸爸曾经差点失去了她，那个时候，爸爸才意识到，你妈妈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的爱，在还没有你的时候，就全部给了你妈妈，所以，很抱歉，我能给你的爱，没有那么多。”
“阿迟，你是小男子汉，以后是要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的，当然，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小家伙的脸上有一丝迟疑：“真的吗？爸爸你不骗我？”
“嗯！”
“那好吧。”小家伙瞅了瞅顾尘，然后凑上去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上，哼哼唧唧道，“就算、就算爸爸你没有阿迟爱你那么爱阿迟，但阿迟也会很爱很爱你的，和妈妈一样。”
话很绕口，但顾尘的目光却缓了下来，带上了一点温情：“睡吧。”
小家伙揉了揉眼睛，终于是抵挡不住瞌睡，躺下睡了。
顾尘又守了他一会儿，再次为他盖了一次被子，然后才离开。
他回房时，梁白都已经睡了一觉醒了，看他回来了，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阿迟没睡，我陪他聊了一会儿。”顾尘脱掉外套，说道。
梁白闻言，奇异地看着他：“你和儿子聊什么了？”
“……”顾尘沉默了一瞬，“没什么。”
弄哭儿子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妻子为好，不然她能就这个事情笑他一年。
“哎呀，告诉我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她凑过去，抱着顾尘的胳膊撒娇。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撒娇什么的她已经是手到擒来了，不像以前还会害羞。
顾尘无情地摁住她：“睡觉。”
“我睡不着。”
“睡不着，那就做一些睡得着的事。”
话毕，他翻身覆了上去，直接咬了她一口。
“你属狗的啊？疼死了！”梁白捂着脖子，很想咬回来。
这么想，她也这么做了，扒拉着他的胸口就咬了下去。
不过这么做的后果是被他直接扒了衣服，深深地顶了进来，撑得她难受极了。
梁白发誓，她以后再也不要主动去撩拨他了，到头来吃不消的还是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很快就是小家伙的四岁生日了。
考虑到小家伙生日过后就要被送进部队了，所以顾尘和梁白带着几个孩子回了顾家，让他们再聚一聚。
他们一到，顾以栀就腻了上来，拉着楚珩不放，一口一个阿珩哥哥，叫的甜得不得了，听得老父亲顾权脸拉得老长。
梁白还和宋轻轻开玩笑：“不然你家吱吱就给我们家阿珩当媳妇儿得了。”
宋轻轻表示她乐意至极，可惜就是爱女如命的老父亲不怎么愿意。
这时，小家伙哒哒哒地跑过来了，指着两个姐姐问妈妈：“为什么小月亮姐姐和吱吱姐姐都有两个名字，就阿迟没有？”
宋轻轻闻言，笑得很开心，俯身捏了捏小包子的小脸蛋儿：“因为小月亮姐姐和吱吱姐姐是女孩子啊，你看，两个哥哥就没有，是不是？”
小家伙低着头想了想，发现还真的是。
“那，阿迟可不可以也要两个名字？”小家伙又问。
“啊……”宋轻轻故意装作为难的样子，“可是，阿迟，男孩子有两个名字会不会显得太娘了？”
“娘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是男子汉的意思。”
小包子立马改口：“那阿迟不要了，阿迟要做男子汉，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
说完，小包子转身就跑向了顾尘，哼哧哼哧地顺着他的腿爬上他的怀里，仰着头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就见他摸了摸小包子的头，嘴边噙着一抹笑容。
宋轻轻见状，轻叹一声：“你们还真的要把阿迟送到部队里啊？”
梁白眼神温柔地看着那对父子：“阿尘都决定了，而且阿迟也愿意，那就去吧，大不了我每个月多跑一趟部队就是了。”
“你也舍得？”
“可他总要长大的呀，再不舍得，也要放手让他去做。”
他们总不能一辈子陪着顾以迟，瞻前顾后的什么都为他考虑好。
宋轻轻摇了摇头：“换做是我，我可舍不得让吱吱去受苦。”
“如果阿迟也是个女孩儿，我当然也不舍得。”梁白笑道。
宋轻轻不再说什么，转瞬又谈起了其他的八卦。
这个生日，顾以迟过得很开心，后来被父母送去部队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抗拒。
想来是顾聿这个爷爷和他说了什么吧。
走之前，小家伙还扒拉着父亲，让他不要忘了每个月带妈妈来看他，也不要忘了他的拼图等等。
顾尘都点头应了，只是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舍。
见小家伙被徐濯牵着走了，顾尘心里有一瞬的失落。
“别难过了，下个月我们就能看到阿迟了。”他低声安慰眼睛红红的梁白。
梁白点点头。
孩子总要离开家，他们总会长大。
——
《小包子日记》
妈妈是这个世上最温柔，最漂亮的妈妈，我最最最喜欢妈妈了！
爸爸则是这个世上最笨的爸爸了，但爸爸也是最厉害的人，所有人都怕他，我最最最崇拜爸爸了！
爸爸说他最爱的人是妈妈，然后才是我，我好生气，也很难过，但后来我就不难过了，因为我也最爱妈妈了。
就算爸爸没有我爱他那么爱我，但我还是很爱他，因为我知道，他其实是很爱我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所以我原谅爸爸了。
我怎么知道的？
因为爸爸那个大傻瓜，在我要离开家的前一天偷偷红了眼睛，我看见了，但我谁也没说，连妈妈都没说，这是我和爸爸两个人的秘密。
所以啊，我爱妈妈，也爱爸爸，很爱很爱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