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陟生来就高人一等。
当然,这个高人一等指的是他的辈分。
那蹭蹭蹭往上窜的辈分让他在许家可以说是大受尊敬。
然而,许陟本人却非常不满。
任谁年纪轻轻就做了老祖宗,还被一群人天天这么叫,都不会满意。
——尤其是这群人中比他年纪大的还不少,还有一些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儿。
这也导致了许陟的脾气从小就不大好。
有时候,他也会胡思乱想,他爷爷的爷爷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还来了个老来得子呢?
还有他的太爷爷,又是为什么非要晚生晚育呢?害得他还没结婚就已经有了老的少的一大批的晚辈,真是坑死孙子了。
许家的其他人也拿许陟很头疼,这家伙在玄门这一块上很有天赋,奈何却是个混世大魔王。
偏偏这位年纪小的混世大魔王还是他们的长辈,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好言好语地和他说道理……然而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敷衍他们说好,点头说嗯,一转头该犯的照常犯,愁白了许家老头儿们的头发。
随着许陟的年纪渐长,他的天赋越来越突出,当然了,那张脸也越来越招女孩子的喜欢。
可这家伙白生了那么好的一张脸,不开口说话还好,一开口就喷得女孩子们怀疑人生。
慢慢的,不再有女孩子凑上来,这让许家老头儿们又开始发愁。
就这么个狗嫌猫厌的性子,以后还娶不娶得上媳妇儿哦?
于是,在许陟一次外出抓鬼的时候,许家老头儿们开始扒拉周家和谢家的好女孩儿,还别说,真让他们找出几个来。
和家里的小辈们一起出门的许陟还不知道这些老头儿打的主意,正忙着抓鬼呢。
许家在a市虽然是半隐世的状态,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人脉和好友,这些人求上门,他们大部分都不会拒绝,能帮的就尽量帮。
这家人也姓周,几十年前和许家的关系也算很亲密了,只是随着科技的发展,周家走的路就渐渐的让许家不认同,因此断了联系。
这次他们带了许家先辈给出的信物,请许家帮忙,许家不想帮,但看在那信物的份儿上却不得不捏着鼻子认栽了。
虽然让人很憋屈,但许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就把这家人丢给了许陟这个混世大魔王。
这世上,还没有人能让许陟吃亏。
——让他吃亏的人和鬼,不是被他当场就收拾了,就是去见佛祖了。
许家几个小辈们凑在一起嘀咕,该怎么收了这只厉鬼。
听他们老祖宗的意思,是不用太尽心尽力,只要结果满意了,过程怎样不重要。
大家敏锐的听出了许陟话里的意思——老祖宗是想整这周家了。
揣摩出了老祖宗话里隐含的意思后,许家小辈们也不客气了,结结实实地让厉鬼吓了周家人几次。
见他们一连几天都睡不好觉,眼睛上挂着两个黑色的大眼圈,就忍不住想笑。
在周家人受了几天的惊吓后,想要质问这群能力不到家的少年究竟是来抓鬼的还是吓人的时候,许陟先他们一步训斥了这群少年。
训完后,他还慢条斯理地反问:“小孩子不懂事,第一次见鬼难免会有些兴奋,周总应该不会放在心上的吧?”
周总:“……”妈的,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老子说个屁啊说。
周家的其他人也很憋屈,他们被吓了几天,结果人家两句话就带过了,一点儿都不提道歉的事情。
至于许陟的训斥……
那轻飘飘的训斥不轻不痒的,根本就没有半分诚意。
可再怎么不服,周家人也只能吞了,还要微笑着说不会放在心上,不介意等等。
听得许家的那几个少年大大的出了口气。
许陟看着他们挺直了腰,从鼻子里哼出声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出了气,几个少年也不划水了,老实地把厉鬼收了。
临走前,周家人感谢了又感谢,许陟不耐烦地道:“既然这么感谢,那信物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信物不拿回来,以后周家人肯定还会找上门来的。
这家人帮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还有以后。
周总脸上的微笑僵住:“您这是……”
许陟最不耐烦别人和他装傻,一双丹凤眼高高挑起:“当初我家的先辈把这玩意儿给你们的祖宗,是让你们用来救命的,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挟制我们许家。”
“鬼我们抓了,忙也帮了,东西自然也该还给我们了。”
周总支支吾吾的,显然是不想还。
站在周总身后的姑娘被许陟那一眼看得脸都红了,上前一步,轻声细语地道:“许大师,这玉佩早前虽然是你们许家的,可是我们也是很用心的收藏,甚至把它当做了我们的传家宝,您看,可不可以……”
这姑娘双眼含春,眉目似水,一看就是又一个被许陟的那张脸给迷住了的。
许家的少年们站在许陟身后,看着这姑娘的姿态,不由得咧了咧嘴。
他们的老祖宗生得好,面对不认识的人,十分喜欢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来。
熟知他本性的人会有种想把他捶死塞马桶的冲动,不知他恶劣性格的人则会被他那张脸给迷的神魂颠倒,觉得他是天上有地上无一般的人。
少年们垂下了头,静静地等着他们老祖宗戳人肺管子。
果然,许陟听了这周家姑娘的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边含着笑,吐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动听:“你哪位?周家的长辈?既然是周家的长辈,那我就和你好好说一下。”
“第一,这玉佩是给你家先辈的,不是给你们的;第二,你们先辈应该说过,这信物只能用一次,用过后就要原物奉还;第三……”
他顿了顿,看着周家姑娘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我许家的东西什么时候姓周了?还传家宝,什么玩意儿?”
低头憋笑的许家少年们:“……”不愧是老祖宗,骂人都能这么拐弯不带脏字的。
周家姑娘面色突变,什么羞涩眉目似水都没了。
遇上许陟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再多的套路也不管用。
“我、我不是……”周家姑娘恨得不得了,这许陟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许陟表示,从来只有别人给他面子的份儿,没有他给别人面子的时候。
谁让人家的辈分高呢?
“不是周家的长辈?”许陟恍然大悟,面带微笑,“既然你只是一个晚辈,那下次还是不要在长辈们说话的时候随意插嘴了。”
许陟善意的提醒,却让周家姑娘一下涨红了脸——羞的。
许陟的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的意思,这不是暗指人家姑娘没有家教吗?
周家姑娘不出意外的被气哭,跑了。
周总也不敢再留着那玉佩,忙不迭地双手把玉佩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许陟。
要是在晚辈面前被许陟这么一顿讽刺,那他面子里子都算丢尽了。
心情大好的许陟带着少年们回了许家。
刚回到许家,许陟就被老头儿们给堵住了。
一个个的围着他转了半天,一个屁都没能放出来。
许陟面无表情地扒拉开这几个老头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等……”老头儿们终于忍不住了,把他拉住,“我们找你有事儿。”
老头儿们笑得分外慈爱,许陟心里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你看你,都二十了,也应该找个女孩子谈谈恋爱了,就这么单着,多让我们担心啊!”
“就是,就是,你可不能学你爸爸和你爷爷他们,年到四十了才结婚生子,我们老了,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巴拉巴拉一堆,许陟总算是明白了,感情这群老头儿想让他尽快找个女朋友,他们连人都给他选好了,就等着他去见见了。
许陟:“……”他才二十,现在就谈结婚是不是早了点?
老头儿们表示一点都不早。
就以许陟的这个坏脾气,还有挑剔劲儿,从现在开始相亲,到最后定下人选,恐怕都要花费个两三年。
考虑到他的那张嘴巴,这时间有可能还会往后无限期延长,因为当女孩子们了解了这人隐藏在那张俊美的容颜下的坏脾气后,只怕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的。
人家哪个女孩子不是家里的宝贝,怎么可能受得了许陟的荼毒。
老头儿们很想摁着这坏脾气的祖宗去相亲,也很想大逆不道地把这毒舌的祖宗的嘴巴给缝起来。
可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第二天,许陟就不见了。
许陟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只写了九个字:我去历练了,不用担心!
气得说不出话来的老头儿们:“……”
我担心你个锤子,这时候你去历练,历练个毛线球啊!
明明就是为了不相亲逃了,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老头儿们找不到人,只能取消了相亲,还要解释为什么取消相亲。
一时间,许家老头儿们忙得要吐血。
跑了的许陟可不知道老头儿们为他收拾烂摊子收拾得在心里抓狂,只是在路过s市时,他突然算到自己命中会有一个小生命出现。
算出这个结果时,他还吓了一跳,心说自己没那么没品去哄骗小姑娘的感情吧?
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他又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来,便暂时不走了,找了座山头,大咧咧地住了进去。
许陟住的那座山头,唤作明水山。
明水山常年闹鬼,很少有人来这里,这正是许陟巴不得。
少有人来,就代表安静,没有人打扰。
当然,明水山闹鬼可不只是传说,而是真的有鬼。
居住在明水山的厉鬼们有将近千年的来历,一般的天师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放任他们霸占明水山。
许陟就没那么多考虑了,一路走过来,都顺顺当当的,就算有不长眼的鬼来拦路,也被他送去西天见佛祖了。
鬼们顿时安静如鸡。
妈妈呀,这个活人太可怕了(╥﹏╥)!
鬼们战战兢兢的开始了和许陟共住一个山头的生活。
渐渐的,鬼们也发现了,只要他们不惹到许陟,后者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只是偶尔喜欢耍着他们玩这件事……鬼们很能曲能伸,只要不送他们上西天,他们也忍了。
许陟在明水山待了五年。
五年后的一天早上,许陟的罗盘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
这罗盘连着许陟的生命,只要是和他有缘的,罗盘上都会有显示。
按照缘分的深浅,罗盘发出的声音和颜色也各不相同。
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一抹红色在罗盘上大放光芒。
许陟算了一卦,然后回了a市。
——
许陟算得没错,他的确与一个小生命有所牵连。
看着躺在医院的育婴箱中的孩子,许陟挑了挑眉,显然是没想到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小生命竟然会这么小。
同时,他也看出了这个小生命的特别之处。
划破自己的手指头,用自己的血在这个孩子的额头上画了一道符,镇压住了她的灵魂。
“真是个小可怜。”他轻笑道。
突然,他嘴里的小可怜睁开了眼,小手攥住了他的手指,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咧嘴一笑。
许陟在这一刻僵住了。
被小婴儿软乎乎的小手抓着,无齿的笑容天真又单纯,让他心底升起一抹奇怪的感觉。
暖暖的,软软的,仿佛是对这个孩子的怜爱,又好像是来自命中注定的牵连。
许陟看了她许久,而后笑了。
“这就是你和我的缘分吗?”他自言自语地问,随后轻叹道,“罢了,既然有缘,那便跟着我吧。”
小婴儿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在他说完这话后竟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许陟也笑了:“你的家人不要你,我要你,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护着你,让你此生平安无忧。”
一语成谶。
往后的十几年,许陟护着这个被家人抛弃了的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甚至,用自己的命,换来了这个孩子的未来。
正如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出事了的时候,千里迢迢地赶到他孩子的身边,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命给了他的孩子。
许陟轻咳了一声,不意外地在手上看到了一团刺目的颜色。
悄无声息地合上手掌,静静地凝视着床上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的他的孩子。
我已老去,只盼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如意地活下去。
这是许陟,对他的孩子的希望与祝福,也是一个父亲,最伟大的爱。